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里驟然就空曠了起來,除了勤工儉學以及各種原因留下來有限的學生外,全都作鳥獸散。
平安給自己制定了作息時間,中午之前睡醒了就學習,傍晚之前這一段要是天不熱,就去打球鍛煉身體,而后再學習,至于傍晚之后,就出動,對著旅社賓館理發店這些地方進行重點監控,看著哪一對不像是正常的情侶關系或有嫖的嫌疑,就給全剛友打傳呼。
掙錢不積極,發育有問題。一個電話就能得到幾百塊,這簡直就是天上在掉鈔票。
這樣,從全剛友給了平安四百塊錢到放假的這一段,多半個月過去,平安已經從全剛友那里領到了兩千多塊錢,最少的時候是一百,多的是五百,這主要看公安局對那些嫖客的罰款多少來決定。
雖然和全剛友逐漸的熟悉了,但平安沒有透露自己真實的姓名,他給全剛友說自己姓王,就是出來混社會打工的,老家不在省城。
全剛友也沒多問,每次就小王小王的叫,平安想他要是真的問名字,自己就將王世庸這個名字給報上去。
這天晚上平安剛剛從全剛友那里分了兩百塊錢,準備回學校,一條林蔭道上正走著,前面過來一個跑步的人。
平安走在靠近學校墻的一側,也沒多看,這人穿著運動衣,滿臉滿頭大汗,他就要跑過去了,卻站住了,叫了一聲:“那個誰。”
平安回頭看,怎么是他?
這人是那天晚上在派出所“審訊”平安的那位劉姓警察。
“真是你啊,”姓劉的笑著抹了一把汗:“你住附近?”
平安嘴里“啊”著眼睛看著他,姓劉的笑了:“警惕性還很高嘛,你現在是給全剛友干的吧?”
這人一提全剛友,平安明白了:全剛友還不就是和他們聯系辦事分錢的,就像自己被帶進去那回,全剛友就是和他接的頭。
平安也笑了,走過去說:“劉警官,我一時半會還真是沒認出你,你這英姿颯爽的,真是還別說,身體倍棒,吃嘛嘛香。”
劉警官也笑了,看看四周:“全剛友一次給你多少提成?”
平安一副很老實的樣子說:“不一定,有時候五百,有時候一百,沒個點數。”
“哦,那就是百分之十,”姓劉的沉吟了一下說:“看你干了沒多久,全剛友是欺生呢,他給的提成比例太少了。”
“啊?”平安有些驚訝,姓劉的點頭說:“是不多。”
平安福至心靈:“劉警官,那我跟你干吧?”
“哈哈哈…”姓劉的笑了笑,看看前面說:“走,去喝點東西。”
前面路邊有個冷飲攤位,平安問他喝什么,姓劉的只要常溫的水,平安要了可樂,直接將錢全部付了,姓劉的也沒在攤位上坐,和平安到了一個僻靜的樹后面,一邊喝水一邊說:“他給你的是有些少,你跟著我干,保準比他給的多。”
這時姓劉的說自己叫劉文濤,以前在治安大隊工作,現在到了派出所任副所長,沒多久。
平安自我介紹叫王世庸,其余的什么都沒說,劉文濤也不以為意,平安心里恍然,自己他只要自己給他提供能夠罰款的信息,哪里管自己叫什么阿貓阿狗。
平安問劉文濤:“劉所長,你們所里,是不是每個月都有一定的罰沒款任務啊?”
劉文濤輕輕一笑:“派出所有任務?公安局每個股室都有任務呢。你就像局里的治安大隊,這治安大隊分一、二中隊,平時沒有辦案職責的單位對外稱為治安三中隊、四中隊,其實辦事的還就是那幾個人,只不過在辦案時用中隊的公章和收據,對外都是治安隊。”
“這些綜合股室平時的任務只是保運轉和工資福利,一個月平均一下,每個人上繳三千塊錢就行了,可是治安大隊是職能部門,除了保運轉之外還要上交,除了幾個隊長副隊長少點,我那會在上面一個月要有八千塊錢的任務,因此,辦案速度、能力、積極性就很不同。這樣部門多人多,有了競爭,開的信息費也就多一些。”
“信息費?哦,我明白了,就是抽成,那是多少?”平安不禁的問。
“百分之十五。”
“哇…”平安驚訝了一下,嘴上說:“百分之十五,罰一萬就可以得到一千五!”
劉文濤笑:“治安大隊這么搞,派出所也一樣,所以說,你直接對我,我給你的提成比全剛友多。”
“那行,謝謝劉所長。”
一瓶水喝完,劉文濤對平安囑咐了幾句,比如也不一定非要盯著賣yin嫖插ng,還有賭博偷竊什么的,凡事要犯事違法能罰款的,都可以搞,心思要放活一點,接著他到冷飲攤那給平安寫了自己的尋呼號,說了拜拜,跑著走了。
嘿!他媽的這個全剛友,還在錢上黑自己。平安心里有些憤憤的,不過再一想,自己剛剛入門,吃點虧也沒什么,算算,還是全剛友帶自己進的道,這一段跟著全剛友就當是交學費了。
心里胡思亂想著,就要到了學校門口,這時有倆男的從前面過來站在陰影的地方豁開了褲子撒尿,平安聽其中的一個說:“你媽的,你剛剛怎么出的牌?害老子一把就輸了七百。”
嗯?這不是涼皮店的老板?
輸了七百?他們在賭博!
平安走的慢了一些,另一個邊尿邊回答:“我總不能把牌放手里老是不出吧?別太明顯,咱倆放長線,今晚一定能將他兜里的那些錢弄到咱們手里。”
平安這時也到了一棵樹下面,他裝作也要解手,這兩人從身邊過去也沒看清平安,平安瞅了個仔細,果然其中之一就是涼皮店的老板。
臭色鬼!讓你不雇傭老子!
