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二十余年,中間雖然發生了一些起伏和波折,但追求穩定大于一切的周鳴,還是安然渡了過去。
自然而然,在不斷走向前臺,逐漸掌握了遠月集團的幾個子女后代眼中,失去了進取心,家族企業發展策略上,變得極端頑固保守的“老爺子”,成了束縛他們拳腳,妨礙他們施展抱負的最大阻礙。
而且,老爺子死死抓著每年能產生近20萬金錢效益的生機科技不放,數百萬龐大的金錢資產,存放在老爺子的個人賬戶中,卻不拿出一小部分,支持他們發展事業,“守財奴”這個外號,成了他們背地里,經常吐槽的話。
由于沒有接受醫療延壽,只靠延壽食物,活到118歲的周鳴,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糟糕,失去行走能力后,只能坐在輪椅上,冷眼注視著,那些不肖子孫們,在他面前,進行的種種表演。
尤其是在他患了一場感冒,全身器官衰竭,將不久于人世后,這些子女后代們,在床榻前,一個個突然表現出的孝心,讓周鳴,很想仰天大笑。
或者說…仰天苦笑。
親情,利益。
孝順,遺產。
這些東西,在這個世界,當然永遠是后者重要。
周鳴只有一子一女,加上孫輩、曾孫、玄孫、來孫,人丁近百,六世同堂,按理說應該盡享晚年安樂,他怎么會心灰意冷,常常苦笑。
“人人都成了金錢的奴隸,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沒有什么好抱怨指責的,即便是三四歲的小孩,都知道金錢的重要性,何況是那些思維成熟的成年人呢。
他們只不過,遵循著這個世界,最為常識的道理“金錢大于一切”而已。
只是周鳴身上的那筆遺產,實在是太龐大誘人了,叫人不得不浮想聯翩。
即便幾年前,他吐出了每年可產生數萬金錢效益的遠月集團,但這只是小頭。
剩下的生機科技、以及他身上數百萬的金錢現款,才是蛋糕最大的一塊。
誰都想咬下一大口,最好全部獨吞。
這天。
床榻前。
看父親呼吸綿軟無力,臉色也沒有幾天前那么好,大女兒鐵藍心,抓著父親的手,在他耳邊說道:“爸爸,要不要把律師叫過來,交代一下遺囑的事呢?”
“對啊,爸爸,快把遺囑立一下吧!大家都在這里,該交代的都交代一下吧!”
兒子鐵昊文也急了,不由脫口而出。
周鳴睜開了眼,一道仿佛看穿一切的精光射出,這道攝人精光,看的鐵藍心和鐵昊文心神大駭,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紛紛心想:難道爸爸他,都知道了?
良久,周鳴輕輕搖了搖頭,緩緩開口道:“二十年前,遺囑我就已經立好了,還記得那棟,我們一家,住了十八年的飯店么,那棟十層樓的小飯店?”
“記得記得!”
鐵藍心、鐵昊文同時點頭道。
“遺囑…我就放在了你們各自房間的,一個,一個銀色的小箱子里,密碼是你們的生日,箱子里,是我能給你們的…最好的禮物。”
周鳴說話斷斷續續的,感覺意識也變得有些模糊起來,感覺那個時刻,似乎真的快到了的他,加快了交代的速度。
他把旁邊的顧律師和谷乃峰叫了過來,對他們道:“生機科技,小峰付出了無數心血,幾十年里,立了很多功勞…我不能毀了你的心血,小峰,安心搞你的延壽研究吧,生機科技,50的股份,是屬于你的,剩下的50,除了乃慧,這房間里的其他人,平分了吧,一人分一點,吃不飽,也餓不死。”
谷乃峰的嘴巴,驚訝地張大起來,生機科技,一半的股份,歸我?
其他人目光齊刷刷地看著他,臉上表情復雜莫名,有嫉妒、有羨慕、有憤怒、還有不滿。
兒子鐵昊文忍不住開口道:“爸爸,舅舅他姓谷,不是姓…”
“夠了!都給我出去,乃慧一個人留下,我有話對她說!”
周鳴打斷兒子的話,把他們全部趕出了房間,叫老伴谷乃慧一人留下。
其他人都出去后,房間內,只剩下周鳴、谷乃慧兩人。
“老頭子,你身上又不是沒錢,干嘛不多陪我幾年啊,你走了,我一個人活的還有什么意思?”
因為去最好的醫院,做了最貴的延壽治療,比周鳴還大兩歲妻子谷乃慧,皮膚水嫩、秀發烏黑,看起來還不到四十歲,跟臉上滿是皺紋、白發蒼蒼的周鳴相比,被外人看人一對祖孫都有可能。
此時的谷乃慧,不停擦拭著眼角,一個勁地埋怨他,不想多活幾年,反而急著入土。
周鳴看了她一會,臉上笑了笑,忽然問她道:“乃慧,這么多年了,我一個金錢都沒有給過你,中期延壽的錢,都是你自己掏的,你身上,現在還剩多少金錢?”
“你怎么突然問這個?”谷乃慧一愣,一臉奇怪問。
“我只是有點好奇而已…放心吧,我不會打你這些金錢主意的,我都快死了,還要那么多金錢干什么?”
