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們去?」正借著輕疾和懷真對話的沈洛年,大吃一驚。
沈洛年眼前,懷真模樣的小小泥人微笑說:「對,你留在噩盡島,我和小馨、小麗她們四人去,看看是不是真有那種殺人的妖怪出現,你不是說可能是誤傳嗎?」
「這…」沈洛年愕然說:「妳不嫌麻煩嗎?」
「當然麻煩!」懷真嘟起嘴,瞪了沈洛年一眼說:「最好是別管,但你一定不肯,讓你去我又得擔心,不如自己跑一趟。」
沈洛年倒沒想到懷真會這么決定,遲疑了一下才說:「那這兒起廟的事情怎辦?」
「就當神受祀啊。」懷真歪頭說:「這有什么奇怪的嗎?我很久以前也當過啊。」
「呃,先不管我還算不算人,我可不想被拜。」沈洛年說。
「誰教你要一個人躲起來住?」懷真說:「這樣太不像人類了,要是你和人類生活在一起,就該不會發生這種事。」
「可是住下面很麻煩。」沈洛年說。
「那就沒辦法了。」懷真攤手說:「真的嫌吵,就再往山里頭搬吧,當初住這么外面,是讓三個小鬼方便下去選人取精元。」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只要讓其他人看不到自己,應該就會漸漸沒事,沈洛年一轉念說:「妳覺得巧雯姊為什么要我走啊?」
懷真歪頭想了片刻,搖頭說:「你們人類心思好復雜,我不知道。」
「狐貍精不是應該很奸詐嗎?妳怎么不知道?」沈洛年埋怨說。
「那是謠言!」懷真憤憤說:「我們這種與世無爭的仙獸族,怎會奸詐?」
沈洛年忍不住哼聲說:「但是我覺得妳一點都不老實,從認識開始,老是騙我。」
「不要翻舊帳啦…」懷真吐吐舌頭笑說:「人家只是有些事不想說清楚而已,又不是編造了什么陷阱害你。」
沈洛年看著眼前這泥人懷真溫言巧語、含笑微嗔的模樣,不禁微微心動,忍不住說:「要跟我說原因了嗎?」
「什么?」懷真一愣。
「妳不能和我太接近的原因。」沈洛年問。
懷真笑容收了起來,停了幾秒才說:「才過了不到半天…別這么心急好嗎?」
「好啦,我只是隨口問問。」沈洛年不想勉強,換個話題說:「妳去臺灣以后,要怎么跟瑋珊他們說?」
「萬一真有那種妖怪…」懷真眨眨眼說:「我就叫他們快逃啰,回到噩盡島東邊躲起來,會安全很多。」
「可是臺灣那兒的人還沒撤光,他們怎么走?」沈洛年說。
「沒辦法啊。」懷真歪著頭說:「只好不管了。」
「這樣不行,他們不會走的。」沈洛年皺眉說:「尤其一心那個熱血笨蛋應該不會答應吧?」
「這么麻煩嗎?」懷真嘟起嘴說:「自己找死我可不管。」
沈洛年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懷真,懷真停了片刻,忍不住頓足嗔說:「哎喲!還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種專殺人的妖仙…就算是真的,也沒這么快就殺到臺灣去!到時候再說吧,你這么急著跟我吵架嗎?」
沈洛年聽懷真這么說,不禁苦笑,嘆口氣說:「好吧,不提那件事…蓋咒似乎很困難?」
怎么突然提到這件事?懷真微微一怔說:「是啊…怎么了?」
「妳能不能干脆放棄吸收道息?我們別蓋咒了,直接解咒?」沈洛年說。
「你不想讓我吸道息了?」懷真微微一怔,突然板起臉說:「不對,你想亂跑?你忍不住想去臺灣嗎?」
「去不去是另外一回事,現在這世界,本來就挺危險的…」沈洛年搖頭說:「我不具備什么戰斗力,和妳生命綁在一起,對妳來說太不公平了…只要妳我都真心放棄,就可以解了不是嗎?至少我是真心想放棄那個咒誓,這樣我去哪兒也沒顧忌。」
