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眾人第一次聽到小露的聲音,就連正在開溜的沈洛年也是,他訝然回頭,卻見還沒奔入森林,小露已追到身后。沈洛年大吃一驚,一面跑一面說:「妳跟來干嘛?快回去!」
現在只有小露一人,不受說話限制,只見她甜甜一笑說:「不要。」
啊嘞?這小女巫搞啥?沈洛年一呆,身子已經被小露以外炁提了起來,小露一面說:「告訴我往哪邊走喔。」
這樣確實是又省力又快…不對!沈洛年瞪眼說:「妳快回去!」
「不要!」小露似乎覺得沈洛年生氣的表情挺好玩,又笑著說了一次。
媽的,這丫頭身具樂和之氣,大概沒見過惡人,以為每個人都會對她笑,只要自己狠狠罵她一頓,應該就會像吳配睿一樣,從此怕自己怕得要死,沈洛年正想破出外炁、落地示范一下惡人的模樣,卻突然感覺到岸邊正有不少人往這兒追來。
莫非段印等人不死心?這時候若停下罵人,又會被那一批追上了,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伸手指引:「往這兒走。」
「好!」小露輕快地應了一聲,一轉向,順著沈洛年的指示飛行,她知道沈洛年的心意,御使的外炁極弱,不易追蹤,深入一段距離之后,很快就把道武門派來的人甩掉。
既然已經深入島中,也不好叫這女孩自己回去了,沈洛年一面指引方向,一面低聲說:「我們先回剛剛那個地方,再往內找看看。」
「好!」小露又說。
她倒是挺有精神的,沈洛年現在對那些各種怪氣,多了一點概念,她們的樂和之氣,主要是影響別人,倒不會影響本身,她們一群人總是開開心心,主要是因為彼此互相影響,所以才能一直保持這么快樂,想到這兒,沈洛年又瞄了小露一眼,現在她孤身一人,自己又不受那種氣息的影響,這家伙硬要跟來,到時候就別哭著回去。
兩人一路快速地往內飄,有小露帶著點地飛騰,果然比沈洛年用兩條腿跑輕松、迅捷不少,出來的時候花了半個多小時,進去卻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剛剛那個滿地都是鑿齒尸體的地方。
被沈洛年殺的只是背后破個洞、流個滿地血,死狀還不太難看,早些被賴一心等人所殺的,可就尸首不全、七零八落,看來怵目驚心,沈洛年四面感應了一下妖炁,沒感覺到懷真,遠遠近近反而感受到不少強大妖炁,看來一個個都不好惹,若遇到對人類有敵意的妖物,那可有點麻煩,沈洛年回頭說:「用走的,收起炁息。」
那些強大妖怪根本沒考慮收斂妖炁,連小露都感應得清楚,她連忙點頭,聽話地將外炁收斂,落下地面。
沈洛年四面一望,找到懷真把無頭妖往外推的方位,領著小露往那方向前進。
一路走過去,沿路上不少莖葉枝干爆散倒折,連地皮都刮出一條長達一公里的筆直洼痕,可見懷真當時一爆妖炁,將對方直接推出了近千公尺,兩方這才開打。
接著的戰斗場面可盛大了,周圍一整片數十公尺寬的森林幾乎被夷為平地,到處都是斷折倒塌的巨大植物,但除了這些以外,就什么都沒有了,沈洛年四面望著,想找出之后戰場延伸的方位,卻看不出來。
會不會接著打到天上去了?具有那種強大妖炁的妖怪,在空中打架也不奇怪…沈洛年看著天空,一時倒不知道該怎么繼續找下去。
「沈先生。」數步外的小露突然低聲地叫。
什么沈先生?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叫名字就好,什么事?」
「洛年先生。」小露換了個稱呼,一面往西面指指說:「那個…會不會是…」
「不用加先生。」沈洛年轉頭望過去,卻見草木之間,似乎是…沈洛年眼睛一亮,縱身往那兒躍,在一大片草葉之下,翻出一件被扯成碎爛的迷彩服。
「這…這是懷真小姐的嗎?」小露跟著走近,掩著嘴,驚駭地說。
「大概是。」沈洛年拿起來比對了一下,果然是自己的尺寸,很可能正是自己拿給懷真穿的衣服,沈洛年四面又望了望,果然在不遠的草木堆中,又發現了碎成一條條的長褲,至于鞋子應該不用去找了,看到這種破法,懷真想必已經現形,既然如此,那無頭妖該打不過她,不過現形不是大傷元氣嗎?這臭狐貍怎么還不來找自己?
