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周鳴那番把江如月拆穿到懷疑人生的話語,大部分是他編造出來的。
他看穿江如月真實身份的原因,根本不是憑借一張長相相似的照片那么簡單。
畢竟這世間外貌相似之人何其之多?只憑外貌猜測他人真實身份,這理由實在太過勉強。
但江如月已方寸大亂,如果她心理素質再堅定一些,矢口否認,說不定不會那么輕易被唬住。
只是她長期居于深宮,精通權斗,論江湖老練,當然比不上周鳴。
讓她坐下之后,情緒穩定下來,周鳴緩緩說出了他的目的。
或者也談不上目的,就是他這么做的原因。
即不排斥或不反對東元洲派各類“復雜人員”進入泫青城,且不會將其驅逐的原因。
和平。
為了兩洲之間的和平,為了兩洲不再爆發戰爭。
所以東元洲尋求變得強大一些,他并不會阻止反對。
甚至表示可以在容許程度內,提供一定的便利。
“這…”
這個理由,聽得江如月有些呆愣。
和平。
原來白先生是個天下蒼生的和平主義者。
不過想起前不久看的那部白先生導演的戰爭,確實證明了,他是一個心懷慈悲的愛好和平之人。
“先生品德令人欽佩,只是就算先生幫了我東元洲,兩洲之間,也不一定能避免戰爭,反而東元洲強大之后,兩方戰爭會變得更加綿長慘烈…”
江如月說道,她對白先生的話語不太茍同,如果萬乘國執意要滅東元洲的話,只要下定決心,愿意承受較高的代價,還是有可能吞滅下來的。
“不會的,只要東元洲不主動挑釁侵犯,萬乘國是不會妄開戰端的,這二十年的戰爭,萬乘國的確從中獲得了豐厚的利益,但慘重的傷亡,高速增長的國內通脹,讓人們意識到了戰爭是把雙刃劍,它可以帶來好處,也會帶來壞處,如果壞處與好處相當或超過好處,人們會放棄戰爭,寧愿選擇過相對平穩的生活。”
“目前的萬乘國對外擴張動力不強,只要不被萬乘國找到發動戰爭的理由和借口,一二十年內,東元洲不必過于擔憂。”
“如果東元洲能抓住這短暫的發展窗口,使自己實力明顯增強,萬乘國更加不會動手,東元洲的發展期會更長。”
江如月聽得微微點頭,白先生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
于是她也馬上表示:如果泫青城愿提供些許便利,東元洲絕不會對萬乘國不利!要讓兩洲世代和平。
這些話當然不是真話,如果日后東元洲比萬乘國強大的多,她就是不想打萬乘國,底下的將軍也不會同意。
她只是口頭保證下而已,兩洲日后會不會爆發戰爭,又不是由她一人決定。
周鳴點了點了頭,然后讓仆人搬了一堆書過來,大概有二三十本的樣子。
他指著這些書對江如月道:“這些書就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都是一些關于政治、經濟、技術、軍事等方面,都很有深度的書,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吧,如果有什么疑問,你可以過來問我,我們一起探討。”
他準備的這些書,在市面上一般是買不到的,甚至在名牌學院的高層圖書館都找不到,因為這些書全是內部參考書籍,相當一部分,是他上一世寫的,目前的萬乘國內,只有到了一定職位的官員,才有借閱的權限,且不得帶回家中,不得抄錄外傳。
這些書的價值,絕不亞于那些S級的修煉秘籍。
“謝謝白先生!”
江如月大喜,白先生推薦的書一定都是好書,她回去后一定會好好地讀。
事實也正是如此,當她把這些書籍帶回住所之后,翻開其中幾本書的扉頁,看到作者名“張山河”這三個字時。
她先是一愣。
竟然是那個辜負了母親的負心漢的書?
他的書有什么好看的?
她心里升起一股反感和抗拒,但這些書是白先生送給她的,無論如何,還是要看一看。
于是她看了下去。
這一看不得了。
整個人完全陷了進去。
如癡如醉,如瘋似癲。
連續三天沒有睡覺。
人卻趕不到半點的疲憊,反而越看越精神,越看越激動。
“好,好!”
“精彩,太精彩了!”
嘴里還經常蹦出這樣的詞語,吃飯時也捧在手上,整個人,完全沉浸在書的世界中。
十天之后。
這些書全部看完之后。
她才倒在床上,大睡了一覺。
又三天后起床,揉了揉眼睛,梳洗了一番后,就帶著幾本書,徑直去了白府,要求見白先生一面。
周鳴恰好有空,便在客廳見了她。
一見到周鳴,江如月便竹筒倒豆子一般,翻開帶來的那幾本書,提出了多個問題,希望白先生為她釋疑。
問周鳴可真是問對人了,這幾本書本就是他上一世書寫總結的,有什么問題能難得倒他?
