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傍晚,沈洛年已經到了板橋火車站,這一路從桃園、臺北到板橋,倒是十分順暢,沒什么人多看他半眼,此時他正自在地拖著行李走出火車站,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剛轉過巷口,前面站著一個中年人,正靠著墻低頭點煙。
那人看都沒看沈洛年一眼,但沈洛年卻忍不住打量了他兩眼,那人的氣味怪怪的,頗有點不似善類的感覺。
問題是對方并沒看著自己,也許那種氣味,是因為想到別人而產生的,總不能把路上每個有惡念的人都當成自己的對頭,沈洛年不理會那人,繼續拉著行李,從那人的面前走過。
剛走過沒兩步,后面卻莫名傳來噗的一聲,同時沈洛年后背突然一股刺痛,仿佛有什么東西扎了進來,下一瞬間,那股刺痛又突然消失,整個背似乎變得有些麻木,跟著全身都有點酸軟。沈洛年一驚回頭,卻見那人手中持著一把類似手槍的東西對著自己,表情似乎頗為驚訝。
洛年手往后伸,從麻木的地方拔下一根短小的管狀物,卻是一支金屬針筒。沈洛年那股麻木感開始淡去,他怒瞪著那人說:「你干什么?」
那人沒回話,只看著沈洛年,跟著退了兩步,似乎想轉身逃跑。
扎完了就想跑?沈洛年火上心頭,手中的針筒一甩,噗地一下擲到那人的屁股上,只聽那人怪叫一聲,又跑了兩步,突然趴在地上昏過去了。
昏了?這東西果然是麻醉針?沈洛年從被扎開始,全身血液一直加速流動,不斷排汗,這時已經恢復了正常,至于那個小針孔,大概早已自動愈合了。
怎么回到臺灣也有人算計自己?如果是妖怪也就罷了,這些普通人找自己麻煩干嘛?這時該怎么辦?
對一般正常人來說,應該是報警吧?但報警的話,警0察又會啰哩啰唆問一堆,自己什么都不清楚,反而增加麻煩,如果現實的邏輯不適用,那么按照電影或小說的邏輯,應該是該抓這人到旁邊逼供?或殺了以除后患?不然至少要搜個身。
算了,都好麻煩!真正的現實是——如果等會兒有人經過,看到自己站在這昏倒的人旁邊,說不定會變成自己有麻煩…當下沈洛年拉著行李,轉頭繼續往家里走。
這人埋伏在這兒,家里恐怕也不安全,要不是在云南也曾發生類似的事情,沈洛年還真會懷疑是不是找錯人了。
回到家中,很幸運地里外并沒有其他埋伏者,沈洛年四面看了看,鎖好屋門,檢查了前后的門窗,想了想,他撥了一通電話給叔叔沈商山。
沈商山如果在工作中,是不會開機的,沈洛年照著老規矩,留了語音,告知叔叔自己會回來幾日,接著又想了片刻,還是沒撥電話給葉瑋珊,卻跑去洗了一個澡。
卻是昨日晚間,因為艾露的言語搞得沈洛年心煩意亂,于是沒打電話給葉瑋珊報平安,這時打過去八成會被罵上一頓,沈洛年想到就頭大,頗有點提不起勁。
洗好澡,沈洛年穿著條長褲套上血飲袍就沒穿別的了。這陣子沈洛年越來越喜歡這件衣服,因為穿著實在很舒服,加上又不會臟,已經變成沈洛年的固定內里,唯一的缺點就是外面不適合套上會透色的衣服,沈洛年最近正在仔細考慮,要不要試試只穿這件衣服出門。
他剛坐上沙發,正準備打開電視,突然家里的電話響了。
難道叔叔這么快就聽到留言了?沈洛年有點意外,接起話筒,喂了一聲,卻聽到那端傳來帶著怒氣的熟悉聲音:「你到家了!昨晚為什么沒打給我!」
「瑋珊?」糟糕,還沒想好理由就被逮到,沈洛年呆了呆才說:「忘了。」
「你明明答應…」葉瑋珊似乎很想發脾氣,但又忍著說:「回來路上有沒有遇到奇怪的事情?」
「啊?」沈洛年一驚說:「妳怎么知道?保山、昆明、板橋都有人埋伏找我麻煩耶。」
「你馬上收拾東西離開家。」葉瑋珊說:「去人多的地方…嗯,火車站好了,然后在那兒打電話給我。」
「發生什么事了?」沈洛年吃驚地說。
「來不及說了,快點。」葉瑋珊說。
「咦!」沈洛年突然說:「有炁息…四面都有,挺多的。」
「掛了電話快跑!是何宗的,快跑!有危險。」葉瑋珊大聲說。