小露眼睛紅著說:「怎…怎會這樣?」
干嘛要哭要哭的?沈洛年訝異地說:「怎么了?」
小露難過地說:「連衣服都變這樣…她不是出事了嗎?」
沈洛年懶得解釋,只說:「她沒事。」
「真的嗎?」小露吃驚地說:「你怎么知道?」
總不能說這是懷真變形擠破的,沈洛年隨口說:「妳看衣服上都沒血跡。」
「對…對耶。」小露破涕為笑,翻了翻衣服,突然笑容又收了起來,張大嘴驚駭說:「那妖怪為什么扯破她的衣服?難…難道…妖怪也會想…」
隨妳去想,沈洛年思考了片刻才開口說:「小露。」
小露正自己嚇自己,搞得有點心慌意亂,聽到沈洛年叫喚,一驚回神說:「是?沈先生。」
又來了!嘖,改不過來就算了,沈洛年懶得糾正這種小事,只皺眉說:「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到森林里面方便。」
小露詫異地說:「在這種地方嗎?要不要出去一點…再…再那個…」
「忍不住了。」沈洛年說:「妳等等。」
「呃?」小露還來不及說話,沈洛年已經轉身往森林走去,小露又不便跟過去,只好一個人待在這片凌亂的空地中。
卻是沈洛年突然想到,懷真若是已經變成狐貍,自然不方便在小露面前出現,自己感應懷真的距離只有幾十公尺,說不定她早已到了附近,只是不方便接近提示自己。當下沈洛年隨便找了個理由走入森林,想看看懷真會不會出現。
但他走入林中,晃了片刻,懷真卻一直沒出現,沈洛年等了等,還真的放了一泡尿,但終究沒能看到懷真,沈洛年無可奈何,這才走出森林。
一出森林,沈洛年就看到小露急忙地奔來,似乎松了一口氣地說:「你…你去好久!」
沈洛年說:「干嘛,害怕了嗎?」
「我是擔心。」小露癟著嘴,有點委屈地說。
有她在身邊,懷真畢竟不方便直接出現,還是趕走比較好,沈洛年心念一轉,嘆口氣說:「我覺得很難過,所以躲起來哭了一陣子。」
「啊?」小露眼睛又紅了,結結巴巴地說:「對…對不起。」
「騙妳的,懷真又沒事我哭什么?」沈洛年聳聳肩說。
「你…你這人…是怎樣…?」小露吃驚地瞪大眼睛,這輩子沒人這樣欺負過她,她一時不知該怎么應對。
知道什么叫壞人了嗎?這還算客氣呢,沈洛年心中偷笑,故意板著臉,瞄了小露兩眼說:「帶妳去海邊吧,然后我自己繼續找。」
「不要!」小露這次可不笑了,一臉認真地說。
「妳在旁邊礙手礙腳啦。」沈洛年沒耐性了,瞪眼說。
「我不會礙手礙腳!」小露說。
「喂!」沈洛年板起臉說:「妳纏著我干嘛?」
「不要兇我!」小露頓了頓,退了一步說:「我不怕!」
啊嘞,和吳配睿的反應不同?這女孩似乎十分固執,看來不容易激走她,沈洛年想想懶得和她浪費時間,不再多說,帶著小露往西面森林繞了過去,小露見沈洛年不再趕自己走,臉上很快又露出了笑容。
這趟走的是內圈,這一路都頗接近島中央,不只渾沌原息密度更高,浮動震蕩、忽聚忽散的狀況也更嚴重,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蹦出強大妖怪,沈洛年可真是走得提心吊膽,要是只有自己,煙霧彈一扔就可以逃命,加個小露可就沒辦法,就不要到時候又害自己沖上去和妖怪拼命…想到這點,沈洛年就忍不住瞪小露兩眼。
小露倒不介意沈洛年的表情不善,她就這么帶著微笑,安靜地在后面尾隨,不過半天的時間,兩人已經繞到了島嶼南面,此時北方山巔突然傳來一串巨響,沈洛年一驚抬頭,只見那兒似有兩只大型有翅妖獸正相互嘶咬攻擊,強大的妖炁互相碰撞,不斷往外散溢。
那兩只妖獸,一只形似老虎,白毛紫紋,背后有一對巨大鷹翼;另一只像是藍色巨鶴,體有焰般紅紋,銳利白喙,只生著一條長腿,遠遠看不出來它們的體積,但這么遠還這么清楚,絕不會小。
兩獸都會飛,打起來翻翻滾滾,有時突然摔下山,有時又突然糾纏著往空中沖,看樣子一時打不完,這兩獸的妖炁,感覺還比那無頭妖強…看來這島上已經出現了許多超強的妖怪,就算幾萬個道武門人都沖進來,八成也不夠這些妖怪塞牙縫。
既然這樣,那還打什么?沈洛年望著那兩只妖獸,不禁有點感慨。
「它們好漂亮喔。」小露突然開口。
沈洛年詫異地轉頭,卻見小露望著那兩只妖獸,一臉欽羨。
「干嘛?想抓回去玩嗎?」沈洛年哼聲說。
小露看了沈洛年一眼,微微一笑,又轉回頭看那兩只妖獸,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這是什么態度,當我是小孩子胡鬧嗎?沈洛年仔細看了看她,可以確定,這女孩并沒有嘲諷自己的念頭,她現在縱然不是保持喜樂的情緒,卻也是平靜穩定,這么一來,沈洛年也不好繼續無理取鬧,只好說:「我們走吧?」
「好。」小露回過頭,又露出笑容。
兩人繼續逆時針往東繞,繞完一圈,回到和懷真分開的地點附近時,又是好幾個小時過去,天色已經入黑。這一路走來,一直沒有懷真的蹤跡,沈洛年可真有點擔心了,懷真如果沒有出事,為什么一直不來和自己會合?
