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勁松的舅舅離開后,平安就成了李帥林的主要關注目標。
李帥林口若懸河,氣吞斗牛,喝酒像是在喝水,因為酒精的刺激,臉上和光頭上都粉紅粉紅的。
平安保持了一貫的矜持。
一會李帥林掏出手機,不停的讓何勁松等人看里面存著的照片。
這些照片都是李帥林和本省或者外省乃至中央一些知名人士和大人物的合影留念,并且李帥林還講述著照片背后的故事。
當講到一位大人物的遺孀時,李帥林的眼圈立馬就紅了起來,說:“我不孝啊,已經半年多沒去看我干媽了。”
李帥林是喝多了嗎?喝多了酒后吐真言?
這就是在顯擺。
何勁松幾個立即顯出一副肅然起敬的樣子。李帥林卻突然話題一轉,對著平安說:“平縣長啊,你這樣年輕有為,將留縣經濟搞的這么好,我看留縣都可以成為縣級市,你也早就該進市常委班子了,這有利于留縣的工作嘛。”
平安聽了笑笑,端起酒杯敬李帥林,李帥林卻又說:“先別急,請等一下,我給省委組織部王部zhang打個電話。”
李帥林說著又拿起手機,從號碼簿里調出王家福的名字,還側身給平安看了一下,就撥了出去,接著就操起了生硬的普通話:“是家福部長嗎?我是李帥林呀,我在留縣呢…哎呀,還不是為了混口飯吃嘛…暫時就不勞你大駕了,這兒的投資環境很好嘛…好的,你先忙吧,我下周去拜訪你。”
在李帥林打電話的時候,滿屋子人都靜靜的,李帥林不時的用眼神注意著大家的表情,而屋里人的表現讓李帥林覺得很滿意,他覺得這些人此刻見到自己就像是突然看到觀世音顯靈。
何勁松心里更是高興,不過覺得這個場面似乎和招商這個主題沒什么關系了,有些偏離方向,就有些急,怕平安只想著通過李帥林和宋子楓拉關系卻忘了自己才是將李帥林帶來的那個人,就想通過敬酒來搶點兒戲。
但是事與愿違,李帥林就像是超大號的酒囊飯袋,酒量實在太大,很快就把何勁松給灌得昏天黑地了。
何勁松不敢請平安出馬,就攛掇其他人去喝,眾人都無奈,因為除了平安就是何勁松官大,被催得沒了退路,只好端起酒杯輪番上陣。
這一番好喝。大家都有些五迷三道,服務員要上湯,被一個工作人員猛地起身撞到了,湯灑的哪都是,濺了眾人一臉一身,幾乎全都沒有幸免。何勁松頓時就惱火了,要罵那個女服務員,李帥林倒是大度的說沒事沒事,大家碎碎平安,人人都發財,就此為止。
好在大家的確是吃好了,有些不勝酒力的人反倒是在心里感謝那個忙中出錯的女服務員,不然今天也不知道會喝到什么時候。
回到縣里之后,停了一會,平安沒叫別人,只給何勁松打了電話,說:“剛剛出了那事,有些不好意思,咱們倆去賓館探望一下李老板。”
盡管這會何勁松已經有些迷糊,想睡覺,不過一聽平安的召喚,覺得應該、太應該了,再說自己要不去,平縣長一個人到那通過李帥林和王家福扯上了關系,那自己不虧大了?
平安和何勁松到賓館的房間一按門鈴,出來的是李帥林的那個司機。
司機穿著背心,似乎正在休息,全身肌肉,看上去就是練過,這也符合當過兵的特征。
不過渾身肌肉暴隆的司機沒讓平安和何勁松進去,說李總正在睡覺,來意稍后轉達。
何勁松只好回頭看平安,平安卻有了發現,他是站在側面的,司機在門口正對著何勁松,平安從一邊看到穿著背心的司機肩膀靠脊背的地方紋著一條龍。
這條龍紋身隱隱約約的,被背心給遮擋了起來,不太能看得清楚。
平安不動聲色,和滿臉失望的何勁松告辭往回走,心里已經對這個曾經當過武警的司機身份懷疑起來,并由此又對李帥林這個人更加的充滿了疑問。
真正有錢的人總是害怕別人知道自己有錢,而一般生活里缺什么的才總是怕別人知道自己沒有什么。牛皮吹得越大越是要注意是不是別有用心,因此平安這時對李帥林的投資已經徹底持謹慎觀望態度。
前一段市里開了招商引資動員會,這天又召開了招商引資再動員大會,會上亓明遠慷慨激昂的說了很多,王經倫也做了重要的補充,使得底下區縣的與會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現在欠發達地區招商引資越來越難了,既要把客商引來,還要讓他們投下綠色環保有科技含量的項目,這簡直就相當于窮光棍想要娶上漂亮媳婦一樣的難。
招不到商不行,招到不該招的商也不行,會后平安去見亓明遠,亓明遠再次要求留縣要招大招強的客商,還問詢了嚴主席介紹的那個李帥林。
平安沒有將自己的真實想法給亓明遠說,只是點頭,回答正在積極的接觸。
因為當時劃分區域招商,平安和亓明遠分在一組,亓明遠要求平安去南方再開一次招商推介會,而且要求這次推介會一定要開出氣氛、開出效果來。
領導任務下達,平安帶人再次南飛打前站。
來之前,平安就和苗曉梅聯系過,因此一下飛機苗曉梅就來迎接平安——他這次來有心將昌達的事情給辦好,給亓明遠一個驚喜。
但是希望大失望就大,苗曉梅給平安說,咸昌達不在,去北方去了,一時可能趕不回來。
平安果然失望,不過沒有顯露,苗曉梅倒是問:“他不在不是還有我?不就是缺少個把人嗎?全國開兩會還有人請假呢,誰能沒個事什么的。”
平安聽了笑:“是,好事多磨,我倒是想趁機會和你多聚聚的。”
苗曉梅眼睛被陽光照射的閃爍著異樣的光彩,問:“是嗎?我可是知道你在學校那會從來不說假話的。”
“哦?那是因為我基本不說話,要是一張嘴就說假話,就徹底沒人聽了。”
苗曉梅聽了笑:“明白了,所謂的習慣沉默,只是為了躲避失望,因此不想被拒絕,就要先拒絕別人,于是干脆的就不說話了?”
