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八午飯,有人其樂融融,有人悶悶不樂。
沒有人想搭理悶悶不樂的那一個,唯一想搭理的俞興又擔心自己越找他說話越讓他不樂,只好與師娘熱聊,還看望了熟睡中的小小師妹。
“俞興啊,你們,哦,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啊?”閆麗蓉眼見飯吃得差不多了,笑瞇瞇的開了個小話題。
“怎么打算?就多賺錢,公司去年發展不錯,今年有希望拿到更多融資,如果一切順利,明年這個時候的網站用戶能接近100萬。”俞興認真介紹自己離開學校后取得的成績。
劉景榮雖然沒說話,但明顯也豎起耳朵在聽。
“你們網站怎么發展那么快?”閆麗蓉掃了眼丈夫,很難不驚訝。
“互聯網這個行業特性就是這樣的,只要找到了方向,或者看似找到了方向,資金就會比較大方。”俞興分享道,“我們在一個舊題材上找到了新方向,也初步驗證了對用戶的吸引,所以,還是挺有潛力的。”
劉景榮輕輕的“哼”了一聲,說道:“是你自認為的有潛力吧?”
“你不要管老劉。”閆麗蓉瞪了一眼丈夫,說道,“這不是他的領域,他不懂那些,正所謂,師不必賢于弟子,弟子…”
她想了兩秒,促狹道:“弟子可以不要師,只要師姑。”
劉景榮無聲嘆氣。
劉琬英已經有些免疫了,叫停道:“行了,蓉姐,你說這些問那些,這就是…”
她頓了頓,還是說出來:“這就是我自己的事而已。”
“那不行,那不行。”閆麗蓉連續搖頭,卻沒說怎么不行,只是發表意見,“俞興呢,我是相信他這個人的,但現在有個問題需要解決,你倆一個在申城,一個在香江…”
她用詢問的眼光看向劉琬英,沒得到她的回應,繼續說道:“要是我的一廂情愿就罷了,如果不是我的一廂情愿,這個事需要解決。”
俞興笑道:“小英正在計劃成立一個投資公司,因為申城的經濟優勢很不錯,所以會放在那邊。”
閆麗蓉與劉景榮對視一眼,夫妻的心思相通,這一刻想的都是,先前沒聽小英提過。
但是…這明顯是小英和俞興先商量了。
劉景榮忽然有種事不可為的感覺,妹妹本就是獨立自主的性格…
他只能沉默。
閆麗蓉卻是高興:“那很好,那很好,那看來就不是我的一廂情愿了,對不對?哎呀,行,我覺得吧,在當前這個階段,我說到這也就可以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明年這個時候,大家可以聊得更多。”
她倒了杯飲料,舉起來之后瞧見丈夫無動于衷,嚴肅的點了名:“劉景榮!”
劉景榮稍微抬了抬杯子。
隨著閆麗蓉的一聲“新年快樂”,這頓午餐告一段落。
下午兩點鐘,挑著網站發展趣事聊了聊的俞興起身告辭,不愿打擾師娘的休息,也需要再趕車回老家。
“我送送你。”劉琬英從沙發上起身。
俞興點頭,沒有客氣:“好。”
兩人對視,眼神交錯之間似是有了些默契,各自嘴角都有些笑意。
俞興與老師、師娘、小師妹、小小師妹一一告辭,隨即才和小英一起出門。
閆麗蓉仍舊忍不住扒在窗邊看兩人并肩離開的背影,等到心滿意足,她一回頭就瞧見悶悶不樂的丈夫,頓時警告道:“大過年的,你不要搞這一套!”
劉景榮皺眉:“俞興,他是…”
“是你學生,但現在不是了,以后向親戚介紹起來,不介紹這點破經歷不就完了?人家是互聯網公司的俞總!”閆麗蓉認真的說道,“小英就是忙活工作耽誤的,這碰見一個能看對眼的,你不鼓勵就算了,我跟你說,你不要拖后腿!”
