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鋒匆匆的抵達了瑰愛網。
這是他第一次進到里面,前兩天有空接女朋友下班的時候倒是在外面眺望過,而今天一看,空間確實不大,就是一個“典型的普通大學生創業環境”。
他想到女友的評價,瞧見了座位上的瑰愛網創始人俞興。
“來了啊,坐。”
宋宇鋒想握握手卻聽見這么平常的一句,稍微猶豫還是坐了下來。
“說說吧,網易婚戀業務怎么回事?”俞興平平淡淡的問了句。
宋宇鋒在來的路上估摸了兩種情況,要么是網絡營銷的費用,要么是公司推出的雷同業務。
他這會一聽,確認了事情,嘆氣道:“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最近網絡營銷推的多,婚戀那邊的人就看到了新業務的潛力吧。”
這個口風與殷寶怡的保持一致。
這個時候,隔壁辦公室的呂海穎過來倒了兩杯茶,然后,也沒走,就坐在了旁邊。
俞興也嘆了一口氣,把筆從紙上移開,感慨道:“稿子真難寫啊,宋宇鋒,還得麻煩你幫我寫一份。”
宋宇鋒皺了皺眉:“寫什么?”
“寫一份網易強行與我們攜手創新的討伐檄文。”俞興面無表情的說道。
宋宇鋒抿了抿嘴,勸解道:“俞興,我知道你心里現在很不爽,但是,市場競爭就是這樣的,我之前問你,你也說了,你們把項目做出來就會被別的競爭對手看到。”
“是別的競爭對手,而不是網易。”俞興淡淡的說道,“你問我的時候是用騰訊來問我,你為什么不拿網易來問?”
宋宇鋒無奈道:“這又有什么區別?難道騰訊來做這個了,你面臨的競爭形勢就好過了?市場競爭啊,俞興,伱既然創業了,就應該有所預估。”
俞興嘿然一笑,把筆拍在桌子上,斬釘截鐵的說道:“但不能是網易!”
宋宇鋒看著面前這個大學生的憤慨,想再說點什么又覺得其實沒什么必要。
他站了起來,有點憐憫的說道:“沒有區別。”
時至今日,宋宇鋒在經過兩天時間的消化之后已經認清現實,公司認為有利可圖,那就一定會做,市場競爭就是這樣。
至于自己心里先前的一點愧疚,唉,放下個人操守,享受自在人生,這才是如今這個社會里最現實的。
“有區別,網易這一套是你先采訪我,然后再把項目抄過去。”俞興冷笑道,“這難道就是網易的做派嗎?”
他又氣憤的說道:“你們不是企鵝啊!”
宋宇鋒看著俞興的表情,嘆道:“俞興,你不要太天真,我們也抄…我們也做過一些微創新,這次的事,說白了,新浪先前也報道你們項目,貼吧和校內網也有你們的帖子,你既然這樣推廣,也就得接受這種風險。”
“更何況,你們這樣的項目沒有護城河,這不是我的錯,也不是網易的錯,我還是那句話,就算網易不做,換了其他家覺得有潛力,他們做了,你又能找誰?”
“還找我嗎?”
“世紀佳緣做了,百合網做了,珍愛網做了,到時候你還要把我找來,還要對我發泄不滿嗎?”
俞興聽著這一通辯解,指著宋宇鋒,對二把手驚奇的說道:“看看,看看什么叫振振有詞,這就是咱們宋宇鋒大記者。”
宋宇鋒看著同樣是大學生的呂海穎,看著她怪異的眼神,突覺索然無味。
他搖搖頭,說道:“俞興,呂海穎,社會就是這樣的,這就是社會,我走了,你們準備迎戰網易吧。”
俞興沒有伸手阻攔這位的離開,只是悠悠的說道:“我錄音了。”
宋宇鋒剛走到門邊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驀然回頭道:“什么意思??”
“上次喝酒,你和我說了一些事,我順便就錄下來了。”俞興慢吞吞的說道,“我放你給聽聽。”
他伸手挪動鼠標,找到已經復制在筆記本里的音頻文件。
宋宇鋒瞪著座位上的俞興,想起上次的爛醉,也正是那次之后便有了女友的入職瑰愛網。
旁邊坐著的呂海穎精神一振,真有錄音啊?
上次師兄說到殷寶怡的加入,那時就說有份喝醉后的錄音,還說必要的時候會放給宋宇鋒聽,現在就到了必要時刻了!
宋宇鋒佇立在門口,認為只是恐嚇,自己酒品應該還算不錯的。
筆記本開始播放錄音。
——鋒哥,你說我們的項目被你們內部團隊看到了,有被抄襲的風險?
——嘿嘿嘿,肯定會抄的。
開頭暴擊。
宋宇鋒只覺心里一個趔趄,完了!
——你舉著手機干什么?
——哦,我在錄音,可以錄嗎?
