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打車,回時地鐵。
俞興腳步很快,等到進站才反應過來,怎么是坐地鐵了?
他扭頭看著兩個緊緊跟著自己的師弟師妹,笑著問了句:“怎么不提醒我打車?”
鐘志凌答了句:“沒要到錢,我還以為不能打車了。”
俞興哭笑不得,又問:“我一路在想事,你們怎么都不說話?”
這次換成呂海穎回答:“沒要到錢,還以為師兄心情不好。”
隨即,她強自振奮道:“但沒事,咱們勒緊褲腰帶,過一段苦日子吧!”
俞興作案成功的激蕩情緒已經緩和,笑著問了句:“你們倒是不問我原因。”
鐘志凌給出冷靜的分析:“興哥,你之前就說師姑在外面找錢,就算風投們這邊談不成,那邊還有希望,而且,我們又不是今天沒錢,明天就死了,至少再撐兩三個月沒問題。”
“我們就一定要求著紅杉華夏和今日資本嗎?他們想投我們是發善心嗎?”
“等過了年,之前聯系的其它風投上班,我們還可以繼續試探更高的價碼。”
“而且,興哥剛才說的也有道理,沈楠鵬確實有攜城背景,盡管他是以紅杉華夏的身份投資,一旦曝光乃至被有心人利用,這種事不容易說清。”
“更何況,興哥,你手里的股份才是最多的。”
鐘志凌如此一番話既顯冷靜又顯睿智。
俞興實在不能不夸獎:“志凌,你比去年進步太多了。”
他又看向二把手。
呂海穎簡潔的說道:“我相信師兄。”
鐘志凌愕然側目,你…你別搞這套啊!
俞興只能嘆道:“小穎就讓我動容了。”
真誠的讓人動容啊。
鐘志凌:“…”
俞興沒有吊胃口,直接說道:“小英那邊找資金有明確的回復了,條件會比沈、徐更好,你們不用擔心,大家可以過個好年了。”
鐘志凌和呂海穎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臉上的驚訝和笑容。
“未來半年,公司需要做的就是狂飆猛進,為下一輪融資做準備。”俞興躊躇滿志道,“大家都說互聯網公司發跡快,我們就一起試試到底能多快。”
二把手和三把手剛要說話,地鐵到站。
呂海穎這個時候提了個建議:“不如,咱們出去打車吧。”
鐘志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師兄沒那么現眼。
俞興哈哈一笑:“行!走!”
鐘志凌見師兄真的調頭就走,錯愕的對女朋友說道:“小穎,你不能當佞臣啊!”
“志凌,你也別掃興,不花公司錢,也不讓師兄掏錢,這趟我請。”呂海穎淡淡的說道,“該高興的時候高興,走吧。”
鐘志凌張了張嘴,說不出話,只能默默跟上去。
三人各自在車里消化著收到的信息。
路程過半,鐘志凌抑制不住心里彌漫的喜悅,想起之前聽到的內容,問道:“興哥,咱們這邊好像不常用Y形切口吧?”
“嗯,好像是,國內一般應該是直著切。”俞興腦子里還沉浸在一場資本風雨里,隨口答道,“把頭一抬,從下頜一刀直到肚臍眼底下,這樣先暴露頸前區,然后是整個胸腔和腹腔。”
出租車師傅豎起耳朵,聊、聊什么呢…
俞興又說道:“但老師喜歡Y切,從右耳后側開始,刀片沿著脖子旁劃,經過鎖骨的時候帶點角度,一路切到胸骨就形成‘V’字形的一半,再然后左側重復,有了完整的‘V’就是往下的‘I’了。”
鐘志凌驚愕:“啊?”
“劉老師校外還做一做尸檢的工作,偶爾也喊我去打下手。”俞興回神,說道,“你其實沒正式入門,不然,確實能學到更多知識。”
鐘志凌咽了口口水,隨即又覺不該咽口水…
俞興想著過山峰的第一次做空,悠悠的回憶道:“和咱們校內學解剖的時候有點不太一樣,我記得我第一次去幫忙,腦子里出現的感覺是,刀片也太鋒利了,切開皮膚確實就像切黃油一樣容易。”
鐘志凌及時制止道:“可以了,興哥,可以了。”
俞興“嗯”了一聲,嘆道:“真相才是快刀啊。”
真相的快刀往下一切,連沈楠鵬這樣的頂級投資人都立即為之色變。
俞興舔了舔嘴唇,雖然還沒徹底完成,但真正的主導這一次做空,他忽然有種醫學知識和商業領域媾和的奇妙感。
病理是干什么的?
就是要找出問題,找出病情。
做空要怎么干?
也是同一個答案啊。
俞興的思緒又遠了一些,這次的本金其實不多,下次…下次…
芬眾既然愿意撥款了,下次還能找誰撥款呢?
