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全靠老板壞

　　申城下雨了，又轉陰天了。

　　這天氣就像李嵩的心情。

　　他到底還是把情緒緩和了下來，盡管仍然陰郁，但不得不接受更現實的問題。

　　一是行業發展的變化方向，二是公司的融資需要從長計議。

　　除了他自己的認知，妻子把兩個兒子接到申城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終究是快過年了。

　　李嵩意識到妻子有意緩和家庭氣氛的舉動，也就同樣順勢接受了臺階。

　　兩個人在香江相識，感情至今很好，這次實在是受到意想不到的沖擊，既有行業的問題，也有融資的挫折，再加上，那個始作俑者居然囂張到想從今日資本拿錢，這才把工作和生活攪合到一起又變得亂七八糟。

　　李嵩一邊帶著兩個兒子瀏覽申城的動物園、博物館，一邊捋清自己的思路，暫且擱置臻愛網的融資動作。

　　不管怎么樣，行業已經變化，投資人確實需要再觀察，臻愛網也必須給出新的動向。

　　只是，情緒緩和歸緩和，他也不打算放棄阻撓。

　　1月8日晚，李嵩趁著與妻子聊孩子們的教育之時給出了誠懇的道歉，不該干擾今日資本的正常工作運轉。

　　隨即，他又切實的表達了憂慮。

　　“我不明白。”

　　“今日資本為什么會對百曉生這樣一個網站感興趣。”

　　“我認為它是不具備投資價值的。”

　　徐欣聽到話鋒這樣轉過來，瞥了眼丈夫，不想把緩和的氣氛再鬧僵，笑著說了句：“喲，你還換策略了？”

　　不搞武的，改文的了？

　　研判起百曉生的投資了？

　　“我是真的不理解。”李嵩認真的說道，“百曉生一個小網站，就是憑借兩個突發事件拿到一些用戶，它后面還能碰到這樣的好事嗎？按照流程，投資意向該斃掉就斃掉啊。”

　　徐欣沉吟著采取什么樣的交流方式。

　　李嵩看著妻子，說道：“不會是我和他一沖突，反而讓你不好立即斃掉吧？”

　　徐欣其實不想聊這個話題，無奈道：“你別管我怎么樣，你現在就當不知道這個公司，不成么？”

　　“人吃五谷雜糧，那就有七情六欲，哎，徐欣，我公司現在遇到的問題，你知道是誰干的吧？”李嵩盡量不激動的表述。

　　“要我說，這是遲早的事，遲不如早。”徐欣客觀的說道，“沒有俞興，也有李興和周興，這是給你們公司提個醒，行業有沒有問題？公司有沒有問題？思路有沒有問題？如果你能把這些搞清楚，那我…”

　　李嵩心跳快了一拍：“那你就投？”

　　徐欣只是嘴說快了，及時往回收：“…那我就祝福你，希望能看到你敲鐘。”

　　李嵩皺眉，強調自己的態度：“可以是李興，可以是周興，但不可以是俞興！”

　　徐欣攤手，已經確認公司決策不會受無關因素影響。

　　“好，徐總。”李嵩看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換了稱呼，“那我作為臻愛網的董事長，我也想在這里提醒你一句，公司確認起訴百曉生！”

　　這就不是無關因素了！

　　徐欣皺眉：“你想干什么？”

　　“公司要挽回名譽！”李嵩提高了聲音，又說道，“我也不想讓你掏那個冤枉錢！”

　　他又拋出一句話：“我還會起訴俞興，他賣給我的公司數據造假！”

　　徐欣反而不皺眉了，問道：“有確鑿證據？”

　　“不管是我們公司還是他之前的團隊，現在邁向社會的業務都進展不順，我們追回了瑰愛網原先負責京城市場的兩個市場經理的違法所得。”李嵩嚴肅的說道，“那倆就是大學生，公司里一恫嚇，他們就說了，先前京城高于其它城市的報銷問題是得到俞興的許可的。”

　　“他知情，但裝作不知情！”

　　“而且，偏偏是那倆人被調離京城之后，京城的社會市場開拓出了成績！”

　　“俞興這是數據摻水，偽造了公司的價值！”

　　李嵩警告道：“徐總，你不要怪我不給你提醒。”

　　徐欣耐心的問道：“你說的那個報銷問題，有合同嗎？”

　　李嵩搖頭：“沒有合同，他們是通話確認的。”

　　徐欣點點頭，又問：“好，那有通話錄音嗎？”

　　李嵩再搖頭，抗議道：“誰沒事搞這個錄音？”

