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來了,”馮寶寶皺眉說:“我們團那會那個女角叫楊燦燦,至于那個男的,名字我不說了,人已經去世多年。不過,他長的濃眉大眼,很有當戲里英雄人物的氣概,但是實際生活里,表現的還沒有楊燦燦有氣魄。”
“楊燦燦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真的,到這會我都沒發現還有楊燦燦更美的,作為女人,我都覺得楊燦燦好看,身段和嗓子真的是沒得說,不管是演《紅燈記》里的李鐵梅,《沙家浜》里的阿慶嫂,她總是當仁不讓的女一號。”
“我把火柴盒那件事說完。那天,我和你媽媽發現了那個火柴盒,打開后,見到里面有個紙條,內容是男女約會的內容,于是都在想是誰呢?”
“那時候我們也不過十三四歲,躲起來看,果然看到了楊燦燦到樹將那個火柴盒給拿下來了,看完,她將紙條拿走,火柴盒又放了去。”
“這樣的事情當時我和你媽媽覺得像是在看特務接頭的驚險電影,果然女的是楊燦燦,那那個男的是誰呢?想來想去的,覺得只能是那個男的,因為全團也他能配得楊燦燦。”
“不過,那個火柴盒被別人發現了,大家很快的報告給了團長。那時候,人的警惕心都很強的,樹枝怎么會有火柴盒?準是敵人來搞破壞的。”
“于是,團里領導秘密的開了會,準備實施抓奸細行動,我和你媽媽那時候太小,沒人將我們當回事,事情被我兩知道了。當時我們都急壞了,因為楊燦燦是我和你媽媽的偶像,于是,我和你媽媽準備去給楊燦燦通風報信,讓她晚不要外出見那個男的,避免出事。”
“可是在要通知的時候,我被師傅給叫走了,所以,你媽媽一個人去了。”
平安問:“我媽媽給楊燦燦通知到了嗎?”
“對,通知到了。這樣,團里連續幾天都沒有逮到外出的人,全團人都老老實實在團里練功,領導覺得真的有奸細,開大會,讓大家揭發誰是混進隊伍里的敵特壞分子。”
“楊燦燦沒事,但是我和你媽媽卻被懷疑了,因為團里領導開會的時候,是我倆個最小的出現過,這樣,給壞蛋分子通風報信的,只能是我們倆,當然,領導一問,我們承認了,可是我倆到底都沒說出是給誰通風報信,所以,我這個‘作風不正’的鑒定,可能是這么來的。”
平安笑了:“聽阿姨這么一說,那我媽媽的檔案里,應該也有這條作風不正的鑒定。”
“應該是這樣。”
“你剛才說和楊燦燦好的那個男的,死了?”
馮寶寶嘆了口氣:“是啊,本來他倆的事情沒暴露,我和你媽媽替他們受過了,可是他的老婆疑神疑鬼的,總是指桑罵槐針對楊燦燦。
“楊燦燦敢作敢當,有一次在吵架的時候在團里承認和那個男的好,可這男的卻不敢和老婆離婚,怕頂一個見異思遷陳世美的帽子。”
“楊燦燦在這件事后離團了,那個男的,后來出了事,死了。”
平安想了想說:“你看這樣行不行,以前的團長副團長都去世了,我還能聯系到一些劇團里的人,我找他們,讓他們給你寫一份證明,證明那個作風不正的事你在劇團的時候是不存在的,你看怎么樣?”
