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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公敵(二)

  這種事一時半會根本不會有結果。平安耐著性子好話說盡,潘天慶最后提出讓鄉里賠償他五十萬。

  “五十萬!你…”秦奮兩眼一睜,想說你怎么不去搶。

  平安將他攔住,對潘天慶說自己要給領導匯報,商量一下再做決定。

  有要價才好還假,這屬于可以探討商榷的范疇,要是潘天慶什么都不要,什么要求都不提,那工作才不好做了。

  看看時間,平安帶著潘天慶到外面吃飯,秦奮和彭佩然陪著。吃完了飯,平安親自開車將潘天慶往策源村送,到了潘天慶的家,彭佩然將準備好的禮物從車上提下來放到苗歡歡的床邊。

  苗歡歡一臉淚珠,臉色憔悴,平安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發覺其實自己不怎么會安慰人。

  這時策源村的村支書趕到,眾人在潘天慶家又說了一會話,才往往外走。

  策源的村支書叫潘玉鐸,遠離潘天慶的家之后,他給平安幾個說:“這事怎么說呢?潘天慶是沒有超生,可潘天慶的女兒晶晶出生那會,苗歡歡還不到二十歲。”

  這個情況倒是有價值,秦奮問真的?

  潘玉鐸笑:“村里不夠結婚年齡就結婚的多了,男女雙方同意,兩家大人再一見面,覺得條件合適沒問題,先辦酒席,經過了親戚鄰居的見證,就住在一起了。”

  “結婚證那東西以后補辦的很多,有的在一起都有娃了,可是還沒結婚證的,有的后來鬧離婚,可是也拿不出結婚證。”

  彭佩然對平安說這種情況很多,有普遍性:“事實婚姻不被允許。沒結婚證沒準生證,這就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采取強制措施也是對的。”

  彭佩然在潘玉鐸秦奮幾個面前很強硬,但是平安知道她心里虛空。苗歡歡的事件里她有責任。

  在留縣,農村男女雙方在結婚的時候要辦計生證明,不過辦這個證需要交一定數額的押金,目的是怕有些人今后超生,等若干年之后,這兩口子沒超生,才將當時的押金退還。而有些人不想交這個押金,所以干脆的不辦證,這就導致了無證生育。

  和潘玉鐸交待了幾句,讓他做做潘天慶的工作,三人開車往鄉里回。

  剛剛出了策源村的村口,車子上傳來了噼噼啪啪的聲音,秦奮很清楚的看到有顆小石頭子砸到了窗戶玻璃上,只不過車玻璃沒被砸破。

  彭佩然和秦奮驚訝了,秦奮罵說不會是潘天慶砸車吧?

  平安這時已經猛踩油門,往前駛出了一大截,而后停住,三人下車看。

  公路一側是策源村村民的大棚菜,大棚里種植著各種蔬菜,也有養殖香菇的,平安讓彭佩然在車跟前等,自己和秦奮往剛剛遇襲的地方慢慢走了過去。

  兩人剛剛到了村口出公路的地方,見幾個十來歲的孩子噌噌的貓著腰從一片大棚里跑了出來,順著大路往村里跑過去。

  原來不是潘天慶干的,是小孩在玩鬧。

  那幾個小孩跑了很遠,都站住對著公路這邊看,嘴里似乎在喊著什么,隱隱約約的聽不太清,但應該是罵人的話。

  秦奮也回罵了幾句,皺眉往車跟前走,平安往后再看看,見到靠路邊的這個大棚蒙的塑料油紙上有許多的小洞,但塑料油紙看起來卻是新換上去的。

  這時,一個穿著寬大的花布衫,身子骨看起來很瘦的女孩從大棚那個巷子里走了出來,她往村里那群小孩的方向看了看,而后轉身,又望著平安。

  這女孩大約有十多歲,眼睛很大,臉盤和她的人一樣的瘦,可能是從大棚里出來里面的溫度有些高的原因,她臉上流著汗水。

  女孩頭發梳的很整齊,平安恍然覺得,她整個人就剩下了黑漆漆的大眼睛。

  這個女孩一直的看著平安,一動不動,平安不知道她的視線里究竟蘊藏著什么。

  由于沒看到別人,平安問:“你沒事吧?這是你家的菜棚?”