「呃…」沈洛年連忙掛了電話,綁妥金犀匕,正想出門,他突然停下腳步,又回頭跑到行李箱旁,拿出了那本道咒總綱,還有葉瑋珊的衛星電話和自己的皮夾,跟著隨便抓了個沈商山扔在門旁的斜背寬帶皮質方包,一面裝一面往外跑。
對方可是在空中飛騰縱躍而來,十幾公里的距離不過幾分鐘的事,才耽擱沒多久,那些炁息感應已經近了不少,沈洛年急急忙忙順著樓梯往下躍,沿著道路飛奔。
以沈洛年變體后的力量來說,要在屋頂上跳躍并不是辦不到,但這可不是拍電影吊鋼絲,他沒辦法以內炁輕身、外炁托體,若用蠻力不管三七二十一猛跳,一個能跳過大馬路的爆發力,說不定會把爛點的屋頂踩穿,而雖然影蠱的妖炁對這方面大有幫助,但就算加上影蠱,應該還是比不上對方快,反而可能會因為散出的妖炁而被找到,不如不用。
沈洛年一面觀察著對方的來勢,一面沿著道路奔跑,這時天色還亮,不少路人看到沈洛年穿著件古怪紅袍高速飛奔,忍不住都盯著猛瞧。
跑了一段距離,沈洛年到了常常經過的小公園外,他也不找門口,直接翻墻就跳了進去,找了個還算隱蔽的地方停下。
按道理說,對方感覺不到自己的炁息,目標鎖定的應該是自己家,不會知道自己往哪兒跑,但沈洛年此時仔細一觀察,對方早已暗暗改變方向,正往這公園奔來,看來若不是有什么高空衛星監視著,就是他們早已四面安排了人手,監視自己逃跑方位。
這時如果闖出去,恐怕會和對方碰個正著,還不如躲在公園里,就算有眼線看到自己往這兒逃,翻墻后總看不到吧?只可惜這公園太小了些…
對方似乎來了八個人合圍,且等他們都到公園后,自己再想辦法找空隙往外溜,或許有機會脫身。
沈洛年一面躲,一面觀察著,從炁息強度來看,那些人似乎都練過炁訣,現在身上沒煙霧彈,自己萬萬打不過,上次和他們宗長交手的拼命辦法,對方說不定也有防備,若一上來就先把自己手腳砍下,那可沒戲唱。
沈洛年躲避著公園里面的所有人,閃身躲到廁所和圍墻間的墻壁窄道,而對方八人這時已到了公園外側,其中三個人在這三角公園外面分占一點看守,另外兩個人不時騰空而起,在空中觀察,最后三個人則跳入公園,開始搜索。
這可有點麻煩了,自己若不動,對方一時還未必能找到,但若一動,八成馬上被逮…想上前偷襲,對方三人彼此呼應,就算偷襲得手,馬上就得應付兩人聯手,接著恐怕外面五個也會殺了過來,那可真是完蛋。
這公園能躲的地方也不多,對方搜著搜著,越搜越近,沈洛年暗叫糟糕,若當真被對方發現,只好借著影蠱的外炁托體,試試看能逃多遠了。
想到這兒,沈洛年心念一動,把影蠱往外送了出去,追著三人之后飄,影蠱有影無形,平時身上只有一絲極為微弱、連沈洛年都難以感應的妖炁構成虛影,那三人自然毫無感覺,很快地,影蠱停在三人身后十余公尺外。
這時,在沈洛年控制下,影蠱吞食一絲渾沌原息,接著將原息轉化,倏然放出了一股妖炁。
三人感到不遠處突然無端端冒出妖炁,都吃了一驚,同時回頭往后觀察,彼此互相交換著眼色。
「有妖怪?」其中一個青年低聲問:「哪兒來的?怎沒看到?」
「似乎是初級靈妖…小體型的。」另一個回答:「躲在樹后面?」
「先別管,專心搜索目標…聽說他是縛妖派的。」領頭的中年人說:「看到小妖怪的話順便殺了。」文心組整理。
三人繼續搜索著,但仍不時觀察著妖怪,畢竟對道武門人來說,妖怪距離這么近卻不管,實在很不習慣,其實不只三人注意,連空中那兩人都在留神,他們明明感覺到妖炁,卻一直沒找到妖怪,也很迷惑。
沈洛年看得清楚,當下讓影蠱在附近暗影中晃動,吸引著對方注意力,自己則找機會往外繞,閃到三人搜過的地方。
雖然沒馬上被抓,但沒逃出去就沒意義,沈洛年借著影蠱掩護,自己小心閃避著空中的視線,一路往北邊的三角頂點接近。
看守著這一角的是個中年女子,她無視周圍路人的指指點點,倒提著何宗制式短劍,站在公園外圍墻壁的頂端凝視著公園。
沈洛年讓影蠱竄了過來,往女子接近,想吸引女子目光,但女子雖然目光動了動,卻仍定在那兒,而公園上下的五人,目光卻都集中過來,那三人更是轉往這兒奔。
弄巧成拙了,沈洛年暗罵一句,突然讓影蠱把妖炁散了,這下眾人都是一呆,動作又都慢了下來,四面張望著。