「你真這樣想嗎?」懷真突然低聲說。
「當然啊。」沈洛年說:「這咒誓中,我提供道息,妳提供的就是對我的保護,我現在一點都不想要這個好處。」
懷真看著沈洛年,頓了頓說:「你不想和我直到永遠了嗎?」
沈洛年一呆,卻見懷真微微側著頭,露出一抹笑容,輕聲說:「我可不是這么有把握解得開,我很喜歡你呢。」
若她正在眼前,沈洛年可能已忍不住伸手相擁,此時卻只能難過地說:「懷真…」
「不行的。」懷真終于搖頭說:「你我互相已經有了好感,除非你體內道息盡失,使咒誓失去存在意義,這咒解不掉的…但那豈不是代表你得死?解咒這條路不用想,還是蓋咒比較有機會。」
雖說妖仙對感情的態度和人類大不相同,但聽著懷真坦承對自己有好感,沈洛年仍不禁為之心感,一時說不出話來。
「別提這些了。」懷真搖頭說:「闇靈研究得如何?」
沈洛年怔了怔,才嘆口氣說:「試了道息、妖炁和涂血上去都沒用,后來殺了幾只魚也沒用。」
「殺魚?」懷真微微一愣。
「我想讓這劍結束掉生物的生命試試。」沈洛年說。
「這倒是個辦法,但我想起個之前沒想到的問題…」懷真皺起眉頭。
「怎么?等會兒我打算去找小妖怪試試。」沈洛年補充說。
「我不是這意思…你知道生命力包含兩種嗎?」懷真突然說:「一般俗稱的生命力,指影響發育、活動、成長、體力、恢復力的一種力量,但還有另一種生命力,又叫精智力,影響思考、精神、智慧、判斷力、意志、斗志等等和心靈、智慧、靈魂有關的部分。」
什么啊?沈洛年詫異地說:「我聽不大懂。」
「比如說,人類如果精智力大幅受損,就有可能失去智慧、生存意志,變成傻子或死掉喔,所以廣義來說,精智力也是生命力的一部分。」懷真說:「高等的生命,一般生命力未必豐足,但精智力通常都不弱,才能思考、判斷、解析、學習事情,比如人類或是高等妖怪,都有很豐富的精智力…我聽說過應龍一族,曾在西方蠻地研究出精智力的運用法,想用來對付敖家,但似乎不怎么實用…無論如何,若所謂啟動闇靈所需的生命力,指的是精智力,那就有點麻煩了。」
「妳的意思是…」
「因為鳳凰的關系,你的一般生命力很豐富,但是精智力只和普通人差不多。」懷真說:「不過說也奇怪,人類生命力低落,這方面倒挺強,智慧成熟速度也比較快…」
「大概因為用腦袋斗爭了千萬年吧?」沈洛年好笑地說:「這是競爭與演化后的結果。」
「還得意呢,你這笨蛋,在人類里面,精智力可不算高的。」懷真白了沈洛年一眼說:「總之萬一是精智力,你更得省著用。」
也不用說得這么難聽,沈洛年瞪眼說:「知道了。」
「想知道是不是和精智力有關,得殺精智力高的生物,殺魚和小妖怪沒用的。」懷真說:「找個人殺吧?」
「什么啊?」沈洛年詫異地說:「怎么可以?」
「你不是不在乎別人死活嗎?」懷真詫異地說。
「不在意是一回事,但沒事怎能亂殺?」沈洛年皺眉說。
懷真沉吟說:「不然你往西飛遠點,找鑿齒殺吧?那個雖然笨一點,也是高智妖了。」
沈洛年卻一樣搖了搖頭說:「雖然他們是妖怪,畢竟有智慧和靈性,沒惹上來何必殺?而且說不定和這根本無關呢。」
「你還真多規矩!好啰嗦!」懷真嘟嘴抱怨說:「那要怎辦?」
「等以后有人或妖怪來找麻煩,再用這武器殺看看。」沈洛年拿起闊刃短劍說:「我先用道息浸透看看能不能輕化。」
「隨你吧,說不定與精智力無關,若還有想到別的方法就試試。」懷真反正也是猜測,搖頭說:「你要讓我放心,就快點和闇靈聯系上。」