平安轉身就跑遠了一些,給劉文濤打了傳呼,劉文濤回過來電話,問哪位,平安說我是小王,那事有消息了。
劉文濤嗯了一聲說:“這么快?行,有你的。我說,你答應就是,是嫖?”
平安說不是,劉文濤又問是偷,平安又說不是,劉文濤哦了一聲:“賭博?”
“嗯。”平安答應著低聲說了涼皮店的地址,還說了他們一把七百。
“好,你盯著,我一會帶人就到。”
平安遠遠的看著,沒一會一輛警車就悄無聲息的過來了,車子在里涼皮店十多米的地方停下,劉文濤帶著幾個穿警服的人下了車,其中一個,就是那晚對要揍平安的那個年輕的警察,而劉文濤穿的還是剛剛跑步時候的服裝。
幾乎沒有任何的懸疑,幾分鐘之后,這些警察就將涼皮店里的五個人全帶了出來。
平安裝作看熱鬧,劉文濤讓警車帶了人先走,這么多人一輛警車也坐不下,他自己和兩個人打的,就在離開的時候,劉文濤很隨意的往平安站的這一塊看了一眼,進了車就離開了。
第二天平安學習、打球,幾乎沒出去,傍晚他裝作出來買吃的一瞧,昨晚賭博的那家涼皮店沒開門。
平安心里罵了一句,在一邊吃完了飯,跑遠些給劉文濤打了傳呼,劉文濤回話說讓平安這會來自己辦公室。
平安快到派出所的時候,停住了,想了想,買了倆條好煙。一條直接用黑塑料袋裝著,另一條拆開了,給自己兜里裝了兩盒,其余的還是放進了塑料袋里面。
到了派出所門崗那兒,說自己找劉所長,被放行之后進去,正好劉文濤就在自己的辦公室,那個脾氣不好的年輕警察也在,平安進了門笑,先叫了一聲劉所長,然后拿了一盒煙遞給了那年輕警察。
這年輕警察眼神審視著平安,平安只是笑不說話,這人再看看劉文濤,心里明白了,不吭聲接了煙就出去了。
平安將袋子放在劉文濤的桌上說:“劉所長。”
劉文濤看都沒看,將平安帶來的塑料袋放進了自己的柜子里,然后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信封遞給平安:“小王,昨晚不錯。”
平安臉上嬉笑,說:“那得托您的福。”
“你知道昨晚收繳的賭資和今天的罰沒款一共多少?”
平安聽了搖頭,劉文濤說:“一共一萬六,這信封里是你的信息費,一共是兩千四。喏,你簽個字,隨便寫個名字,不要寫真名。”
平安接過了信封,大致的一看,嘿,真是兩千四,心里有些發愣:“劉所長,這太多了吧?要不,我少拿點…”
劉文濤笑:“你怕什么?這是你應得的。”
平安看劉文濤讓自己簽名的那張條子,上面果然已經有“同意支付”的簽字,連兩千四百快錢的數額都寫著呢。
不簽真名?反正王世庸也不是我的名字。心里想著平安簽了個“王伯當”。
劉文濤一看點頭:“王伯當?隋唐演繹里面有個王伯當盜馬的。”
平安從信封里抽出了一千塊錢,放在桌子上說:“劉所長,這些,你拿著吧…”
劉文濤臉上似笑非笑:“小王,你這是干嘛?”
“劉所長,我沒別的意思,昨晚那事,我一個人也辦不成,這些,你就拿去買煙抽。”
劉文濤卻拒絕了平安:“這錢我不能要。你是線人,我是警察,我拿了這錢,就是貪污受賄,我算什么?這些錢對你而言是正當的。記住今后有事呼我就成。”
平安真的是有些愣了,沒想到劉文濤還這么一本正經,于是搔搔頭說:“那我就拿了兩千四,你不白忙活了?”
“話不能這樣講,”劉文濤讓平安坐下:“首先,抓賭是我們的工作,再有,一萬六的賭資加上罰款,去了你那部分,我昨晚帶去的人就是分,能分多少?這樣,我給你將話說透了,直接的來,這些錢我一分拿不到手,不過間接的,我能拿到三四百塊錢。”
“哦?”平安是真不明白了。
劉文濤有心開導平安:“這種錢,有罰款和贊助的分別,我們是有任務考核制度的,按完成任務的百分比拿工資。比如說我一個月有一萬塊錢的任務,五千就是任務的一半,完成這些,工資就能多發一部分。”
平安還是似懂非懂:“那,劉所長,罰款和贊助票的區別是什么?兩者有關系?”
劉文濤又笑:“關系可就太大了。你看,這罰款的票,財政上面是要扣百分之三十的,我給你們開了百分之十五,我這里只得了百分之五十五。而贊助票,財政是不扣錢的,所以,一般能開贊助票的,就要盡量少開罰款票。”
“哦,這樣,那這些你們的領導不管?”
“怎么管?”劉文濤說著嘆了氣:“一家不知道一家難。今天咱們就算正式認識了,有些話,可以對你講,但出我口入你耳,沒第五只耳朵聽到。”
平安聽了點頭,劉文濤說:“實際上財政只給我們一些基層組織和部門百分之六十的預算,還有百分之四十的怎么辦?那就要靠創收。”
“就說咱這個所,就說我,我的職責是懲治犯人、保衛老百姓,那就得給錢讓我履行義務,可是財政只給人頭經費的百分之六十,辦案經費就不夠。此外,上面局里沒有錢給我們,我每年還得給上面交幾萬元錢。我們所里的錢從哪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