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蘭辦公室在綜合樓的四層的最左邊位置。
廣美的辦公樓都不是很高,四層是最適合的位置,既不是最頂層容易被曬,也不是最底層容易被噪音打擾。
另外,領導的辦公室一般都在走廊的盡頭,這樣避免了有人經常從門口經過,一定程度上保證了隱私。
也有人說走廊有兩端,領導占了一頭,那另一頭呢?
另一頭的辦公室基本都是單位里地位最低的職員,因為它緊挨著廁所。
進入童蘭的辦公室以后,俞弦和吳妤只覺得這里很寬闊,透亮的窗戶仿佛染不上半點塵埃,外面的太陽熾熱如火,但是這里卻迎面撲來一片舒適的涼意。
關詠儀皺了皺眉頭:“你人不在這里,還打著空調做什么?”
“不是我開的。”
童蘭也直呼冤枉:“我走的時候明明關掉了,可能是助理覺得我回來會熱,于是就把空調打開了。”
關詠儀聽了也沒說什么,她是當過校長的,自然知道當你處在某個位置,哪怕不用開口,也有一堆人搶著讓你過得更舒適。
“你以后可不能這樣。”
沒頭沒腦的,關詠儀突然教育著俞弦。
俞弦愣了一下,心想童教授是副校長,我又不是副校長,怎么突然扯到我了?
“還記得當年小童剛讀美院的時候。”
關詠儀目光里有些散淡的回憶:“那陣子年輕人之間比較流行發卡,大學生都爭著去買,只有小童手腕上一直帶著幾分錢的皮筋。”
“我就問她為什么不買。”
關詠儀看向俞弦手腕上的玻璃鐲子:“她說想把錢省下來多買點練畫的顏料。”
大家突然都明白了,原來關老師從俞弦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童蘭的影子。
面對老師略顯失望的感慨,童蘭平靜的笑了笑:“我可不如俞弦漂亮,在藝術上的天賦大概也不如她,所以最后只能走了行政路線。”
“這些都不是關鍵!”
關老教授一拍桌子說道:“你找的什么破男人,當初讓你分手伱就死也不分,現在看看怎么樣?”
“你如果不是感情受到傷害,消沉了好幾年,何必來當這個副校長。”
關詠儀恨鐵不成鋼的說道:“指不定都已經能在意大利開畫展了。”
大概在關老教授的心里,行政路線只是藝術家的退路,不能全身心撲在這些瑣事上面。
童蘭慘然一笑,低頭看著茶幾下的高跟鞋。
肖永芝在旁邊緊張的狂吞唾沫,領導隱私這些是我不付費就能聽到的東西嗎?
她已經有離開的心思了,幸好桌上就有燒水的茶壺,她趕緊拎著茶壺出去打水。
如果陳著在這里,指不定為了避嫌也跟著出去了。
不過俞弦和吳妤是真沒有這個意識,她們不僅聽得很爽,而且還有一種沒聽夠的感覺。
沒想到的是,回旋鏢很快就打到自己身上了。
關詠儀訓完了童蘭,又看向了俞弦:“你那連畫紙上都寫著人家名字的男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俞弦感覺這句話有些陰陽怪氣的感覺,“哼”了一聲不想回應。
“太差了所以不好意思說嗎?”
關詠儀耷拉著眼皮問道。
“誰說他差!”
凡是涉及陳著的方面,俞弦受不了一點激將,馬上就說道:“我男朋友是中大嶺院的,高考時分數都可以上北大呢!”
“哦。”
關詠儀臉色沒什么變化,青年才俊她見得太多了,只是關心的問道:“和你是一屆的嗎?”
“對啊。”
俞弦不明所以的回道:“我們是高中的同學。”
關詠儀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看著俞弦疑惑的神情,童蘭在旁邊解釋道:“老師擔心你被騙,因為師姐我在很多年前,就被一個已婚的男人欺騙過。”
“啊?”
俞弦一臉的驚訝,原來童校長的情傷是這樣一段經歷,語氣中就情不自禁的帶著一點安慰:“童校長…”
費悅明看了一眼關詠儀,說道:“你就別叫童校長了,私底下叫童師姐吧。”
關詠儀老教授沒有反對的意思。
俞弦以為童蘭是比自己更早入學的關系,倒也沒有拒絕的稱呼:“童師姐。”
不過在童蘭和費悅明的心里,這一聲“師姐”就代表著關系的確定,不然她一個副校長何必和一個學生攀關系。
“害!沒關系啦。”
童蘭應該從那段情傷中走出來了,深呼吸一下說道:“你男朋友是你的同齡人,他應該沒什么太深的心思,所以你不用擔心。”
“那么,嶺院的高材生有沒有來我們廣美指導過工作?”
童蘭面露一絲笑容的問道。
這句話也帶著開玩笑的意味,不過因為童蘭說話比較溫和,俞弦也聽出來是善意的調侃。
“他都來過好幾次啦。”
俞弦有些沮喪的說道:“本來我說得了二等獎,還想再喊他過來一起吃飯的呢。”
“你這么年輕,得獎沒什么好處!”