「知道啦。」沈洛年頓了頓說:「至于臺灣的事情…」
「你別管啦!一直臺灣、臺灣…」懷真嗔說:「若真有危險,他們又不聽話,我就把瑋珊打昏了帶回來給你當老婆,這樣總可以吧?」
「妳又胡扯什么。」沈洛年皺眉說:「我又不是只為了瑋珊。」
「大不了全打昏。」懷真嘟嘴說:「羽麗和山馨少說可以背十來人,除了白宗那幾個之外還有誰?你把名單列出來!」
「別胡鬧了。」沈洛年嘆口氣說:「妳弄清楚那消息的真假之后,記得通知我一聲,讓我放心。」
「知道啦…」懷真瞄了沈洛年一眼,突然說:「欸,臭小子。」
「干嘛?」沈洛年問。
「我昨晚提過,我會消失一段時間。」懷真說:「還記得嗎?」
「嗯,妳說不知道要幾年。」沈洛年有幾分擔心地說:「怎么了?」
「你這樣三不五時就找我,那閉關的日子會提前開始的。」懷真微翹起小嘴說:「你若還沒領悟闇靈之術,就太危險了。」
「呃…」沈洛年說:「抱歉。」
懷真目光一轉,帶著一點笑容說:「但是如果那關卡順利度過,也許就能像過去一樣,不用避著你了。」
「真的嗎?」沈洛年大喜。
「嗯,所以拜托你別亂跑,乖乖在安全地方等我。」懷真說:「如果你出事的話,那…就全完了。」
「我明白了。」沈洛年點頭說。
「但就算日后在一起,我還是不能跟你…」懷真俏皮地吐吐舌頭說:「你得找別的女人解決喔,別像上次一樣亂頂一氣。」
「呃…」沈洛年面紅耳赤地說:「別再提這件事了!絕對不會了。」
「是嗎?」懷真抿嘴一笑說:「話可別說得太早,到時候我可不管你。」
沈洛年有點口干舌燥,吞了一口口水才說:「別等我老了才度過關卡啊。」
「你既然順利仙化,該沒這么容易老了。」懷真莞爾笑說:「只要你不出事,以后日子長著呢。」
結束了和懷真的通話,沈洛年心情有點復雜,懷真雖然說以后可以和自己在一起,但畢竟仙獸族不適合有伴侶,兩人終究…
想到這兒,沈洛年輕嘆了一口氣,她度過關卡這件事自己幫不上忙,但自己的心態可得早點調適妥當,若以后和她相處時再次失態,大家都麻煩,不過這種事情,可不是用腦袋就可以控制得住的啊…
現在除了等消息、測試闇靈法器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搬家,等會兒出門,飛去更高的山區里面找找吧,看看有沒有什么人類爬不上去、山明水秀的好地方,至于下面的人要怎么拜、劉巧雯打什么鬼主意,自己都不管了。
返回臺灣的船隊,在空船快行、順信風西進的情況下,航行了二十多天,已走了大部分的航程,據估計,今日日落之前,應該可以抵達臺灣。
這是九月底的清晨,亞熱帶的天氣,在這季節依然悶熱,但每日的晨晚時光,卻已稍帶著些許涼意,再加上潮濕的海風吹撫,若只是個普通人,在這時候多少都會披上外套,才能別無顧忌地欣賞東方海面上初起的晨曦。
白宗眾人自然不是普通人,他們穿著單薄的服裝,提著武器,聚在頂艙外的甲板,但他們并不是為了欣賞日出的景觀,每個人正都抬著頭,望向空中一個似鳥的小點。
片刻后,那小點逐漸下落,只見他越來越大,數秒過后,那如鳥般的身形泛出妖炁、展翅盤旋,在上方的桅桿頂端繞著大圈。
這鳥般的生物渾身被覆著羽毛,和人類差不多大小,古怪的是,他上半身雖然似鳥,下半身卻似人,還穿著條黑色長褲,再往兩翼翅膀末梢看過去,羽翼尖端居然分別透出一只手掌,煞是古怪。
不只如此,大鳥的頭部,也沒有一般鳥類的尖喙,就單純像個貼滿短羽絨毛的人頭,他目光中正露出得意的神色,卻不肯接近甲板。
「又在臭屁!」站在下方,左手提件襯衫的侯添良笑罵:「快下來,看到臺灣沒?」