他條理清晰,一一解答,聽得江如月連連點頭,恍然大悟。
當然有些深奧復雜的問題,周鳴是回答的越多,她提出的問題越多,周鳴便掰開了、揉碎了,從點到面,從表象到內核,進行系統的回答,給她解答的清晰透徹、疑惑全消。
有時為了回答她一個問題,周鳴需要耗費一整天的時間。
為了解答她所有的問題,周鳴找了個隱秘的別院,連續給她解答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江如月就像一塊投進知識大海的海綿,如饑似渴地吸收著水分。
面對求知欲極強的江如月,周鳴感覺,肚中的干貨快要被她全部掏空。
好在后面江如月問題越來越少,更多的是一些猜測性的探討,以及一些前瞻性的預測,思維活躍,反應迅速靈敏,她的腦中仿佛每刻都有數十個新想法產生,并有迫不及待去實現這些想法的沖動。
從她的身上,周鳴看到了脫胎換骨一般的成長。
如果她現在就回東元洲,或許要不了幾年,她就可以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再以她的聰慧和天份,只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她就可以創造足夠輝煌。
正是看到了她的顯著進步,對于東元洲未來的走向,周鳴已感覺不到絲毫的擔心。
最多五十年后,東元洲就會成為一個超大號的“萬乘國”。
“老師(對周鳴的稱呼,江如月早從白先生變成老師了),那張山河…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這天江如月問道,忽然對圣人張山河產生了濃厚興趣。
“呃…”
周鳴沉吟了好一會,才開口說道:“他,應該是個被人們尊崇為‘圣人’的凡人。”
“他資質平凡,家世平凡,運氣平凡,最后憑借一凡人之軀,創造了一番不凡事業的凡人。”
“但是凡人有的缺點他都有,凡人有的優點他也有,他不是完美之人,最后卻幾乎人人稱頌,就是因為站在凡人的立場上,他做了一些有利于凡人的事,讓凡人可以比仙,讓凡人不再一直居于底層,讓凡人也成為了這方天地的主人。”
“而且他做成了,他改變了億萬凡人的命運,所以他被凡人抬舉成了圣人。”
周鳴籠統地概括了下上一世的自己。
江如月低沉不語。
良久,她抬頭說道:“老師,你給我說說那張山河吧。”
自己這位老師博古通今,無所不知,知識儲備多的讓她敬畏,所以她想了解更多的,關于那個負心男人的故事。
“哦,好啊。”
之后的數天,周鳴如同講人物傳記一般,一共用了70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講完了圣人張山河69年的傳奇一生。
他旁征博引,例證充分,甚至比市面上那些《張山河傳》,講的還要接近真實,還要活靈活現。
江如月聽得十分仔細,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而眉頭緊皺。
尤其在聽到那個男人與自己母親的關聯糾葛時,她甚至忍不住要出言反駁。
她的母親,年輕時怎么可能那么壞?怎么會那么自私?
“江若男不能說是壞,她只是出于對失去生命的恐懼,不得不采取的生存策略,正常人都有求生怕死的本能,極端情況下,拉同伴下水,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周鳴的這個解釋,江如月還是不能接受,催他快些略過。
直到講到最后,圍繞著鎮魔塔計劃以及張山河之死,江如月更加難以接受,厲聲指責張山河的虛偽和罪惡,努力為自己的母親辯護。
“騙子,他就是一個騙子,他或許是個人人稱頌的圣人,但他背叛了一個女人。”
“一個深愛著他的女人,一個已經為他做出了許多改變的女人!”
“他寧愿死,也要選擇背叛,也要選擇另一個女人,他讓一個已經失去了一切的女人,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江如月大叫說道,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其實…你誤會了張山河,他不是背叛了江若男,而是自覺對不起那十萬無辜的冤魂,自殺而亡罷了。”周鳴說道。
“十萬冤魂?”江如月一臉不解。
“不知你聽沒聽說過‘增陽丹’?”
周鳴講起了這故事背后的秘辛,以及張山河為何背叛江若男、選擇自殺的原因。
增陽丹。
需要十萬人性命煉制的增陽丹。
他說那江若男為了長期跟張山河在一起,殘虐無道,竟用十萬人性命,換愛人與自己百年廝守。
張山河實在看不下這種事情,即便跟她做了幾個月夫妻,也還是消除不了心中的愧疚,時刻謀求自裁。
至于那高秀真,張山河跟她從未在過一起,只是高秀真單方面地暗戀而已,如果張山河喜歡她,早就將她娶了過門,怎會那么不干脆?
如果張山河真的愛她,那肯定知道自己死后,高秀真定會傷心欲絕,乃至殉情,所以更不會離開那座塔。
所以得出結論:兩個女人張山河都不愛,他只是出于愧疚,想要自殺而已。
“這…”
這個推論,江如月感到很是顛覆。
因為這跟她理解的完全不一樣,問母親,她也不想多說,只是不斷重復:“不是他的錯。”
“增陽丹,江若男真的煉制了這種丹藥么?”她問周鳴道,這種駭人聽聞的丹藥,她母親真的會煉?
“想要確認十分容易,一個,在塔內生活了幾個月的張山河,確實突然變年輕了很多,另一個,你可派人去東元洲以東最近的外洲調查,看看邊境的城市,歷史上有沒有發生過邪修屠城之事,一查便知。”
聽到這話,即便不想承認,江如月心里,十分已信了七分。
其實也不必派人去臨洲確認,回到住所,找到當年的親歷者烀羅老祖一問,江如月得知:自己母親果真煉制了增陽丹。
“這么說來,所有過錯,真的都在我母親得頭上?”
“可是…她也是個苦命的女人啊。”
江如月還想繼續為自己母親辯解,但想來想去,只能摒棄對錯,用“苦命”二字來進行維護了。
再次回過頭來。
總結歸納張山河的傳奇一生。
江如月已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抗拒和反感。
甚至有了些許的欣然和自豪。
再捧起他寫的幾本著作,閱覽當中每個象征“智慧”的文字,如他當面的教誨一般,讓她自感收獲極多,心生溫暖和感動。
不由輕聲嘆道:
“我的父親,是個好人。”
幾天后。
當周鳴發現江如月對張山河的感觀,發生明顯的變化和扭轉后,也非常欣慰,心里暗道:這個女娃,總算是給拉回來了。請“扔書網”感謝親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