望著湖水發呆片刻之后,沈洛年回到房中,把儲藏柜中的肉干拿出來當早餐,他一面吃一面后悔,剛剛一時火大,把那劍扔到水中,以后保存食物就沒這么方便了。
這幾天都在研究那把劍,一個人待在山里倒不覺得無聊,現在不用研究,卻不知該做什么…對了,自己的「廟」不知道蓋得如何,該不該去偷看一下?不過一個星期應該還蓋不起來吧?
想到這件事,沈洛年就覺得有點荒謬可笑…他抓了抓頭,轉念又想,這殺人妖怪的謠言,聽起來若合符節,編謊言的人不只用心,還挺了解敖家龍族的呢,除了懷真以外,居然有人清楚這些事情?看劉巧雯模樣不像騙人,卻不知消息是哪兒來的?
不過話說回來,劉巧雯說話時心意變化多端,想判斷她是不是說實話也不是這么容易…而且現在也還沒弄清楚,她想把自己弄離噩盡島,到底是為了什么?
算了,只要在臺灣的人們安全,就不管這么多了,現在的重點是怎么增加保命的資本,讓懷真可以安心地閉關,然后等她出關,兩人就又可以開心地聚在一起了,雖然有些事情不能做…但總比現在這樣不能碰面好多了。
這闇靈之力,若不使用老鼠會的模式擴散開來,一個個殺的話,造成的影響應該不會太大,也不會在蔓延的過程中誤傷好人,比較麻煩的是——去哪兒找該死的人?
山下那好幾萬人里面,應該有些該死的渾蛋吧?說不定也有作奸犯科被逮到的,若從那種人身上抽取生命力,倒不至于讓人感覺良心不安。但想這么做的話,自己就不能整天待在這種地方,得混在人群中打探才行…反正也有一段時間沒下去了,去看看也好。
沈洛年思忖已定,當下回房戴上妖藤片編的斗笠,另把血飲袍疊成長帶束在左臂上,這才飄身而起,向著山下飛去。
另一面,數千公里外的臺灣,這時則是傍晚時分,花蓮西方山間的一片山巖頂端,懷真剛結束了和沈洛年的通訊,正望著輕疾消失的地面,垂首思量。
突然前方傳來一片聲勢浩大的雜亂聲響,懷真回過神,將目光往下望,卻見一大片巨木正轟隆隆地往下方河谷滾,她微微一皺眉,轉頭對著身后的山林揚聲說:「小芷、小霽,在不在?」
過沒多久,兩個甜美可愛的小女孩,穿著有點破舊的孩子服裝,一前一后飛出山林,正是化成人形的山芷和羽霽,還隔著老遠,金發的山芷已經笑咪咪地嚷:「懷真姊姊說完了?洛年什么時候來?」
「洛年沒要來。」懷真往下一指,皺眉說:「小芷,幫姊姊跟媽媽說,一下別弄太多,不然會像昨天一樣堵在半路上。」
「洛年不來?為什么?」山芷的笑容失去,難過地問。
「他本來就沒要來啊。」懷真摸了摸山芷的金發,微笑說:「聽話,快去。」
山芷嘟著小嘴往山下飛,羽霽卻沒跟著跑,停在懷真身旁,眨眨眼睛說:「懷真姊姊,我有問題。」
「嗯?」懷真望著羽霽笑說:「妳這好奇小鬼,又想問什么?」
「懷真姊姊為什么躲著洛年呀?」羽霽說:「不愿意幫他生孩子嗎?」
懷真微微一愣,隔了片刻才搖頭說:「我不能生孩子的。」
「那更不用躲啊。」羽霽更不懂了。
懷真輕嘆一口氣,摸摸羽霽的頭說:「妳問這個干嘛?」
「幫其他種族的人生小孩…這種事情我覺得好奇怪。」羽霽睜大眼睛說:「為什么有人會想這么做?自己生不就好了嗎?」
「誰想幫別人生…?」懷真一頓,好笑地說:「小芷嗎?」