「一定看到了啦。」瑪蓮沒好氣地說:「不然他賣什么關子?」
大鳥離眾人有一段距離,聽不清瑪蓮的話,張口嚷:「阿姊,妳說什么我沒聽到。」
「快滾下來!」瑪蓮罵。
「遵命!」大鳥一翻身,一對巨翅展開飄落,落在白宗眾人身旁不遠處,這才把巨翅回收疊起,收在背側,身體微微前傾,維持平衡。
「還要當鳥多久啊?」侯添良過去拍了一下說:「還不恢復,臭蚊子。」
這鳥形人正是經「千羽引仙」后,得以妖化展翅的張志文,他維持著鳥形,凸胸踱步笑說:「仙體可以自行引炁,等回滿后再變回去,省得還要麻煩奇雅引,你又怪我找她麻煩。」
「我哪有說過!」侯添良瞪眼說。
「志文。」葉瑋珊微笑說:「變回人形之后,體內存不了這么多妖炁的,不用等滿了。」
「啊,對。」張志文說:「一時沒想到。」他一面收斂了妖炁,身上羽毛漸漸往體內收,又恢復平常那瘦巴巴的模樣,而且似乎還比過去更瘦了些。
「穿上吧。」侯添良把手上的襯衫扔給張志文。
不只是張志文有改變,侯添良似乎也比過去更雄壯了些,尤其四肢肌肉賁張結實,仿佛刻意鍛煉過,這自然是「揚馳引仙」的影響。
不只這兩人,黃宗儒、瑪蓮、吳配睿也都比過去更雄壯結實。選擇「煉鱗」的黃宗儒,他那本有點矮胖結實的身體,肩、背、腰變得更為發達,頗有點虎背熊腰的架式;而本就個兒挺高的吳配睿,「獵行引仙」之后卻是更矯健、修長,仿佛一個充滿彈力的獵豹。
至于也選擇「煉鱗」的瑪蓮,也許因為男女有別,卻沒有如黃宗儒一般仿佛失去了腰身,不過確實渾身上下肌肉都大了一號,比起過去更健美不少。
張志文正一面穿衣一面抱怨:「只有我引仙變形的時候需要脫衣服,真是不公平。」
「誰教你翅膀這么大片,擴張變形的肌肉還延伸到前后。」瑪蓮哈哈笑說:「阿姊上次幫你設計的露背小衣你怎不穿?遇到戰斗多不方便?」
「那根本是肚兜啊,阿姊。」張志文苦笑說:「只適合女孩子穿吧?要我穿那個不如不要穿。」
「脫光多難看,為了美觀,以后的千羽還是找女孩子當吧。」瑪蓮嘻嘻笑說。
「瑪蓮姊。」吳配睿吐舌頭說:「敢只穿那個的女孩子也不多吧…男生沒穿上衣還不會太奇怪…」
「很奇怪嗎?我就敢穿!」瑪蓮笑說。
瑪蓮建議的衣服也不算什么新設計,那衣服上端領口扣住脖子成圈,掩住胸腹,肩背整塊露空,在腰脅間用帶子束起,這樣上半身變形與探出大量羽毛的時候,衣服就不會造成妨礙,但這種肚兜造型,雖是瑪蓮的建議,張志文也不肯穿,寧愿赤裸上身。
「衣服是小事。」奇雅望著張志文說:「看到臺灣了嗎?」
「應該是吧,遠遠黑黑一塊。」張志文笑說:「我也看不清楚啊。」
「蚊子哥眼睛最好了,還說看不清楚。」吳配睿笑說。
「太遠了啦,不行。」張志文笑說。
「來回又快兩個月了。」黃宗儒遙望著西方說:「不知道他們船艦準備得如何?」
「對了,洛年說何宗避著我們偷偷摸摸造謠。」瑪蓮說:「宗長!回去以后得把他們揪出來。」
葉瑋珊回頭沉吟說:「我這陣子一直在想他們的主張…其實他們一直都挺有道理的。」
「什么?」瑪蓮一呆。
「他們的基本主張是——人類絕對打不過強大的妖怪、和妖怪合作比敵對更容易生存…」葉瑋珊說:「當初沒人相信,但事實證明,有些妖怪真是難以想象地強大,若不是恰好出現了噩盡島可以避難,人類連個逃難的地方都沒有呢,何宗的做法雖然有些爭議,但說的似乎總是對的。」
「是說那只刑天大胖子嗎?」瑪蓮嘟嘴說:「我們現在應該有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