俞興緩緩呼了口氣,阿里的支付寶還沒操作呢,是殺一波雅虎還是殺一波阿里?
百曉生確實不接受大廠的投資,但可以接受大廠變相的撥款。
這個時間不太好把握,畢竟,沒有特別確切的消息,也得考慮到變化的可能性,年底不知道行不行,還得關注兩邊的線索,但又怎么和小英來鎖定這個巨頭呢?
俞興一時間浮想聯翩。
出租車抵達目的地,呂海穎付錢。
俞興剛下車,才瞧了一眼公司就注意到樓下停著警車。
他心里悚然一驚,不是吧…
不可能啊…哪里露出馬腳了?
鐘志凌同樣注意到警車,納悶道:“這樓下停的,不會是來找我們的吧?哎喲,鋒哥不會又被打了吧!?”
俞興神色凝重,心里略有不安,上去了解情況。
等到見了帽子叔叔們,他才放下心來,叔叔們也是來了解情況的,自百曉生開業,這邊出警的次數有點異常,所以,所里讓近期重點關注,又臨近過年便來走訪走訪。
鎮守總部的董事長宋宇鋒拖著病體已經溝通過半,而叔叔們見總裁回來,也立即進行語重心長的交流。
俞興對于這種交流是著實松了一口氣,但他沒聊幾句就被知道結果的宋宇鋒湊了過來。
“興哥,融資成功了?”宋宇鋒略有些迫切的詢問。
“差不多,八九不離十。”俞興回答。
宋宇鋒躊躇兩秒,還是問了出來:“估值呢?”
俞興給了個模糊的回答:“肯定比今日資本的要高,至少5000萬往上。”
宋宇鋒用僅有的右手狠狠的在空氣中比劃了一下:“耶!”
流血沒有白費!
旁邊的帽子叔叔聽到這樣的對話,忍不住跟著確認道:“5000萬?公司的估值,是說華夏幣嗎?”
俞興笑道:“當然了。”
帽子叔叔難以置信:“你這公司不是剛成立沒多久嗎?”
俞興點點頭:“是啊,不然的話,可能就過億了。”
帽子叔叔:“…”
俞興補充說明:“只是估值而已,互聯網公司這方面就是比較高,那些機構是看好我們的潛力,接下來的用戶規模做不出來,這個估值也可能會縮水的。”
帽子叔叔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俞興感覺接下來的溝通氣氛都變得祥和了。
等到客客氣氣的送走叔叔們,員工們有不少都在翹首以盼的期待正式消息。
百曉生一共就這么些人,也早就知道公司正在和風投接觸,又有臻愛網李嵩的鬧上門與老板的期權承諾,再看到今天領導們的異樣表現…
他笑著強調道:“但是,A輪沒問題了,接下來,咱們就是備戰B輪,擴大用戶群體,嘗試增加營收,以及,確定員工期權的章程。”
“如果說,在今天之前,我還不敢聊公司上市,只把它默默放在我心里,但在今天之后,我可能要矜持的說一句…”
“我希望百曉生敲鐘上市的時候,大家能一個不少的都還在公司!”
俞興的斬釘截鐵獲得員工們興高采烈的鼓掌。
來上班是干啥的?
別講情懷,別扯理想,大家都是來掙錢的。
百曉生抓住互聯網垂直細分的市場,開辟職場社交新方向,積極收集行業律師函,兇猛開拓職場用戶,連董事長都流血在第一線,現在又短時間里融資成功…
這個掙更多錢的可能性確實讓大家振奮!
適時,董事長宋宇鋒又在旁邊宣布,今年過年的獎金和年貨都再額外提高,也就愈發讓公司里的氛圍變得紅火。
俞興笑著與幾位員工聊了幾句,然后下樓給還在香江的劉琬英打電話。
電話很快就通,兩人卻都沒有第一時間說話,又第二時間的異口同聲。
“怎么樣了?”
“你先說。”
連續兩次撞詞。
“小英,融資成功了!”俞興打破局面,如此笑道。
劉琬英有些驚訝,恭喜道:“很好,我還以為今日資本他們不會多退讓呢。”
“是啊,但我們從芬眾傳媒獲得撥款了啊!”俞興依舊在笑。
劉琬英:“你…”
她安靜兩秒:“還要看芬眾的股價反應,我打算今天晚上先行權50,明天再行權30,下周一行權最后的20,盡量拿到最高的利潤。”
按照邏輯,既有SEC公開調查,又有過山峰的詳細版調研報告,芬眾的股價一定會大跌的,但劉琬英現在也不確定會到什么程度。
所以,她第一時間先讓一半的PUT落袋為安,剩下的再觀察情況。
“好,小英,你是專業的,我相信你!”俞興認真的說道,“不用擔心,放手去做。”
“我這方面也不專業…”劉琬英不得不承認指出這個事實,“但到了這一步,不做也得做了。”
箭在弦上就不得不發,更何況這是已經把箭射了出去。
她問道:“今天的見面不順利?沈楠鵬不愿意投?”
