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前,臨近思縣縣城,路兩旁開始出現各式各樣的房子,高的也不過三層的小樓,牌子上幾乎都寫著飯店酒樓一類,掛著各種各樣的幌子,門前晃動著不明身份的女人,看到過來的汽車,她們擺手,大聲召喚。
這個思縣縣城的樣子,還不如留縣前些年的光景。
車上的人都是見多識廣的,有人說:“這些女人是經濟發展的風向標,哪里經濟大發展,她們就沖向哪里,她們是改革開放的先行者。”
哪里有利益人就往哪里跑,所以這“經濟大發展”的一席話說的趙佳全十分開心,張一白對此并不隱諱,說:“辦這個學習班對這個縣城直接的經濟作用,就是大批地引進了小姐公主,她們是最早來投妓建娼的。”
聽到“投妓建娼”車上有人開始驚呼上當了,說這是隴中市縣兩級領導跟他們在打埋伏,一路上都哭窮,不想縣城卻別有洞天,看來不但要掏空我們的腰包,還要掏空我們的身體。
莫紹雄和趙佳全聽了只能訕笑著,這種話又不好參與了。
在同一級別的干部中,往往打打鬧鬧開玩笑是經常的事,但下屬是不能輕易卷入進去的,否則那樣會讓人覺得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深淺,是為做人做官的大忌。
思縣的縣城里面到處都是建設工地,一派繁忙的景象,這與想象中的貧困縣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趙佳全這時介紹說:“原來省領導的意思是在縣委黨校學習,市里還緊急撥款準備建設黨校培訓中心,我們把這筆款都投入到了招待所的改造上了。你們的學習住宿在縣委招待所里,因時間倉促,我們簡單地對縣委招待所進行了改造。我看現在的條件基本上滿足各位領導的要求。”
“專款專用。黨校能愿意嗎?”張一白詢問道。
趙佳全解釋說:“縣里這個黨校,其實名存實亡,辦公地點也在縣中學里面。市里撥來的那筆款是馬上要上轎出嫁了的女兒現扎耳朵眼戴耳環,用于建設的資金遠遠不夠。也只能采取這么個補救辦法,服務不到之處,還請各位領導多多包涵。”
“不過,縣里的賓館很快就要使用了。”張一白頗為自豪地指著車窗外的十多層的建筑,說:“里面正在裝修,再有不到一個月就可以入住了,你們這期肯定趕不上了,下期就可以全員住進去。”
“這可是莫紹雄shu記的功勞哇。”趙佳全在恭維莫紹雄。
張一白笑了:說:“哪呀,這是莫紹雄從財政廳長那里喝來的。”
大家聽了都把目光都投向了莫紹雄,慫恿莫紹雄將這段故事內容給敘述下去,莫紹雄雖然面有難色,可礙于張一白的情面,只好說:“這事不能擴大化啊,不然財政廳長還不給我小鞋穿?”
財政廳長是這批學習班的第一期學員,他們來的時候招待所正在改造,住宿和學習條件都不好,莫紹雄就趁此機會,整天地軟磨硬泡,莫紹雄和趙佳全兩人輪番上陣,約上財政廳長喝酒。
財政廳長酒量大,他跟莫紹雄和趙佳全杠上了,說如果二人能喝過他,就批建設資金。
趙佳全酒量不行,莫紹雄也只是個半斤多的量,可為此只有硬著頭皮財政廳長較量。
智慧是火,利益是油,不知是不是精神勇氣的作用,莫紹雄當時喝了一斤半,居然沒有倒下,財政廳廳長卻爛醉如泥。如此一來,這筆建設資金,特事特辦,財政廳長學習還沒有結束,經費到手后思縣已經立馬開始施工了。
平安這時有些驚訝地問:“這個樓,就是學習班開始才施工的?進度這么快?”
張一白夸贊道:“那可是學習經濟特區人的作風,有著跨越式的發展速度,幾個月功夫平地起來了一座高樓。”
車里有人在莫紹雄面前豎起了大姆指,“莫書ji酒量果然厲害,我還要見識見識。”
莫紹雄鄭重地表示:“改善領導學習和生活條件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窺一斑略全豹。有了這種建造速度,思縣還是貧困縣?平安心里對思縣的整體感覺更加的不好起來。
思縣縣委招待所布置得十分隆重,外面彩旗招展,到處都是歡迎的標語。縣里幾大班子領導幾乎都到門口來迎接學員,大廳的接待人員清一色是各縣局正副局長,他們都是對口接待,很快他們尋找到自己對應的領導,只有平安一個人孤零零地辦理入住手續。
按說平安面臨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境遇。可實際上平安這個湘夢的副書ji,來到了隴中地盤上,沒人理會也正常。
反正他又不是張一白,縣官不如現管,別的學員能夠給對口的局帶來實際好處,他能給思縣什么?總不能將湘夢市里的錢挪過來來支援隴中市建設。
當平安拿到鑰匙準備上樓時,聽到有人在喊他,他回過頭來,看到莫紹雄正與先前到來的那些領導們站在一起,因為那里面也有幾個自己認識的人。
平安只好拽著自己的行李箱走了過去。
莫紹雄意識到了自己的疏忽,喊正在與其他人寒暄的一個年輕人:“小趙!”