劉景榮沉默一會,說道:“俞興的公司發展不錯,又是融資,又是用戶,但他一出校園就取得這樣的成績,這以后…唉,我不是盼他不好,我是覺得人稍微受受挫折,更容易…最起碼讓人看清楚。”
他以前能看清楚自己的學生,現在看不清了。
第一個公司風風火火的做起來,然后突然以不菲的價格賣掉,這扭頭做了第二個公司,眼看著發展融資,價值竟然比上一次還強。
或許棄醫從商是對的,但這樣的人拿到成績,變得年輕多金,他總覺得有些憂慮。
閆麗蓉能明白丈夫的意思,她想了好一會:“我覺得俞興那孩子不錯,假設是很容易的,我覺得小英和他走在一起的時候挺開心,開心這個事就蠻重要。”
劉景榮搖搖頭,不說話了。
他已經意識到,現在說話也沒什么用,能管誰呢?
妹妹管不了,弟子不讀書了,老婆剛生娃,娃還聽不懂人話。
哦,有個能聽懂的。
“珊珊!”劉景榮嚴肅的說道,“看多久電視了!寫作業去!”
劉芷珊正看得高興,一抬頭對上父親的眼神,撇撇嘴,一溜煙的回了房間。
外面在小區里漫步的俞興和劉琬英,他們的腳步不約而同的放慢。
俞興笑道:“我覺得師娘肯定在聊我們。”
劉琬英淡淡的說道:“得意了?”
“有什么好得意的?”俞興心情很好,“就因為小英的家人看到了我的真誠嗎?”
劉琬英側頭看向俞興,眼神里有探究的意味,似乎想窺見俞興內心深處的真情實感,搖了搖頭:“我記得你說過‘利益捆綁’,你這是利益捆綁嗎?”
俞興斷然回答道:“不是!”
劉琬英想了想,說道:“你說過兩次。”
“那是客觀的東西,但我的主觀是…”俞興掰著右手的手指,“哎呀,小英真好看,哎呀,小英的嘴唇真好看,哎呀,小英真厲害,哎呀,小英和我都喜歡貓,那你說,我到底是不是只能提主觀的事情?”
他繼續說道:“我是覺得,如果我只說主觀感受,而不說客觀的事情,好像反而不那么真誠,因為我們的事業有交集,那些其實是存在的。”
劉琬英安靜的加快腳步,即將出小區的時候說道:“你讓我帶給你的鐲子,給你。”
她從口袋里摸出五個款式不同的手鐲,遞了過去。
俞興拿過來,又排在手上:“你喜歡哪一個?”
劉琬英拉了拉左手的袖子,白嫩的胳膊上顯出一個金手鐲。
她搖了搖左手:“謝謝。”
俞興笑道:“直接戴上了,好好好,小英,以后每成功一個案子就多買一件。”
他伸手攔車,又舉起右手:“Givemefive,慶祝我們第一個案子的成功!”
劉琬英擊掌。
俞興握了握小英的手,轉身上車,放下車窗,揮手告別,相約申城,絕塵而去。
劉琬英看著一氣呵成的俞興和出租車消失不見,覺得莫名其妙的笑點被戳中。
她搖搖頭:“神經。”
劉琬英回家前還是發了條短信:“新案子這個新年禮物很喜歡,申城見,一路平安。”
俞興回復道:“好,你好好過個年,案子不急著研究。”
劉琬英收起手機,走進家門,又去換了個簡單的短袖,隨即癱在沙發上看電視,進入過節模式。
下午四點鐘,喂完奶的閆麗蓉出來晃蕩,忽然瞧見小英手腕上的鐲子,故作驚奇道:“喲,買了金鐲子,不會是那誰誰給買的吧?”
劉琬英隨口懟道:“你要想要,讓你老公給你買去。”
閆麗蓉嘿嘿一笑:“我想要啊,我不讓我老公買,我就讓我妹夫買,我看他給不給買。”
劉琬英扔了個抱枕,發現自己確實不是蓉姐揶揄的對手。
俞興一路平安的被大巴車晃回了家,成功趕上一頓餃子。
然后,他在吃飽之后才把五個金手鐲排在桌面上,大方的說道:“媽,你挑個最重的,然后,其他的四個,你看怎么分,這是買股票賺的,跟公司沒關系,屬于額外的。”
母親楚奇英很驚喜,一邊嘀嘀咕咕,一邊把五個金手鐲放在手上仔細研究。
父親俞國勝不得不帶著些期待的問道:“大老板,你老子的呢?”
“沒有。”俞興很干脆的答道,“沒來得及,而且,我媽也不讓你抽煙。”
俞國勝大怒:“你哪怕隨便給我點心意也行啊!誰說要煙了!我戒了!”