“還行,就是他們有了默契,條件很難談,我又看到你發來的短信,干脆就不談了,以后有機會再從他們那拿錢吧。”俞興笑道,“另外,今天在今日資本的辦公室還挺有意思。”
他把今天的見聞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遍。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劉琬英略微凝重的說道,“我們能看到的就這些,那就證明著這個攤子下面早就有資本的暗流涌動。”
俞興也變得嚴肅了一些:“是啊,小英,咱們這個控制鏈條和渠道一定得保好密,不然…這得罪的明里暗里真不知道多少人。”
劉琬英“嗯”了一聲,又若有所思的說道:“聽起來,沈楠鵬有很多運作,咱們或許可以盯一盯他的動作,看看有沒有新的目標線索。”
俞興拍大腿:“LP所見略同啊!”
“呵,你說,我要是不愿意投資你的百曉生,你現在會怎么樣?”劉琬英聽他還搞這個縮寫,傲嬌的說道。
俞興嘆息:“那我只能親自登門勸說你,正好快過年了,我過一陣子就提著小六樣去找老師,我就說,老師,我看中你妹妹了,我不要跟你當師徒了!”
劉琬英惱怒道:“我呸!!!”
“別呸,別呸,你在香江正好幫我挑幾個金鐲子,我給我媽她們當過年禮物。”俞興笑道,“嗯,也給你自己挑一個,這屬于我給合伙人的禮物,略表心意。”
劉琬英不屑道:“我差你這鐲子?”
俞興說道:“反正,你得飛回來的,順便幫我帶唄。”
劉琬英還是應了下來,又回到剛才的話題:“今日資本他們還是很有錢的,百曉生后續離不開融資,你最后也不必那么涮他們。”
“你不知道他那個副總裁追出來的語氣,好像我不接受他們的融資就有罪一樣。”俞興嘆道,“我覺得我在辦公室還行,但在他們電梯口,我本來想著忍一忍算了,可是,我再一想,小英在我身后啊!”
他慷慨激昂道:“我不是自己丟臉,我丟臉就是丟小英的臉啊!我不能丟我LP的人啊!所以,我才那么回應了他!”
劉琬英有點頭疼:“你哪句真哪句假,我快分不出來了。”
她還是又勸了句:“某種意義上,風投的錢更值錢也有道理,他們畢竟手里有資源,你看沈楠鵬,這運作那運作的。”
“他們的一塊錢也許是比別人的一塊錢貴。”俞興凜然道,“但話說回來,我小英的錢又何嘗不是這樣呢?我LP的錢是可以繼續撬動市場,繼續做空賺錢的!”
他真心說道:“我想和氣,但我一想到咱們掙錢了,我的腰桿就不自覺挺直了!”
劉琬英哭笑不得:“好吧好吧,哎,反正,我看你那百曉生的機制也不是奔著和氣去的,哦對,還有這過山峰…”
她仔細一想,百曉生和過山峰,這倆都不像是好相與的!
那么,主導它倆的俞興又是什么能和氣的人么?
“大廠主動給的,百曉生不能要,但我們上去搶的,這就可以用了。”俞興長出一口氣,有點喃喃的說道,“原來,這就是做空,原來,這就是融資,這就是投資人,這就是資本運作。”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嗯,你這一刀下去…”劉琬英抿了抿嘴,“直接把投資人的情緒價值拉滿了…”
她幾乎能想象到沈楠鵬的反應,過山峰確實出現在了一個敏感的節點,那個想要變相上市的“好耶”,它也是被芬眾收購來的,而沈楠鵬本人就是“好耶”之前的股東。
這些事情可以不設立場,但只是擺出來就容易讓人產生疑竇。
俞興笑著答道:“這一刀的感覺確實不錯,過山峰可以尋找更多的線索,有沒有問題,剖一下,剖一下就知道!”
上市公司可以剖,巨頭可以剖,沒上市的公司…
百曉生也不介意拿來做做話題。
劉琬英想象著這次受到沖擊的各方,想象著被有意無意破壞的資本運作,很難不給出自己此時此刻最本能的想法:“俞老板,一個嶄新的攪屎棍誕生了…”
俞興嚴肅糾正:“不,是正義的蛇王第一次吐信了!”
劉琬英建議道:“蛇王不好聽,蛇怪吧。”
俞興覺得蛇怪怪了點,但他從善如流道:“正義的蛇怪登上了舞臺!”
正義的蛇怪登上了舞臺,嘗試填補國內缺乏兇惡空頭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