被稱作小趙的人應了一聲,似乎跳了一下,腿腳極其麻利的就到了他們跟前:“莫書ji,有什么指示。”
“這是湘夢市的平shu記,”張一白手指著小趙,給平安介紹說:“趙金榮,宣傳部文體股長,原來可是咱們這個縣的體育健將,他的跳遠在省里獲過銅牌。小趙,平書ji在思縣學習期間的生活都由你負責。”
“書ji,你放心吧。”趙金榮伸手拎過平安的行李箱,滿嘴的保證。
莫紹雄有些歉意地笑笑,說:“照顧不周,請平shu記多多諒解。”
平安本想說謝謝,可脫口卻說了聲:“沒關系。”
又能有什么關系?
趙金榮把平安送到了二樓他的那個房間,門上貼著平安和一個叫阮金庭的人兩個名字。平安心說這個阮金庭難道是當初在坡口試驗區調查自己的省建設廳安全生產辦公室調查組組長?
不知道這個趙金榮了解不了解情況?
但是平安忍住沒問。
平安伸手敲了敲門,屋里沒人回答,就用鑰匙打開了門。
這是賓館常見的那種標準間,該有的一應俱全。似乎看出了平安的疑惑,趙金榮說:“為了你們學習,縣里對招待所進行了徹底的改造,上期領導還反映裝修材料的味,你們這期最好了,什么味都沒有了。”
平安隨開一個壁櫥,看到里面有東西,想著必然是阮金庭的,趙金榮很機靈,看到平安的動作,立即打開了另一個壁櫥,幫著平安將行李箱放了進去。
這時,外面的走廊里傳出了鈴聲,趙金榮看了看手表說:“到吃飯時間了,您收拾好,我領您去餐廳。”
平安很客氣地說:“不用了,你告訴我餐廳在哪里,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那哪成啊,莫書ji交待我要負責好您的接待工作的。”趙金榮看到平安準備往外走,急忙打開房門,兩人出去到了走廊,看到各屋里的人也在陸續往外走,他們就匯入了人流中,認識的打著招呼,不認識的互相介紹著,大家下到了一樓,出了后門。
后門一條廊道連著一個新的平頂建筑,走進去便是餐廳。
進到餐廳之后,卻不見了趙金榮,平安四處看,發現趙金榮站在餐廳外面的回廊那里,沖著自己招手,還做了一個他要回去的表情。
平安覺得這個小伙子很有意思,于是雙手合什,遙遙的對趙金榮表示了感謝。
平安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沒留意有人已經注意他很久了。當他回過神,有個人走了過來,笑著說:“平書ji,好久不見了。怎么,在跟哪個美女打招呼呢?”
過來說話的正是這次學員班分在同一個寢室,好幾年不見的阮金庭。
阮金庭這幾年從省建設廳安全生產辦公室到省紀委監察處處長,如今已經是省紀委委員、省監察局副局長。
阮金庭和自己開玩笑,平安也笑了:“老兄,好久不見!我剛剛尋思著不會這么巧吧?沒想到真的這么巧。”
“你沒在屋里,早早的在這里等著開飯?”
好幾年前阮金庭去調查平安,對平安的態度尚可,而平安在面對試驗區的調查詢問問題的時候,沒有推諉,勇于承擔,那時候阮金庭就對平安有了一種比較好的印象。
調查歸調查,那屬于工作,兩人有沒有私下的恩怨,這下阮金庭能主動過來打招呼,相逢一笑,什么事情也都就過去了。
“可不,我先來給你占座位,”阮金庭打趣說:“你中午吃飽喝足的才到了思縣,我墊的那點底早就消化的精光,現在,已經是前腔貼后腔了。”
阮金庭實話當做笑話講,可見他是知道莫紹雄趙佳全張一白在市里宴請平安幾個的事情,平安笑說:“你這紀委干部不至于廉潔到秋毫無犯,連飯都不肯吃的程度吧?”
阮金庭皺眉說:“嗨,別提了。我也是剛到不久。這還不是坐車坐的,原本打算在半路上找個飯店,誰知道司機走錯了路,這一道,也別說飯店,就連看到人都難,還吃什么飯!找到這里時,都快到飯點了,想將就一下,跟著大家還能湊個熱鬧,可這一等,就這樣了。”
阮金庭一肚子苦水。
平安知道阮金庭是單位司機送來的,沒像自己一樣拖帶著幾個同盟,他左右看看,問:“那老兄你那司機在哪?人家也沒吃飯啊,人吶?”
平安問是問,但上面有規定,不允許司機參加會餐。
阮金庭擺手:“我讓他在縣里找個飯店去吃,愿意住他就住,不愿意住,他可以連夜回省城。”
平安半真半假的說:“你圖的不就是有車送嗎。我坐的火車,到市里還有人接,有人請,上頓還沒消化,就該吃晚飯了。”
“平書ji!”阮金庭聽出了平安是在說自己專人專車,故意的叫了平安的職務:“你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就你們幾個那心思,這還不是為了賺小車補貼,幾千塊呢。你們平時有公事,哪個不用車。有權的廳局,可以堤內損失堤外補,哪像我,紀委可是清水衙門,配車的油錢都要依靠那點辦公用費。”
“再說,我知道你老弟高風亮節,否則,這里哪個能比得上你?!”
阮金庭這倒是說的實話,平安雖然不是哪個具體職能廳的領導,可誰要將他和一同來的那些職能部門的人比較,就失之偏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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