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秒過去,突然陳毅折周身氣氛一變,似乎隱隱然帶入了仙界的味道,沈洛年注意力不禁集中了過去,這有點像自己渾沌原息外泛時打開通路的感覺,但說像卻又不大像,妖炁似乎沒法借著這個通道出入,自然不會有妖怪突然冒出來,那這是干嘛?
沈洛年正狐疑間,一股獨特而龐大的炁息,從仙界中快速泛出,迅速地灌入陳毅折的軀體中,他的臉色隨著那股炁息的注入,忽白忽紅地不斷改變,過了大約五分鐘,那股炁息才漸漸地停止。白玄藍匕首一收,外炁斂回,陳毅折同時吐了一口氣,兩眼猛一張,仿佛全身充滿精力。
「一般引炁之法,瑋珊也會。」白玄藍微笑說:「等身體習慣了,隨時可以請組長協助補充。」
陳毅折快速地點頭,他那興奮的神色,仿佛忍不住想跳起來大喊大叫;一旁觀看的沈洛年也是這時才知道,原來內聚型的不會自己引炁,得靠發散型的協助…又或者這是管理上的法門,所以只讓組長學會這招?而說不定首次引炁的方式,只有宗長才會?
「剛變體不宜多動,去休息吧。」白玄藍看著已經等在后面的方志成,招手說:「志成上來。」
就這么一個個引炁入體,陳毅折之后是方志成,接下來是王允清、吳配睿、金文水,但五個人都完成之后,剩下一個張俊逸,卻遲遲沒起身。
眾人漸漸都覺得不對,目光都凝注著那人,一直微笑坐在一旁的劉巧雯,突然收起笑容站起說:「宗長,他應該不成了…」
白玄藍看了劉巧雯一眼,又看了看張俊逸,臉色轉為凝重。
「現在滅了,比較輕松。」劉巧雯又說。
白玄藍遲疑了一下,站起嘆口氣說:「再等等吧。」
「要等到形變嗎?」劉巧雯取出匕首說:「這樣很難對家人交代。」
「嗯,我了解。」白玄藍輕輕搖頭說:「但我不想放棄任何一絲希望。」
「好吧,反正人夠。」劉巧雯往前走上兩步,在張俊逸三公尺外停下。
「又來了嗎?靠,我最討厭這種事了。」瑪蓮皺起眉頭,拿著厚背刀站在張俊逸身后罵。
奇雅這時也拿出匕首站了起來,一面走近一面說:「瑪蓮,別站太近,一心你也是。」
瑪蓮目光轉過,和賴一心各退了幾步,憤憤地說:「所以才說不想收人,真麻煩。」
「這是難免的。」劉巧雯說:「失敗的機率雖然不高,只要想收人就會遇到,我也遇過兩次。」
現在是怎樣,這人要變妖怪了嗎?沈洛年吃驚地看著眾人,見奇雅、瑪蓮等人都盯著那個緊閉著眼睛的少年,眼神中流露的都是不忍與同情,而葉瑋珊和賴一心以及這組的年輕人,表情卻都是帶點驚慌和擔憂,似乎不大相信會遇到這種事情。
這時眾人大多已經退開,白玄藍、劉巧雯、奇雅三人手持匕首,分站三面圍住了張俊逸。沈洛年看他們都把匕首放在左小臂上,想想葉瑋珊似乎也是,當下頗有三分羨慕,他們的匕首都玲瓏可愛、又不銳利,才能放在手臂上,自己那支雖然也不大,但是加上皮套可就不小了,綁在手臂上太過顯眼,但綁在小腿上,想拿又得彎腰…反正現在也能合法攜帶刀械,下次干脆綁在腰上好了。
這時突然嘩啦一聲,張俊逸的身體整片爆了開來,詭異的肉柱、肉片、骨節、角狀物,和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妖炁,倏然往外散開,眾人驚呼聲中,白玄藍、劉巧雯、奇雅匕首同時泛出外炁,三股力道一逼,那團到處亂突的怪物霎時被壓回正中央,變成一團怪球,還不斷地發出詭異、濁重的呼吸聲。
白玄藍緊皺著眉頭,透出難過的情緒,過了片刻,終于輕喚了一聲:「齊哥。」
黃齊一直站在白玄藍身旁不遠處,聞聲往前一躍,只見他手一抖,一道銀光閃竄而出,倏然劈開了那團怪肉球。
「啊?」吳配睿等人不禁叫了出來,他們雖然知道有這種可能,但當真發生在眼前,還是很難接受,這段時間一直和大家一起練功夫的張俊逸,就這么死了嗎?