但她不可能打不贏那只無頭妖的,難道她還沒現形就受傷了,變形也來不及?這也不對,她衣服上面未帶血漬,該沒受傷,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洛年思索良久,突然回過神,想起自己很久沒理會小露,連忙轉頭,卻見她正帶著體諒的神色望著自己,雖然帶著倦意,但那雙眼睛仍然有神。
糟糕,她似乎挺累的?怪了,雖說是整天沒休息,但自己也是啊…啊,懷真說她們換靈的比率很低,可能因此體力不如自己,又不準她使用外炁,當然會受不了…沈洛年想到此處,忍不住皺起眉頭說:「累了為什么不說?」
小露一驚,似乎不知該怎么回答。
「這兒不安全。」沈洛年嘆口氣說:「到安全的地方休息吧…用外炁走。」
小露靦腆地一笑說:「好。」她這才施出外炁,把沈洛年一起帶上,往外飄去。
大約走了十公里左右,經過一條小溪,小露突然停了下來說:「這兒已經安全了吧?」
沈洛年一怔說:「到海邊不是更安心嗎?」
「你明天還要繼續找,對不對?」小露說:「你想趁機把我留在海邊,對不對?」
媽的,這丫頭也會讀心術嗎?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明天想到島中央去,妳身負炁息,會引起妖怪的注意,我們倆都危險。」
「島中央,妖怪會突然出現,你也不安全。」小露搖頭說:「大部分妖怪看到我會降低敵意,我在比較好。」
「我可以自保啊。」沈洛年皺眉說:「扔個煙霧彈就可以逃了。」
「有些妖怪會飛呢。」小露說:「煙霧彈沒用的,飛起來找你,你就跑不掉了,我可以帶你逃。」
說不過這丫頭…沈洛年看她明明很累,偏偏硬撐著和自己吵,而她的疲累又是自己造成的,不禁有三分心軟,只好嘆一口氣說:「算了、算了,先休息再說。」
小露松了一口氣,露出笑容,靠著根綠色枝干坐下,但她見沈洛年正在掏拿背包,一驚又想跳起。
「坐下吧。」沈洛年頭都沒回,哼聲說:「吃的我來弄,妳吃一盒夠吧?」
小露一怔,還是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地說:「還是我來弄吧?我已經弄習慣了…」
「坐下!」沈洛年回頭瞪眼說:「妳累成這樣還要弄?我來!這是要倒水進去是不是?」
「兇什么兇?」小露扮個鬼臉,坐下說:「里面有個袋子,上面有標示要倒多少水。」
「知道了。」沈洛年拿到溪邊,倒了水,讓外盒產生發熱的化學反應,一面提回小露身旁說:「要等十五分鐘對吧?」
「嗯。」小露笑著點了點頭說:「沈先生體力真好,都不會累嗎?」
「還好。」沈洛年伸了伸懶腰,這才察覺到,上午的傷口似乎都已經好了,這衣服配合上自己的愈合能力,還真是恰到好處,難怪懷真會說自己需要這寶物…媽的,臭狐貍到底死到哪邊去了?她找自己應該是靠血冰戒,否則昨天怎能這么快就出現?要是自己知道怎么利用血冰戒找她就好了。
說到血冰戒…如果她真的出事,血冰戒會如何?沈洛年心一驚,連忙把手上的OK繃撕掉,湊著月光一看,卻見血冰戒還好端端地掛在無名指上,沈洛年這才松了一口氣,搓揉著血冰戒,思考著懷真的可能去向。
「那戒指好漂亮…和懷真小姐有關嗎?」小露好奇地說。
「啊?」沈洛年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又發呆了,他尷尬地說:「嗯,有點關系。」
「沈先生,你和懷真小姐是什么關系呀?」小露又問:「夫妻嗎?」
「當然不是。」沈洛年瞪眼說:「妳們那兒有人這么早結婚嗎?」
「差不多啊。」小露說:「十五、六歲。」
那是什么鄉下地方?沈洛年有點意外,頓了頓說:「懷真有點像我姊。」想想還是這種說法比較適合。
「喔?」小露目光沒離開血冰戒,又湊近了一點頭說:「真好看,可以借我看看嗎?」
「這種拿不下來。」沈洛年隨口說。
「難道是咒戒?」小露突然瞪大眼睛,湊近說:「好像真有一絲咒炁。」
媽的,她怎么知道的?沈洛年一驚,詫異地看著小露,小露見到沈洛年的神色,一把抓住沈洛年的左手,吃驚地說:「真是咒戒?沈先生和懷真小姐使用咒戒?哇!我好感動,這世上真有人能…哇、哇、哇——」
哇什么哇?沈洛年見小露叫個不停,他一把抽回手,貼回OK繃說:「什么啦?咒戒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