俞興壓根不信戒煙的鬼話,隨手從口袋里摸出一張銀行卡,扔給父親:“呶,給你的。”
俞國勝轉怒為喜,又有些小心的問道:“里面多少錢啊?”
“剛辦的,空的。”俞興說道,“但里面不單單是空的,還裝著我的心意,請父親大人笑納。”
俞國勝覺得自己被羞辱了!
“噓!我忽然想到一個公司上的事,我想想,我想想!”俞興裝模作樣,但實則是癱在沙發上,進入空想狀態。
俞國勝悻悻的不太想打擾兒子的正事,只能加入對手鐲款式的品鑒。
俞興癱了好一會,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忽然感覺到手機震動,摸出來一看,上面是員工的拜年短信。
他打了個哈欠,隨手編輯幾個字,把它轉給徐欣,然后才發送第二條短信。
——哦對,徐總,百曉生年后打算到銀行貸款,您有合適的行長推薦嗎?謝謝謝謝,再祝您新年快樂!
許久之后,不知是徐欣思想掙扎許久,還是她這時候才看到,真的在回復里附上了一位浦發銀行的李行長聯系方式。
以及,她也表達了真情實感:俞總,我有時候很難評價你的作為。
俞興不打算再回復了。
但是,徐欣很快又發來一條短信:你自己聯系,不要打著我的旗號!
俞興只能回復道:徐總,你早說啊!我已經發了短信過去了!
徐欣:…
俞興見她沒有進一步的反對,這才認真編輯發給行長的祝福,開頭拜年,隨即表明徐總對有貸款需求的自己推薦了一位業務很強的行長,最后則是簡述公司的用戶體量和融資、估值。
等到俞興躺在床上的時候,李行長給了回復。
——新年同樂!請聯系邱樂斌邱主任,電話134xxxxxxxx。
俞興默默記住新號碼,再次如法炮制,給邱主任送去了新春的祝福。
這一次得到的回復就很快了。
邱主任約了年后上班的時間,到時候再見面聊聊百曉生公司的貸款情況。
俞興有種這個事大概可能應該是變得很有希望解決了。
看這個情況,徐總對百曉生實際仍然是很看好的。
俞興腦海里轉著公司的念頭,很快就沉沉睡去。
大年二十九,天氣不錯。
楚奇英本以為兒子在睡懶覺就沒進房間,但等到十點鐘還沒見人出來就覺奇怪,隨即進門一看,被子整整齊齊的在床上疊著。
她大為驚訝,打了個電話才知道兒子已經跑去弟弟的葡萄園里研究葡萄藤去了。
“你好不容易回一次家,你跑去地里干什么?”楚奇英很不理解。
“看新品種的葡萄藤啊,今天在我舅這吃了。”俞興夾著電話,觀察葡萄藤的嫁接情況。
楚奇英有些委屈:“那我們呢?你好不容易回一次家。”
俞興建議道:“那你們也來舅舅這,咱們一起吃。”
楚奇英的委屈迅速消失,掛掉電話就換上衣服,隨即直奔弟弟這邊。
俞興掛掉電話,和舅舅說了一聲,隨即繼續蹲在地頭與楚金祥研究來自日本的新品種。
新品種引進不是立即種植,而是需要進行小規模的試種。
他們倆熱切的在聊,旁邊跑去日本一趟的表弟楚智光則是百無聊賴的聽著。
“小光啊,這葡萄能種好,其實經濟效益也是很不錯的,如果能推廣起來,那就更賺錢了。”俞興注意到表弟的表情。
楚智光搖頭道:“折騰來折騰去,我還以為能到申城見世面,結果,又回來跟我爸倒騰這葡萄了…”
他是有些無語的。
俞興沖著表弟笑了笑,繼續與舅舅聊天,但忽然有個念頭鉆進腦子里,說起來,對疑似目標的調研有時候確實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
如果中間能隔著一層,那情況就好很多。
俞興沒有立即提及轉為家族作案的事情,而是繼續想了想,現在不知道新的身份證好不好弄,小光換一層身份就更安全些。
“小光啊,你怎么那么想見世面呢?我真不明白。”俞興起身,跺了跺蹲麻的腳。
楚智光頗為氣壯的說道:“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
俞興拍了拍表弟的肩膀,沒有說什么,覺得這個事還需要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