　　“那怎么證明不是那兩個人試圖推卸責任？又為什么不正因為換了兩個庸才而出了效果？”徐欣這么說了一句，又問道，“你說俞興數據摻水，他的手腳干凈嗎？”

　　李嵩聽出來這意思：“怎么？只要他手腳干凈，你們就可以投，是嗎？是誰之前指責臻愛網的問題？”

　　徐欣嘆了口氣，沒有正面回答：“你愿意起訴就起訴，但我也需要提醒你，網易正盯著這個市場，你最后要是引火燒身，那就好好在家帶孩子吧。”

　　網易不僅開始推廣它的網易交友，更重要的是，它自己的媒體力量很強。

　　一個曝光行業問題的網站被起訴，這會是可以拿來拓展市場的武器嗎？

　　不一定就能捅出來血，但網易一定不介意試一試。

　　李嵩悚然一驚，皺眉不語。

　　“我們投資需要看核心團隊的表現，這些年越發讓我覺得，人和人是真的不一樣的。”徐欣有點感慨的說道，“有的人就困在眼前的一畝三分地，有的人偏偏就能放眼全行業。”

　　“當年我見到丁磊，見到劉強東，他們都不是出名的人物，但偏偏就有讓人驚訝的表現。”

　　李嵩沉默一會：“你的意思是，你非要投他了？”

　　“我現在還不確定，但我投他，一定是因為他值得投，反之，那就因為他不值得投，跟你和我說的這些不會有什么關系。”徐欣笑道，“李總，不要說你這些話，就是馬伝過去這些年說過那么多話，妨礙我投京東了嗎？”

　　馬伝是電商領域的領導者，他自然談過國內的企業，也并不看好重資產的京東，而以他的地位和成績，他的話常常被許多人奉為圭臬（niè）。

　　李嵩一時間也為這種豪氣所震，怔怔的看著妻子。

　　徐欣只是一笑。

　　“好吧。”李嵩呼了一口氣，搖搖頭，“有時候，我確實因為咱們的關系而忽略你的…決斷和堅定，唉，這才是今日資本的徐欣。”

　　他有些沮喪的說道：“我還是會起訴俞興的。”

　　徐欣哭笑不得：“剛才的話全都白說了？”

　　“不是起訴百曉生，就是起訴他賣給我們的公司有問題。”李嵩不甘心的說道，“我會讓人仔細篩查瑰愛網之前的數據，這合情合理吧？”

　　徐欣聳聳肩：“那隨你。”

　　李嵩看著妻子，無奈的說道：“你總說沒確定投不投，但我感覺你已經傾向于投了，你之前說我公司不夠賺錢，百曉生這公司這么短時間，你看它就夠賺錢了？”

　　“這個話的意思…”徐欣沉默了一下，委婉的說道，“社交是個很不錯的概念，一個能讓中外都理解的概念，職場社交也是一個不錯的故事，美國的納斯達克想必能接受一個特色版的領英。”

　　領英是美國的職場社交平臺，據說距離上市已經不遠。

　　徐欣嘆了口氣，還是覺得直白一些更好：“你們不夠賺錢，是你們不夠讓我們的錢賺錢。”

　　李嵩領會了話里的意思：“好笑，臻愛網一定比百曉生先上市！”

　　徐欣鼓勵道：“嗯，我也希望。”

　　李嵩總感覺妻子是在敷衍自己，自己堂堂金融博士，出入貝爾斯登，任職摩根士丹利，前后兩次創業，江湖也算縱橫十來年，還比不過一個初出茅廬的肄業醫學生？

　　他猛然站起來：“我要是不先敲鐘，我跟他姓！”

　　徐欣覺得這種賭氣的話大可不必。

　　她沉吟再三：“你坐，我不一定投他呢。”

　　李嵩一甩頭：“不坐了，心煩！”

　　徐欣看著丈夫下樓的身影，覺得算是幫了百曉生一個忙。

　　股東還沒當上，訴訟就幫忙打消了一個。

　　至于瑰愛網相關的訴訟可能性，或許還需要一個臺階吧。

　　1月9日，下午三點，俞興趁著手上的工作結束，踱步到了會議室給已經在香江活動的劉琬英打電話。

　　“小英，小英，怎么樣了？”

　　劉琬英的回復很平靜：“這周，最遲下周，香江這邊的媒體先見報。”

　　俞興拉長聲音：“也就意味著…”

　　“意味著檢驗過山峰毒性的時候到了。”劉琬英這樣答了句，又問道，“你那邊融資怎么樣？”

　　“我們明天上去見今日資本再談一次，會談融資金額等具體的問題。”俞興思考道，“我也不知道這個流程進度什么樣，但今日資本肯定是有些興趣的，這是個好的開始。”