「很抱歉,他沒度過這關。」黃齊沉聲說。
眾人這才注意到,黃齊雙手握著一把造型奇異、亮晃晃的五節長窄劍,剛剛他正是用這把不知哪兒冒出來的長劍,將肉體和妖質被擠壓到一處的張俊逸砍成兩半。
此時他正緩緩地將那長近一公尺半的劍身豎起,隨著他一收內炁,那五節劍身一陣連續叮叮輕鳴,倏然收入那小臂長、杯口寬的圓柱狀劍柄中,這時劍柄遠看只像是條搟面棍,根本看不出那是武器。
黃齊動作太快,沈洛年還來不及反應事情就已結束,這時他仍有點驚呆。說來他可能是最受震撼的一位,雖然從葉瑋珊、賴一心之后的新人,都是第一次見識這種場景,但只要準備接受變體,每個人都會被告知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只有沈洛年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這時突然看到好好一個人變成妖怪還被劈成兩半,他不禁呆在那兒,作聲不得。
隨著收劍的聲響,沈洛年回過神,目光轉向眾人,見葉瑋珊眼睛都紅了,卻緊咬著唇不肯掉淚,內心似乎正在交戰。賴一心則是一臉凝重,似乎不相信真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而黃宗儒、侯添良、張志文呢?他們似乎有些迷惘、詫異,好像還分不清這是不是真的。
反而那五個今天變體的人,似乎比較能進入狀況,他們看著那已經不成人形的肉團,雖然也感到悲凄、難過,但也許因為今日扮演的角色相同,心中不免帶著一點「還好自己成功了」的慶幸情緒,那股愁緒反而不是這么深刻。
奇雅和瑪蓮的情緒,就比較偏向無奈和不快了,原來這就是她們不想收人的原因?或許過去見識過同樣的畫面,不想再傷心一次了吧?看樣子那時葉瑋珊若不是還沒入門,就是因為某些原因沒瞧見…
劉巧雯和那兩名女子,似乎就比較慣于這種場面了,除了有些同情之外,沒什么特殊的情感,而白玄藍和黃齊兩人…沈洛年望過去,見兩人雖也帶著點悲凄,更多的卻是無奈,似乎也頗能接受這種畫面。
沉默了好幾分鐘,白玄藍才緩緩說:「人類和妖怪的戰斗才剛開始,我們需要更多人手,變體失敗率雖不到一成,但仍會…日后這種情況還會不斷地發生,你們總要習慣。」
「這不是開玩笑啊?」侯添良突然瞪大眼望著張志文說:「那個俊逸,真…被砍了?死了?」
張志文眉頭皺起,說不出話來,突然侯添良大喊一聲:「干!」也不拿那把他珍愛的武士刀,一轉身往外跑了出去。
「宗長,我去看一下。」張志文連忙跳起,跟著往外追了出去。
「奇雅、瑪蓮、瑋珊、一心,你們也去。」白玄藍皺眉說:「若是失控,把人制服帶回來。」
「是。」四人同時往外奔,沈洛年跑得沒這些人快,自然也不用跟了,只好在這兒發呆。
「三十分鐘后宗派聚會,大家休息一下吧。」白玄藍望著癱在血泊中的肉團說:「至于這…」
「我找人處理。」劉巧雯接口說:「宗長放心。」
「那么有勞了。」白玄藍嘆了一口氣,站起身,和黃齊往門口走了出去。
「小弟弟、小妹妹。」劉巧雯走到那還呆愣著的五人面前,微微一笑說:「你們已經做好準備了嗎?」
那五人一怔,站起彼此看了看,年紀最長的方志成說:「巧雯姊…什么事情?」