——哈哈哈,錄吧錄吧,相約九八,錄吧錄吧,相約一九九八,相約在甜美的春風里…
宋宇鋒聽到了自己的歌聲,只覺整個人都瞬間燥了起來。
——鋒哥,你是把對我們的報道都告訴網易婚戀的副總監了?
——哎,他非問我,我也不想說的,但他說,他說什么來著?哦,他說你們的項目有意思,門檻不高,容易復制,說你們大學生有新想法,可以摟錢,說你們不容易,但都不容易。
宋宇鋒掩面,完了完了!
錄音仍在繼續。
——鋒哥,那個詢問你又想復制我們項目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應家棟,多情應笑我的“應”,家書抵萬金的“家”,棟折榱崩的“棟”!
旁邊的呂海穎忍不住驚嘆道:“好清晰啊!”
俞興點了暫停。
呂海穎詢問大師兄:“但這個棟折榱崩是什么意思?”
俞興攤了攤手,真不知道。
片刻之后,宋宇鋒有些干澀的聲音響起:“這是出自《左傳》,是‘棟折榱崩,僑將厭焉,敢不盡言’,意思是…意思是,正梁折斷,椽子崩壞,我也會被壓住,怎么敢不盡力說出實話。”
俞興一愣,沒想到錄音里還有這樣的典故,如果沒有當事人的講解,自己是真不知道,這位醉后的話難道是心聲,還挺應景。
他鼓掌道:“好,好,文化人啊,好一個敢不盡言!”
宋宇鋒走了兩步,想回到原來坐的位置。
俞興忽然又變臉怒斥:“你們文化人就干這種事!?”
宋宇鋒羞赧,這事整的有點尷尬了。
他勉強說道:“你竟然還錄音,你,你…”
“我錄錯了?”俞興橫眉冷對。
他又點下了播放鍵 ——俞興啊,嘖,瞧見剛才過去的那個嗎?她腿好白,我跟你說,我們公司有個很帶勁的…
宋宇鋒劇烈的咳嗽起來。
俞興點了暫停鍵。
“你想干什么?”宋宇鋒只覺痛心疾首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萬萬沒想到那天竟然聊了這么多,重點完全不是什么幫女友求職,是特娘的全盤托出啊…
這頓酒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你覺得我想干什么?”俞興神色冷峻,“你們覺得我們項目好復制,所以,你們采訪之后甚至連報道都沒登就開始商量復制?這就是你們的做派?”
宋宇鋒剛才可以回答這句話,現在卻完全答不上來了。
俞興沒有多批判這位記者的意思,直接說道:“我要你站出來揭露這個事,我要你于心不忍,古道熱腸,滿腔熱忱的站出來!”
宋宇鋒呆呆的看著面前這位大學生。
“要不你站出來,要不,我把這個錄音公布出來。”俞興毫不猶豫的說道。
宋宇鋒只覺心如刀絞:“你是想我死啊…”
“不!”俞興看著神色不斷變化的記者,“不管是你站出來還是我公布出來,對于公司的效果都是一樣的,我現在是在救你!”
“我讓你自己說出來,你就是一個有操守的熱忱的讓人尊敬的記者。”
“不然…”
俞興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音,最后說道:“不然,就不雅了。”
宋宇鋒聽著這種形容,懷疑自己后面還說了什么過分的話。
他忽然覺得有點站不住,這特么是誰天真,是我啊!
是誰社會?是俞興啊!
但這也特么的太社會了!
宋宇鋒呆呆的說不出話來。
半晌之后,他忽然有些激動的說道:“你是不是給我下藥了!我記得,你是學醫的!”
俞興看著失態的宋宇鋒,好笑道:“你想多了,誰知道你喝醉了是這德性。”
宋宇鋒坐在椅子上,彎著腰,用手捂住臉:“我寧愿是你下藥了,干脆直接把我藥死算了…”
俞興不說話,任由這位自己消化選擇。
許久之后,宋宇鋒重新坐直,無奈的說道:“公司都已經把團隊重組了,你難道以為我站出來,他們的競爭就會停嗎?”
“停不停隨便他們。”俞興玩著手里的鋼筆,“我只要瑰愛網,只要我和我們的創始團隊成為斗士,成為大學生客戶群體眼中的斗士。”
他微微一笑:“勇士都要斗惡龍,但沒肉的勇士怎么斗得過惡龍?”
宋宇鋒覺得自己眼淚快出來了。
“瑰愛網成立不久,公司里沒有戰斗力,還有不少軟骨頭。”俞興凝視面前的記者,“但你就是那塊硬骨頭,要么,是我們舉著你的骨頭當火把,要么,我們踩著你的骨頭當火把,自己選吧。”
瑰愛網最硬的骨頭就在網易!
宋宇鋒的眼淚真的流出來了,他無力的說出了可以讓瑰愛網最有力的話:“好,但錄音都要銷毀…”
俞興的鋼筆戳到紙面上,鏗鏘有力的答道:“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