「對啊。」羽霽皺眉說:「小芷說長大以后要幫洛年生小孩。」
「兩個小鬼在胡鬧。」懷真好笑地說:「千年后的事情,這么早就在想了。」
「才不是呢。」羽霽說:「是馨姨先說的,問小芷要不要幫洛年生小孩,她說反正洛年也仙化了,千年后說不定還活著。」
「山馨也太孩子氣了。」懷真輕笑搖頭說:「妳別擔心,千年后小芷想法會變的,山馨也只是開玩笑。」
「真的嗎?」羽霽歪著頭。
「我們這種仙獸族,不適合和人類作伴…」懷真頓了頓又說:「別的人類也就罷了,洛年特別不合適。」
「為什么?」羽霽問。
「因為媚術、幻術對洛年無用。」懷真哂然說:「人類把交配當成一種享受,三不五時就想…既然不能用幻術滿足洛年,怎能當他的伴侶?」
羽霽一吐舌頭說:「人類原來和龍族一樣,好惡心,我去跟小芷說!」說完,羽霽扭身躍起,追著山芷落下的方向飛去。
懷真看著羽霽消失在山林間,思考片刻后,身子騰起,向著東方花蓮港的方向飛去。
剛飛到白宗眾人居住的美侖山木屋,還沒落下,懷真就聽到里面傳來一聲喊:「什么?我去揍那壞蛋!」
跟著有人大聲喊著:「小睿!等等。」
下一剎那,渾身爆出獸般短毛、妖炁往外激發的吳配睿,拿著大刀沖出門外,恰好和懷真碰上。
紅著眼睛的吳配睿,看到懷真擋在門口,只微微一怔,隨即低下頭,從旁邊繞了過去,想往外奔。
這時屋中,黃宗儒、葉瑋珊兩人正先后追了出來,葉瑋珊看到懷真,露出喜色叫:「懷真姊,攔住小睿。」
吳配睿這時已經沖出門外,正往山下奔,懷真見狀飄身閃過,輕抓著吳配睿的手臂微笑說:「小睿,怎么不和姊姊打招呼?」
吳配睿倒沒想到懷真速度這么快,她連使用爆閃的念頭都還來不及提起,已經被懷真逮住,吳配睿總不好和懷真拉扯,終于停下腳步,委屈地說:「懷真姊…對不起。」
這時葉瑋珊才追上,一面有些生氣地說:「小睿,怎么這么沖動呢?」
「有話好說啊,都可以商量的呀。」跑最慢的黃宗儒,正愁眉苦臉地趕了上來。
吳配睿卻只低著頭,嘟著嘴不吭聲,也不知道生誰的氣。
懷真見狀,摟著吳配睿的肩膀輕笑說:「誰惹妳生氣了?告訴姊姊。」
吳配睿停了片刻,終于開口說:「瑋珊姊不該幫那渾蛋引仙的。」
懷真微微一愣,抬起頭看著葉瑋珊說:「誰啊?」
葉瑋珊有點尷尬地苦笑說:「小睿的爸媽…」
「那渾蛋不是我爸爸!」吳配睿怒沖沖地大喊。
「瑋珊不知道啊。」黃宗儒走近嘆氣說。
「吳伯伯不是小睿的父親?」葉瑋珊詫異地說。
黃宗儒低聲說:「是繼父,而且似乎對她不好…」
葉瑋珊恍然大悟,難怪提到家人吳配睿總是那種反應,不過就算討厭繼父,也似乎有點太夸張了,難道那人虐待過她?葉瑋珊想了想低聲說:「小睿,對不起,引仙前我該先問過妳的。」
「小睿,瑋珊也是好意啊。」黃宗儒跟著說:「妳媽媽也不會讓妳動手的。」
「管她的,我…」吳配睿說到一半停下,沉默片刻后,終于無奈地咬著唇說:「那現在怎辦?」
「也許只是傳聞呢。」葉瑋珊遲疑了一下說:「我本想先問問妳,既然這樣…得找別的辦法求證。」
「根本不用問了,那人本來就卑鄙、下流、無恥,是個大爛人。」吳配睿恨恨地說:「讓這種人引仙,不做壞事才奇怪,趁早殺了他,也算為民除害。」