“那謝謝你。”
平安搖頭說不用:“我還真是沒想到,我媽媽當年和你還曾經那么的勇敢過。”
馮寶寶笑了:“當時作風問題是很大的帽子,誰扣,這輩子都完了。現在想想,我和你媽媽也是當年的追星族,是為了楊燦燦這個心目的明星才鋌而走險去告密的。當然,我沒成功,你媽媽才是功臣。”
“如果我檔案里的那條真是因為十幾歲在劇團因為楊燦燦事件給寫的,那可不出意料了。”
平安:“至于其他的證明,在本市的,我也給你想想辦法。”
平安打了幾個電話,聯系到了市劇團和化局的一些人,而后在下午,將馮寶寶需要的材料辦好了。
馮寶寶對平安表示了感謝,請平安有空到省里,去自己家玩。
這件事情過去了幾天后,有一天傍晚,馮寶寶給平安打電話,說自己檔案的事情辦好了,打電話是想給平安說一聲感謝。
平安說不用,阿姨你的事情辦好行。馮寶寶有些抑制不住的高興:“這次的事,多虧了你。還有,有一點沒想到,我見到了楊燦燦,她也知道你呢。”
平安還沒問,馮寶寶又說:“好多年不見了,原來楊燦燦之前是省zheng協委員,不過現在已經退休了,成了畫家,她拜了個老師是省畫院的副院長,學了兩年呢,這幾天,還要在省里辦個人的美術畫展。”
學了兩年能辦個人畫展?
“你說多巧,我也是無意知道的。我拿著檔案館的復印件再次去省人勞廳,碰到了以前的一個同事,說著說著,說到了楊燦燦,才知道她的情況,于是,我去省委住宅院去找她了。”
“她老公原來是咱們省的副書ji郭全洲啊,這都在一個城市,你說巧不巧?”
楊燦燦,郭全洲?
郭全洲,楊燦燦!
原來是這樣。
“她還和從前一樣漂亮,幾乎沒什么變化。她有一個巨大的工作間,墻掛的,地扔的,全是國畫,屋子間有一張雙人床還大的桌子,鋪著一幅沒有畫完的八尺山水。她說她退休了沒事干,是打發時間,還給我了一份請柬,讓我去她的畫展看看。”
“要不是你和楊燦燦,我這回的事可難了,人事局的人說,你的檔案和你的房子車子不一樣,說是你的,但絕不屬于你,你知道你的房子車子是什么樣子,但是你的檔案你絕對說不清楚。你的房子車子歸你自己用,而你的檔案你碰都不能碰!你的檔案是給別人看,給別人用的,至于別人怎么看你的檔案,怎么用你的檔案,統統不經過你。”
平安聽著馮寶寶的話,心里恍然大悟,原來郭全洲之所以知道自己,竟然是因為楊燦燦!
這事繞來繞去的,如果不是馮寶寶來找自己母親辦事,怎么能知道竟然有這樣的曲里拐彎。
前人種樹,后人乘涼,母親幾十年前的那一番“勇敢”的行動,讓楊燦燦深深的記憶著,興許,也是俞潔之前所說的那兩條,一個是自己救孕婦報紙,第二是東凡的醬菜廠打廣告,這兩點讓楊燦燦獲悉后想起了往事,但是事關當年她的聲譽,她沒有出面,只是對丈夫說了“留縣東凡有個叫平安的小孩是我那時在劇團小師妹的孩子”,這足夠了。
這下謎團總算是解開了,別人眼里自己和郭全洲的“后臺”關系,竟然是這樣。
這下自己該怎么辦?
直接門去找楊燦燦,再通過楊燦燦和郭全洲見面?
不,不行。這太冒失。
想來想去,平安決定,過幾天,自己也去省里,看楊燦燦的書畫展。
對!可以裝作是知道馮寶寶的檔案辦成了,在書畫展門口恰好的碰到了馮寶寶,而后順理成章的見到楊燦燦,而后,接下來的看自己的把握和發揮了。
嘁!想的太多了,楊燦燦能不知道自己去的目的是什么?多少人一天用盡心思去接近郭全洲。反正到時候去行了,見了面,以后認識了,認識之后的事情,走到哪是哪,誰也不能說自己是因為楊燦燦才認識郭全洲否認認識郭全洲的合理性吧?