現在又該怎辦…看著圍墻上那女子老神在在的模樣,沈洛年就有三分氣,他心念一轉,影蠱無聲無息地沿著地面前進,從女子褲管探入,一路往上竄。
果然沒感覺,沈洛年暗暗得意,媽的,選個無關緊要的地方發作好了,當下沈洛年讓影蠱繞到女子背后,這才讓影蠱再度激引妖炁,從后面重重推了女子一下,順便把她背后衣衫爆開一個大洞。
影蠱的妖炁太弱,除了推一把之外,也傷不了已經變體的人,但對付衣服可沒問題,沈洛年本來只想讓女子分神,沒想到還有這意外效果,當下差點笑出聲來…知道厲害了吧?再追著不放下次就讓妳難堪。
女子可真是嚇呆了,她驚呼一聲,轉身揮劍間,外炁亂發,快速疾旋查看,但影蠱如今妖炁盡收,更已被沈洛年收回,自是什么也感覺不到。
沈洛年不禁暗暗得意,這東西雖然是最差的蠱術,但確實很適合嚇人。
女子這一亂,空中兩人和公園三人都集中了過去,眾人看到女子背后裸露了一片肌膚,都十分訝異,正四面張望,沈洛年卻已經鉆到了另外一角,那角站著一個青年,他似乎隱隱知道另一端有事,正忍不住打量著,但又不敢擅離。沈洛年對男人可不客氣了,影蠱派出,倏然把他屁股衣服炸飛,趁著男子遮著屁股找地方躲的時候,他覷個空,收了影蠱,逃之夭夭,總算沈洛年手下留情,沒炸他正面。
到了火車站,沈洛年四面看了看,看不出有沒有人注意著自己,他買了電話卡,用公共電話撥給葉瑋珊。
只響了一聲,葉瑋珊就接了起來,焦急地說:「洛年嗎?」
「他沒事吧?」那端話筒周圍同時傳來好幾人的聲音。
「我逃出來了。」沈洛年說。
「太好了…」葉瑋珊終于松了一口氣,低聲說:「見面我再跟你算帳…你怎不把電話改GSM系統?」
「忘了怎么改。」沈洛年說:「英文看不懂。」
「你…」葉瑋珊說:「有帶著嗎?我教你改成自動切換。」
「有這辦法怎不早用?」沈洛年一面掏那大皮包一面說。
「因為這樣可能會選到訊號較差的頻道。」葉瑋珊說:「快點!」
「好啦。」沈洛年照著葉瑋珊的吩咐,把那衛星電話做了調整,葉瑋珊還不忘吩咐他要記得改靜音,跟著才說:「你別等月底的飛機了,去和總統府聯系,讓他們安排你早點過來。」
「嘎?」沈洛年詫異地叫了一聲…自己還沒喘過氣呢。
「我擔心他們會拿你叔叔威脅你。」葉瑋珊說:「離開臺灣,別讓他們找到,你叔叔反而比較安全。」
「威脅我干嘛?」沈洛年訝異地說:「他們不打妖怪就算了,干嘛找我麻煩?」
「這說來話長,我也是昨天才接到消息…你先到安全地方,再慢慢跟你說。」葉瑋珊說:「火車站并不安全,只是讓對方多點顧忌,你掛了電話之后,馬上和總統府第四處聯系,讓他們安排。」
「應該不用這么擔心。」沈洛年說:「那八個人還在公園那附近亂轉。」
「八個人?」葉瑋珊有點意外地說:「沒想到居然派這么多人,你怎么逃開的?難道家里還有煙霧彈?」
「沒有,都在檀香山…」沈洛年說:「我先和叔叔聯系一下,再看該怎么辦。」
「洛年,」葉瑋珊說:「萬一你叔叔已經被抓了,你馬上通知我們,然后躲好,千萬別和對方聯絡,對方找不到你就沒事,等我們回去再幫你救叔叔,知道嗎?」
「好啦、好啦。」沈洛年隨口答應了,掛上電話。
不會真的找上叔叔吧?沈洛年和沈商山兩人這幾年不常見面,說不上有什么格外深厚的感情,但有人動他,沈洛年還是會有火的。他又撥了一通電話給沈商山,想要叔叔先避避風頭。
這次電話倒是打通了,沈洛年等了片刻,直到那方傳來喂的一聲,卻不是叔叔沈商山的聲音。
沈洛年微微一怔,暗叫不妙,沉著嗓音說:「沈商山嗎?」
「他在忙,你哪位找?」對方這么說。
「我是他朋友。」沈洛年說:「他什么時候有空?」
「過兩天吧。」那人說:「你明后天再打。」一面把電話掛了。
媽啦,叔叔有事才不會開電話…看來有點不妙,要通知葉瑋珊他們來幫忙嗎?
可是別說飛航至少要十幾個小時,飛臺灣的航班也不是天天有,等他們來幫忙要等到什么時候?沈洛年想了想,突然目光一亮,走出火車站,又往另一個方位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