苗曉梅漂亮,詞鋒犀利,平安干脆的以沉默相對。
到賓館住下來后,大家就開始聯絡客商,這是推介會能否成功最關鍵的環節。
但是客商是不會以招商者的意志為轉移的,他們不會因為要參加一個無關緊要的會議而輕易改變自己的活動安排。所以對一個欠發達地區來說,請客商有時候比請神還難。
所以,費了很多口舌,除了幾個已經在市里投資的客商答應能來,很多人都說了模棱兩可的話,有的干脆就說來不了。平安心里著急,趕緊把隨行的幾個人召集起來,把請客商的任務分到人頭上,要求確保客商到位。他自己則主要負責苗曉梅這一塊。
苗曉梅確實夠意思,也能干,顧及同學情誼,幫助平安聯系參觀點,最后總算落實了幾家有規模的企業。為了表示感謝,平安請她吃飯,苗曉梅欣然同意了。
這幾天在忙碌的間隙平安去見了潘安邦和尹玲,只是沒見到阮江云,阮江云這會跑到東南亞一帶聯系業務去了。
聽潘安邦說,阮江云干的不錯。
尹玲那會用潛規則的方式反了潛規則,實質上幫助了平安。雖然亓明遠責成平安對長力建工處以責罰,但是有些常態的事情,不認真查的話,誰也不會當回事,只能說楊慶煌倒霉點背。對外而言生意場上的人都認為長力建工就沒錯,對內而言,就看到底想怎么處理了。
平安和尹玲打交道不是一次兩次了,兩人甚至都有了一些默契,因此,有些事彼此都心知肚明,你知我知即可,都是成年人,又都不傻,合作還是要進行的,友情還是要繼續的。
因此到了后來,平安還在“合法合規符合程序”的范圍內給予了長力建工一些其他的優惠,算是對尹玲出力的感謝。
苗曉梅如約而至,還是那套綠色的裙子,這讓平安的眼前又是一亮。
三十來歲的女人正是春秋鼎盛的時期,怎么看苗曉梅怎么漂亮,平安忽然的就再次想到了大學的那些日子。
同樣是女人,卻是不一樣的花開,有的開得那樣粗糙,有的敗得那樣徹底,可有的卻開得那樣精美永久。
就像那個已經在國外的校花高儀,除了殘花敗柳這個詞外,平安想不到別的詞語去形容她。
不能不說,因為窗外的美景、餐廳的美味和眼前的美女,讓平安有些想入非非。其實更是因為自己,
他知道在南國這個曖昧的夜晚,隨時都可能發生一些什么。
他腦中泛起了一句話:論孝,看心莫看行,看行世上無孝子;論淫,辨行莫辨心,辨心天下無完人。
這也許是自己對自己的辯解,但是他知道,作為男人,如果有機會還沒有危險的話,自己絕對不會放過任何能夠和美女發生一點什么的可能的。
苗曉梅很會說話,以前在學校沒怎么交流,這會也可能是因為在社會上浪跡了這些年,苗曉梅妙語連珠,讓平安聽的津津有味。
餐廳里輕輕的回蕩著《被遺忘的時光》,平安覺得自己其實不是一個感性的人,但是這曲子的確讓他有了多愁善感的情愫,仿佛又回到了幾年之前,和自己面對面坐的仿佛就是那個對自己仰慕之極的女孩,而苗曉梅則是自己對她仰慕之極的女孩…
手機忽然的震動了起來,平安一看,是趙長喜的電話,他說聲抱歉拿著手機到了洗手間。
趙秘書長是在打招呼,在電話里說亓明遠兩天之后到南方,問平安推廣會開的怎么樣了?
和趙長喜的通話結束,平安看著洗手間鏡子里的自己,發覺自己剛剛在面對苗曉梅時營造出來的心境已經沒有了,又回歸了現實。
現實就是煩惱,所以人人都想逃離,做夢是最快的逃離現實的方法,但是哪能總是做夢呢?
做夢根本無濟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