「有同伴犧牲的準備啊。」劉巧雯笑容收起說:「眼前有同伴死了,你們覺得自己應該難過多久,才能繼續做事?」
方志成呆了呆才說:「馬…馬上就可以。」其他人連忙跟著點頭。
「那就好。」劉巧雯搖搖頭又說:「剛剛那黑臉小子,以為入道武門是來玩辦家家酒的嗎?你們幾個聽說是甄選出來的,可得爭氣一點。」文心組整理、
這些人不知該怎么回答,有點志忑地看了看比較熟悉的黃宗儒和沈洛年,又望著劉巧雯,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劉巧雯目光一轉,對方志成等五人說:「該做事了,你們幾個,去把那兩團肉塊搬起來。」
四人一呆,都沒想到會聽到這種指示,一下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動。
「不愿意嗎?」劉巧雯說:「那么你們覺得應該誰來收拾?嗯…妳叫小睿吧?妳說呢?」
吳配睿咬著下唇,遲疑地說:「俊逸,他…他死了…應該要找…找…」說著說著吳配睿癟著嘴,只差點沒哭出來。
「那不是俊逸,是妖怪的尸體,也就是可以萃取妖質的東西。」劉巧雯打斷說:「應該收入妖尸房冷凍處理,等日后轉化為妖質,明白了嗎?」
五人還是不知該怎么辦,都傻在那兒,似乎無法接受這種說法,他家人那兒該怎么辦?不該通知警察嗎?
「我特別找你們說這些,是因為這是你們該建立起的心態,不過你們畢竟只是小孩子,辦不到也不奇怪…」劉巧雯輕嘆一口氣,轉身說:「好吧,我另外找人處理。」
「不。」吳配睿突然開口說:「巧雯姊…我們可以。」
「嗯?」劉巧雯轉回頭。
吳配睿回頭對眾人點了點頭,大伙兒一咬牙,當真過去搬起那兩團形狀怪異、還在淌血的肉塊,劉巧雯點點頭,再度露出笑容說:「很好,你們隨我來。」說完引著五人,向著存放妖尸的妖尸房走。
沈洛年和黃宗儒在旁看著這場戲,對視一眼,都有些無言。
「還好沒叫我搬…沒想到真的會失敗,俊逸他…」黃宗儒嘆口氣,目光四面一轉,詫異地說:「咦?都沒人了。」
「嗯。」沈洛年說:「剛剛那兩位大姊也出去了。」
「我們也出去吧?一會兒的宗派聚會要在外廳。」黃宗儒往門口走,一面說。
沈洛年搖頭說:「我不喜歡太熱鬧,你去吧。」
「熱鬧?」黃宗儒有點意外,打開門一看,不禁一呆,連忙關上門,回頭咋舌說:「好多不認識的女人。」
沈洛年憑著炁息感應,早就知道外面多了近二十人,其實黃宗儒也該能察覺,只不過不像沈洛年這么習慣注意這方面的訊息,沈洛年解釋:「巧雯姊都收女的,那些是她的組員。」
「好像都是二、三十歲的大姊。」黃宗儒有點惋惜地說。
干嘛失望?沈洛年詫異地說:「你不是喜歡小睿嗎?」
「沒…沒啊。」黃宗儒有些尷尬地說:「別亂說啦。」
「喔?」沈洛年也不追問,反正少年人還不定心,每天喜歡不同人也不是奇事。
又等了片刻,門突然打開,葉瑋珊、賴一心、侯添良、張志文四人前后走了進來,過了幾秒,瑪蓮和奇雅也走入,一面把門關上。
看起來侯添良似乎已經恢復冷靜了,但表情依然沉重,張志文在旁有一句沒一句地瞎扯,侯添良似乎也沒什么反應,黃宗儒雖湊了過去,但他也不知該說什么,只能站在一旁發呆。