「就算他真的做錯事,也不能隨便殺人。」葉瑋珊沉吟說:「若他確實為非作歹…他是完全型的引仙,一般引仙部隊對付不了他,得我們出手。」
黃宗儒嘆息說:「這還是第一起引仙者犯罪事故…若真的有罪,關到牢里前得讓他穿上息壤衣,否則一般牢房關不住。」
「那人做了什么?」懷真聽到這兒,忍不住好奇地問。
「聽說領著一批跟班,組織了一個什么白宗自治部隊,到處收稅。」葉瑋珊轉頭說:「因為他身分特殊,不少引仙者搞不清楚狀況,還真的加入了那組織,他頂著白宗的名號,市政府又不敢對他硬來…只好找我們幫忙。」
吳配睿聽到這兒,火氣又冒了上來,憤憤地說:「我早該宰了那家伙。」
葉瑋珊搖頭說:「小睿,也許他對妳不好,但畢竟名義上總是妳父親…我們是不是勸勸他…」
「父親、父親…」吳配睿似乎忍無可忍,氣憤地打斷葉瑋珊的話說:「父親會半夜爬到妳身上去嗎?」
這話一說,眾人都是一呆,吳配睿似乎也發現自己說出了不該說的話,她臉龐先是漲紅,跟著轉為慘白,在一片沉默中,她一頓足扭身化出妖形,展開爆閃身法往外直跑。
「小睿!」葉瑋珊和黃宗儒兩人急叫,但葉瑋珊并未引仙,黃宗儒速度本來就慢,兩人都追不上變化妖形的吳配睿,只見吳配睿越奔越遠,眼看就要不見蹤影。
「你們倆追不上,我去。」懷真雖然元氣大傷,但仍比這些人類強大許多,只見她輕飄飄地晃過兩人眼前,微浮于空,追著吳配睿而去。
懷真不是人類,對現代人類社會風俗也不算十分清楚,但也知道剛剛吳配睿所說的若是實話,他那繼父可真是做了不該做的事,吳配睿不慎說漏了嘴,這時想必又羞又氣,還不如讓她跑一陣子,所以只在身后不遠處跟著,不急著追上去。
吳配睿就這么沖下了美侖山,她仿佛自虐一般,也不管那股反挫的力道傷身,連用了好幾次爆閃,直奔到無人的東方海濱,這才漲紅著臉停了下來。
就算找個善于心理輔導的人,恐怕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吳配睿,何況懷真根本不是人,她平常大多和人嘻嘻哈哈地說笑,很少談什么感傷的事情,實在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種問題。
懷真在吳配睿身后不遠處停下,沉吟片刻后,這才開口說:「很想殺了那人的話,就去殺吧。」
吳配睿早知懷真追在身后,但她此時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別人,只看著海不肯轉頭,沒想到懷真一開口,居然說出這句話來。
自己莫非聽錯了?吳配睿詫異地回頭看著懷真說:「懷真姊,妳說什么?」
「妳不是很恨那個人嗎?」懷真眨眨那雙鳳目說:「如果殺了他會比較舒服,就動手啊,現在也沒什么人攔得住妳。」
剛剛吳配睿雖然嚷著要宰了那人,但畢竟是氣話,沒想到懷真卻說得這么理所當然,這下吳配睿不免瞠目結舌地看著懷真,說不出話來。
「還是妳怕別人責怪妳?」懷真想想笑說:「妳告訴我那人的模樣,我幫妳下手也可以喔。」懷真一面想,要不要干脆抓去給沈洛年宰,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