平安讓自己激動的心情慢慢的平復下來,心說冷靜冷靜再冷靜,越是面對事物越是要保持清醒的頭腦。
等了兩天,將手頭的工作安排一下,平安在楊燦燦畫展的前一天去了省里,他在畫展舉辦地不遠的地方住宿下來,再仔細想想明天自己該穿什么樣的衣服,見到楊燦燦后該怎么說話,自己在賓館對著鏡子,排演了好多次,可心里還是有些沒譜。
這夜,直到凌晨三點多,他才睡著。
早醒來不到七點,平安先做了一百來個仰臥起坐幾十個俯臥撐,讓頭腦清醒一下才去洗漱,穿好衣服后,再從鏡子里端詳自己前后左右幾眼,覺得還是蠻得體的,才出了門。
到了畫展廳外面,平安等了很久,才在人流看到了姍姍來遲的馮寶寶,于是徑直的走了過去,叫了一聲馮阿姨。
馮寶寶一臉驚喜:“你來了!”
“我來省里辦事,事情被辦完了,湊巧來這。”
平安今天的穿著簡單大方,馮寶寶越看越覺得師姐的孩子精神:“那咱們一起進去吧,一會,我給你介紹一下楊師姐。她肯定會高興見到你的。”
馮寶寶稱呼楊燦燦已經變成了師姐。
平安欣然同意。
展廳這會已經來了很多人,其實楊燦燦的美術作品說不好,也說不不好,大家都是沖著郭全洲的面子來的,不過看破不說破,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
而展廳里是有幾幅省畫院幾位老師的作品的,這避免了楊燦燦作品的單調,馮寶寶和平安別的人都不認識,兩人一邊看,一邊等楊燦燦的到來。
可是,這天楊燦燦到底都沒來。
一會,有人在說,郭全洲病了,楊燦燦去了醫院,所以今天缺席畫展,眾人聽了,大多數都又停留了一會,離開了。
平安心里非常的失望。馮寶寶問:“師姐的丈夫住院了,那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去?”
到了現在,平安已經發現,馮寶寶其實是一個較單純的人。
郭全洲病了,一般人哪能說去探望能見得到?
不過,平安覺得自己的思維有些問題,自己和馮寶寶怎么會是“一般人”呢?明明自己和馮寶寶是楊燦燦的人,是“二般人”,是娘家人。
那去!
“可是,我們總不能空手去看病號吧?”平安不由的問。
馮寶寶想了一下說:“按說看病人是不能空手去的,不過咱們是一聽到他病了去的,這是人情,不是專門在他住院幾天了以后才去特意瞧病號的,空手去也沒事。先去看看情況。”
平安覺得馮寶寶說的有道理。
郭全洲是在省里干部療養院,平安和馮寶寶去了后,等了很久,才見到了楊燦燦。
平安沒見過唐朝的楊貴妃,他覺得楊燦燦是現代版的楊貴妃。
很多人認為漂亮的女人老了普通長相的人更慘不忍睹,其實那是還保留著她當年光彩亮麗的印象,因此較別人,漂亮女人的反差更大。
所以,一個人當美女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當美女。
楊燦燦是平安認為的一輩子的美女,雖然他從前并沒有見過楊燦燦。
平安的母親也算是大美女了,俞潔和彭佩然也算是,可和楊燦燦一,她們頂多算是戲劇里的主角小姐身邊侍奉的丫鬟。
楊燦燦像是養尊處優萬千寵愛于一身的一朵富貴的牡丹,平安可以想象到她從前會是多么的艷驚四座,她身有一種傲氣,不過這種傲氣隨著歲月的流逝,已經收斂了光芒,變成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威儀。
平安在仔細的打量楊燦燦,楊燦燦像是一朵云一樣的飄過來——她走動的樣子其實是像演員在舞臺的那種臺步,觀眾根本看不清她的腳是怎么動的,只能看到軟底鞋翻飛,猶如過來一排細浪,像練了輕功,一點聲音都沒有,身紋絲不動,腳下卻步步生煙走得飛快。
平安的母親那會在舞臺也是一樣的,只要劉紅艷出場,臺下總有人要站起來看,看她腳下是不是真裝了滑輪,因為她不像是在走,像是在滑。
楊燦燦過來握住了馮寶寶的手,說了一聲“你來了”,而后沒等平安張口,看著他說:“你一定是平安。你和你媽媽長的太像了。”
“阿姨您好!”平安終于張口,問候了一句自己覺得較貼切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