這時劉巧雯恰好帶著吳配睿等五人走進,她看到眾人,微微一笑說:「呦?找回來了?」
劉巧雯說完之后,沒人回話,她四面一望,見整個內廳死氣沉沉,微微皺眉說:「怎么了?每個人都這副慘樣?」
「巧雯姊…」葉瑋珊開口說:「俊逸和我們相處了半個多月,大家難免難過。」
「除非不再收人,否則以后還會有人死。」劉巧雯說:「妳想和奇雅她們一樣,從此不收人了嗎?」
「這…」葉瑋珊看了站在房間另一角的奇雅和瑪蓮一眼,見奇雅低著頭不說話,瑪蓮則翻翻白眼,轉開頭去,葉瑋珊遲疑了一下,終于說:「如果有需要,我還是會收人。」
「嗯。」劉巧雯點了點頭,望向板著臉生悶氣的侯添良,她走近兩步,伸手托起侯添良的下巴笑說:「唉,小弟。」
侯添良這時正火大沒處發,他一愣之后頭一側,讓開劉巧雯的手皺眉說:「干嘛?」
「如果你真的很難過、很生氣。」劉巧雯收了手,帶著笑容緩緩地說:「難過到在這樣的場合中,還要板著一張臉生悶氣,影響其他人,你可能不適合繼續做這個工作,要不要考慮散炁息、退妖質,重新做個普通人?」
侯添良一怔,退開兩步,不知該說什么。
「大姊。」張志文忍不住說:「我們可是剛死了朋友耶,妳要他嘻嘻哈哈的嗎?」
「當然不是。」劉巧雯目光一轉,掃過周圍這群高中生,她臉色一沉說:「但我倒要問問你們,你們把這當成什么地方?夏令營嗎?」
眾人一怔的同時,劉巧雯接著說:「這是道武門,是和妖怪沖突的第一線、是戰斗部隊、是拿生命做賭注的地方,道武門人因公而死,只能說求仁得仁。懷念哀悼可以,為這種事情悲傷難過甚至失控到扔下武器,那就不應該了。」
大家都清楚,對道武門人來說,專用武器的意義特別不同,侯添良看著自己剛剛扔下的武士刀,低下頭,頗有三分悔意,張志文等人自然也沒話好說,只好跟著聽訓。
「你們都只是高中生,大家開開心心沒上沒下的似乎很自在,但要知道,既然是戰斗部隊,規矩和紀律都是最重要的,死了一個人,你就扔了武器往外跑,跟著另外一個人也扔了武器往外追。」劉巧雯目光掃過張志文,跟著又看向葉瑋珊說:「回來之后,瑋珊身為組長也不知該懲戒,讓他們一個個在這板著臉孔發傻,你們想讓李宗嘲笑我們收了一堆只知道玩的小孩嗎?干脆解散算了!」
眾人畢竟只是高中生,被罵得不敢吭聲,過了幾秒,葉瑋珊才低聲說:「巧雯姊,對不起,是我管理不當。」
「是我不對啦,別怪大家。」侯添良憤憤地說:「看要怎么懲罰就罰吧,我不退出。」
「我也是扔下武器跑掉啦。」張志文翻翻白眼,嘟起嘴說:「一起罰吧。」
劉巧雯看看眾人,突然莞爾一笑說:「知道錯了就好,就到此為止吧。」
眾人一呆,沒想到她疾言厲色地罵了半天,到最后卻又這么說,只見劉巧雯露出笑容說:「只要你們以后記得尊重瑋珊,聽她的話,別耍小性子,今天的事情就算了,我剛剛只是開開玩笑,你們畢竟是瑋珊的人,我怎能越俎代庖,替她處置?」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氣氛也和緩了起來,劉巧雯跟著笑著拍了拍手說:「都出來吧,我介紹你們和我的組員認識,大家都是新人,彼此多親近親近。」跟著一轉身,把眾人往外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