　　劉琬英想著百曉生搭上今日資本的這個路線，還是覺得既不可思議，又啼笑皆非。

　　她嘆道：“你也算是他們夫妻感情的試金石了。”

　　“我剛才在看你之前發我的郵件，就是你整理的今日資本和徐欣的信息。”俞興說道。

　　劉琬英等了兩秒：“然后呢？”

　　俞興嘿然：“好看。”

　　他剛才看到了今日資本投資的土豆網，這個名字讓他想起一件頗為著名的事。

　　土豆網炙手可熱的時候打算赴美上市，但因為創始人與前妻的財產官司而被迫推遲，僅僅次月就被優酷網搶先上市，讓后者成為了視頻網站第一股。

　　后來，土豆網更是不得不與優酷合并，而后消失在時代浪潮之中。

　　這種八卦，這種話題…

　　就是不知道，如果百曉生率先把事情捅出來，會不會挫傷今日資本在土豆網的投資。

　　俞興一時間聯想的更多，國內出名的創始人婚姻導致企業出問題的…還有誰來著？當當？趕集？真功夫？

　　但是土豆網最為出名，好像就是因為這么一檔子事，有投資人戲稱要在投資協議里加入“土豆條款”，要求被投公司的創始人結婚或離婚必須經過董事會，尤其是優先股東的同意。

　　“喂？喂？醒醒！”劉琬英有點習慣了俞興電話里的出神，等了一會沒見動靜才出聲呼喊。

　　“小英，你這個試金石的說法很好。”俞興回神，“百曉生爭取充當更多人感情的試金石。”

　　劉琬英認真的說道：“你早晚被人從身后用袋子套頭打。”

　　“也沒那么招人恨吧，我們就是一個消息平臺罷了。”俞興笑道，“哎對，你說明天我們怎么和今日資本提要求呢？我有些猶豫，A輪融資出讓的股份。”

　　劉琬英沒有給出具體的建議，只是提醒道：“俞老板，百曉生不是高枕無憂的，你現在的網站機制已經很清晰了，如果別人覺得這一套可行是能復制的，所以，你需要用錢來和時間賽跑，要把優勢拉開。”

　　“反正公司是A/B股，只要你的控制權穩固，要我說，只要資金能進來，多一點少一點的股份，反而是次要的。”

　　“網站發展快，全靠資金帶。”

　　“融資就是這樣，必須出讓股權，不能因小失大，不要放棄發展的機會。”

　　她大致明白那種拿股權出去的疼惜，不少創業團隊都有這毛病。

　　“好，不愧是我們公司的顧問。”俞興沒有爭辯，還是提了個醒的，網站不是高枕無憂。

　　兩人又聊了聊做空的事情，隨后才掛斷電話。

　　俞興把手機放桌上，考慮著香江的動作，按照劉琬英的設計，資金在納斯達克買入看跌期權Put，香江媒體先放消息，吸引游弋的資金，然后才是美國本土的發動。

　　理想情況下是這樣，就看執行層面的效果了。

　　如果這次做空順利…

　　俞興忽然想到了那些前老板，冒出一個幽深的念頭，也該我賺點錢回來吧。

　　咚咚咚，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二把手呂海穎走了進來，手里拿著與投資機構的聯系情況。

　　她盡可能的聯系了知名的風投，但是…大多放假了，剩下的則沒什么興趣。

　　“這么早放假啊？”俞興訝異。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婉拒，但他們就是這么回復的。”呂海穎頗為無奈。

　　俞興“嗯”了一聲，陷入思考，片刻之后說道：“別急，明天見了徐欣再說，唔，我知道有個很有名的投資人，是紅杉的沈楠鵬。”

　　呂海穎點頭，又提醒道：“他以前是攜程的…所以，我沒嘗試聯系。”

　　巧了，他不僅是攜程的聯合創始人，還和分眾傳媒有關聯。

　　如果香江出動靜，沈楠鵬就算放假也會復工吧。

　　“嗯，不要怕，咱們連徐欣都聯系了，還怕攜城出身的沈楠鵬嗎？”俞興認真的說道，“劉琬英剛才教了我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

　　呂海穎洗耳恭聽。

　　俞興嘆道：“網站發展快，全靠老板壞。”

　　呂海穎覺得師兄有點被詆毀了，但又不確定師兄背地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在做，只能保持沉默。

　　俞興解釋道：“這是個泛指，是公司的核心領導層，要有不畏風雨的擔當。”

　　呂海穎明白了，確實被詆毀了哈。

　　百曉生不壞，百曉生只是業界消息的搬運工，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