周鳴說道,在跟谷乃慧結婚前,雖然他們約定,飯店賺到的金錢,全部歸他,但沒說賺到的信用點不給她,且一段時間內,信用點賬戶都是她在管,她拿信用點換了多少金錢,周鳴并不是很清楚,但一定不少。
“就幾千的樣子,一萬不到。”谷乃慧想了想,說道。
那就是九千多了,還不錯啊。
“乃慧,你心里后悔過么,跟了我這么個自私的男人后?”周鳴拉著她白如脂玉的手,摩挲著,問道。
“不后悔!”
女人堅定地搖了搖頭,握緊丈夫的手道:“我嫁給了一個了不起的男人,你比任何男人都強幾百倍,你也不自私,自私的人是我,因為我害怕死亡,我恐懼衰老…但你從來沒害怕過,從來沒有,任何困難,都打不倒你,你是我心中的英雄,嫁給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我很知足了。”
聽到女人的話,周鳴嘆了口氣道:“這樣…你就知足了?”
他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愛這個女人,和她結合,只是為了省去一些麻煩而已。
但這個女人,是真的愛他,他能感受的到,也只有這個女人,在他晚年最孤獨的歲月里,一直默默地陪伴著他,讓他感受到了,在這個冰冷的世界里,他能感受到的最后那絲溫情…
他決定,最后那筆遺產,等他走后,留給這個陪伴了他一路的女人。
于是,他對女人道:
“我們房間的床頭柜子里,放了張金錢銀行的遺產卡,所有的金錢都在里面了,初始密碼是你的生日,還有你的指紋、虹膜、DNA,都錄入了進去,等我死后,這筆遺產,自動就是你的了,我知道你喜歡別墅、懸浮車、還有一些名貴珠寶,想買什么就買什么吧,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去上層區…那扇門,我也帶你去看過,你應該知道怎么去…”
他聲音越來越小:“去過你想過的生活吧,忘掉我這個男人吧…我這輩子,從來都是為了自己,為了那些金錢…”
男人的聲音消失,胸口的起伏不見,一臉的安詳,仿佛陷入到深深的沉睡中時。
還處于呆愣中的谷乃慧,眼里突然滾出無數豆粒大的淚滴,嗚嗚哀嚎:“老頭子!”
兩日后。
耀星市天陽路與中心路交叉口,一棟斑駁灰白,許久無人居住,內部落滿灰塵的十層樓房中。
捂著鼻子、咳嗽了幾聲的鐵藍心、鐵昊文姐弟,進入樓房后,拿著鑰匙,直奔各自的臥室而去。
打開臥室房門,兩人微微吃了一驚。
房間內并不臟亂,也沒有灰塵,一臺破舊的智能掃地機器人,在房間內,不知疲倦地打掃著。
室內布置一如往常,包括掛在墻壁上的老照片,散落地板角落里的舊玩具,一些小時候穿的衣服鞋子,都在房間里面。
兩人都呆愣了好一會,無數的畫面和回憶,一時間如噴泉般,從腦海深處涌來。
他們立刻回想起了,在這棟生活了十八年的飯店里,姐弟兩渡過的、那段最無憂無慮的童年和少年時光。
那時候,爸爸每天都很忙,很早上班、很晚下班,有時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連爸爸的面都碰不到,即便一家人,就住在同一棟樓里。
媽媽也經常抱怨爸爸,說他除了炒菜,除了招待客人,什么都不管,兩個孩子,好像都不是他生的一樣。
同時,兩人又想起來了,一旦爸爸抽出時間了,會整天整天地陪他們玩,要什么給什么,想去那玩就去那玩,要有多開心就有多開心…即便這種機會,少的可憐,一年只有幾次,姐弟二人,依舊十分懷念。
帶著這份懷念,姐弟二人,在各自的房間內,很快找到了屬于他們的箱子,輸入密碼后,兩人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箱子。
一眼看到箱子里的東西,鐵昊文身體一震,兩手微顫地拿起箱子里的東西,呆呆地看著,而后淚流滿面。
這是一個木偶玩具,用一塊木頭雕出來的、栩栩如生的人形木偶,木偶的模樣,正是他自己。
這是過十歲生日時,爸爸答應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但因為工作太忙,爸爸把這事給忘了,他為此失落了許久,沒想到,爸爸還是把它完成了。
咦,木偶背后有行小字。
湊近一看,寫的是:寶貝,對不起,生日快樂 “爸!”
一陣嚎啕大哭的聲音,把隔壁房間的鐵藍心嚇一大跳,心里罵了一句,轉而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上的一張紙質地圖中。
地圖是耀星市的地圖,上面有個紅點,還有一條從市區延伸至那個紅點的綠色線條,很明顯,紅點所處的位置,就是爸爸留給她的最珍貴的遺產。
第二天一早。
驅車趕往一百多公里外的一處荒郊野嶺,抵達紅點位置的一磁道公路邊時,東邊的日出下,一片耀眼的金光中,看到山對面,那開的漫山遍野,美同仙境的一片鐵蘭花海時,如昨日的弟弟一樣,此刻的鐵藍心,也淚流滿面,怔立許久。
望著花海,一旁的鐵昊文嘆道:“爸爸知道,你最喜歡的是鐵蘭花,我最喜歡的,是他做的木雕玩具,他從來沒忘…他真的,送了一份最好的禮物,給我們。”
鐵藍心依舊無言,她只是在那片藍色的花海中,看到那已去了天國的父親,正在對她招手微笑…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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