關詠儀不悅的批評道:“小小年紀追求這些虛名做什么。”
在關教授這個年紀和經歷的人看來,年輕人不能驟然成功,最好是成功之前多受到一些挫折和打擊,這樣成功以后才能正確擺正心態。
“誰想要這些虛名啦!我…”
俞弦本來還想尊重一下關教授,不過這老太太說話總是這么氣人,忍不住又開始反駁。
可是想獲獎真正的原因呢,在這么多老師面前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看看,自己都解釋不了動機。”
關詠儀教授好像也生氣了,傲嬌的轉個身,把后腦勺對準俞弦:“還說自己不是貪圖虛名!”
“俞弦她不是想要二等獎啦。”
吳妤看到閨蜜被誤解,幫忙解釋道:“她只是想要二等獎那3000塊錢而已。”
“什么意思?”
辦公室里的這幾個人,早就過了缺錢的那個階段了,而且剛和俞弦“相認”,還沒來得及了解她的家境狀況。
不過看著她戴著這個劣質手鐲,經濟條件應該一般般吧。
費悅明這時也想起來一件事,說道:“俞弦上我課的時候,還提過能不能把三等獎的獎金加到3000元。”
“小師妹,你的生活費緊張嗎?”
童蘭是校長,如果有學生因此吃不上飯,而且還是自己老師看重的學生,那可真是“罪大惡極”了。
關教授也側過耳朵,聽著俞弦的回答。
“不緊張。”
俞弦紅著臉搖搖頭。
“那你要這個獎金做什么?”
童蘭繼續詢問。
“嗯、嗯…”
俞弦正猶豫要不要說的時候。
吳妤看不下去了,心想你這妮子還裝什么,很快大家都會發現你是個戀愛腦的。
“她準備用3000塊錢獎金,然后再貼一點自己打工兼職的錢。”
吳妤搶著說道:“給她男朋友買個新手機!”
“要你多嘴!”
俞弦在閨蜜的大腿上掐了一下。
吳妤疼得齜牙咧嘴的笑著。
不過關詠儀、童蘭和費悅明聽到這個原因,差點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現在這個年代,不都是講究男生給女生送禮物嗎?
什么時候女生也愿意為男生這樣付出呢?
或者退一萬步講,要是一個比較丑的女生也就算了,俞弦這種長相只要點個頭,大把男生排隊給她送禮送包送奢侈品的吧。
再想想俞弦為了減少搭訕和騷擾,以后甚至都打算用男朋友的名字參賽。
關詠儀老教授突然有種吞下黃連的感覺,自己二十年前最看好的學生,被一個已婚男人給騙了;
二十多年后好不容易覓得一個人品、脾氣、天賦和外貌都入得了自己眼的學生,看起來好像還更傻。
不過這次倒是不需要擔心對方已婚了,關詠儀才略微安心一點。
“我要是杯賽的評審,知道你是這種動機,一定不會把獎頒給你。”
關詠儀一點不客氣的點評道。
如果這是童蘭和費悅明,估計早就低下頭聆聽教訓了。
不過,俞弦就是不怕關老教授,脆生生的回道:“那不行!我技不如人也就算了,但我要是畫得好,憑什么不給我?”
“哼哼,就你?”
關詠儀覺得自己還沒有傳授一些高深的“武學”,俞弦就算天賦再好,也應該比不過那些大三的學生。
這一次,不可能有人敢作弊放水了。
費悅明在旁邊有點不自在,俞弦是自己親自指導過的,而且進步很大。
怎么瞧著關老師的意思,瞧不起俞弦的同時,也順帶瞧不起自己的執教水平呢。
這時,肖永芝泡好了茶端過來。
童蘭聊到自己私事的時候,肖永芝沒有出來,一直等話題扯到俞弦身上,肖永芝這時才出現。
很難不讓人懷疑,她可能是偷偷躲在外面,一直等到領導私事談完才進來的。
幾個人喝完茶水,俞弦和吳妤還有事情就站起來離開。
費悅明借機也找個理由,追上去對俞弦說道:“還記得我曾經說過,如何描述《晚霞》的意境嗎?”
俞弦仍然記得指導意見,說道:“風景再美也總有落幕的時候,所以要全身心沉浸在遺憾和難過的情緒之下。
“對。”
費悅明欣慰的說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嘛,你作畫時呢,不妨回想一些讓自己難過的事情。”
費悅明過來就是為了提醒這件事,等到他離開以后,吳妤邊走邊問:“cos姐,你有什么經歷讓自己很難過的?”
俞弦垂下頭,輕聲說道:“我母親去世。”
“對哦。”
不過吳妤覺得要是每次作畫都想起這種經歷,也未免太殘忍了,于是又問道:“還有呢?”
正在走路的俞弦突然停了下來,直愣愣的看著好友。
“怎么了?”
吳妤好奇問道。
“還有就是…”
俞弦抬著頭,看著天空刺耳的太陽,恍惚間有一種炫白灼熱的無力感。
“上一次在中大,我聽說陳主任有女朋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