  女孩還是看著平安,不過等了有十多秒,她點點頭,用袖子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水。

  遠遠的,一個女人從村里走了過來,那十多個正在喊叫的孩子立即四散跑開,等這個女人過去,他們立即的又合攏在一起,嘴里更是大聲的喊什么缺德不要臉之類的話。

  原來那些孩子是用石頭砸這個女孩的棚子。

  平安看著這個女孩,他在原地等了一會,那個女人終于走了過來,手里提著一個用竹子編成的筐,上面蓋著一層棉布,看樣子里面似乎是飯食。

  這個女人三十多歲,和女孩一樣的瘦,臉型一樣,一看就是母女,她看看公路上的平安,對女孩說:“丫丫,叫你爸吃飯。”

  這個菜棚大約有一百米左右長,寬度大概是十米,這么長的塑料油紙不會太便宜,但是卻被石塊給砸爛了。

  平安想原來棚里還有人在干活。不過,這個棚里如果有男人的話,為什么剛剛那些孩子往棚里扔石頭,里面的男人不出來制止呢?

  心里想著,平安往前走了走,快到車子跟前的時候,又往菜棚那邊看看,可沒看到其余的什么人。

  關于潘天慶的事情,和楊得志幾個商量之后,楊得志的意思是頂多給潘天慶拿一萬塊錢,由鄉里免費為潘天慶的老婆苗歡歡做輸卵管復通手術。

  至于潘天慶提出的鄉里讓派出所的人抓他,楊得志說那是因為潘天慶在鄉里辦公室砸東西,毀壞國家財產。

  楊得志的意思就是最終的決議,平安本不想管,但如今自己剛剛當了副書ji,一是不想和楊得志鬧得讓別人都能看出兩人離心離德,二是鄉里如今的確除了自己,其他人去做工作也沒有說服力。

  再次去策源村之前,平安給潘玉鐸打了電話,他那邊哇哩哇啦的像是在放廣播,接了電話潘玉鐸在里面大聲回答自己跑個安靜的地方說話。

  等話筒里的廣播聲小點后,平安說自己一會過去,讓潘玉鐸在潘天慶家里等著。

  平安這次去,只帶了彭佩然,到了策源村路口那里,他吃了一驚,路邊那個大棚竟然塌了一截,前一段覆蓋著的雖然有些窟窿的油紙像是被人故意的放火燒過,棚子里原來不知道種植的都是什么蔬菜,這會只剩下了狼藉的菜葉子和腐爛的根莖。

  可是和這個菜棚挨著的其他大棚都完好無損。

  這幾天又沒有下大雨,棚子怎么會倒塌,顯然是人力給推的。

  這怎么回事?

  帶著狐疑到了策源村,老遠的就聽到村里喇叭傳出來的哀樂聲,拐過彎之后車子就沒法前進了,有幾十個人這會背對著站在路中間,和對面正在過來的出殯的人對峙。

  彭佩然看看平安,平安將車往路邊一個空地停靠,而后兩人走了過去。

  哀樂聲聲傳來,大路對面出殯的顯然是公路邊已經倒塌的大棚那家人。

  平安看到了披麻戴孝的那個眼睛很大的小女孩以及她的母親,她的父親在隊伍的最前面,捧著一個鏡框,里面是一個老太太黑白色遺相。

  中年男子捧著母親的遺像到了路口,這幾十個人就是不讓路,平安還沒聽他們在說什么,捧著母親遺像的男子就對著這幾十個人跪下了。

  男子這么一跪,身后那個本來就哭哭啼啼的女孩放聲大哭了起來,她嗚嗚咽咽的說:“大叔大伯爺爺們,你們就讓我奶奶過去吧。”

  “我奶奶從來沒有得罪過人,她不在了,讓她入土為安吧…”

  這女孩哭著也跪下了,人群中有人喊:“不行,你們一家沒一個好人!”

  “就是,把我們村的人都給坑壞了!”

  留縣還沒有全面的推進火化,土葬還比較盛行。這些人七嘴八舌的,那邊抬著棺材的人有些不耐煩了:“你們有事說事,和過世的老人過不去干嘛?”

  “就是,誰家沒有個老的,做事不要太過分!”

  這邊幾十個人不干了,怒罵到:“我們村死人了,沒一個幫忙的,你們都不想想怎么回事?外村的跑到我們策源,想搞事不是!”

  出殯的本來是帶著幾個人組成的樂隊的,有人喊著你們他媽別吹了,吹死人了還吹!再吹我們揍你!

  這下樂隊的停止了鼓吹,遠處的喇叭聲也忽然的停止了,現場猛地就陷入了一種靜寂里,只有小女孩的哭聲像是錐子似的,往人的耳朵里鉆。

  “說不行就不行!”有人又大喊一聲:“反正不能埋到我們村,你們愿意拉到哪,就拉到哪,放你家也行。”

  本地有出殯的棺材一路不落地的傳統,這邊本來是十多人一直在抬著棺材,耽擱了這一會,有人累的不樂意,吼道:“說的是人話!你們村的人不埋到你們村,往哪埋!”

  這邊回敬喊:“不管往哪,今天就不能埋。”

  策源村人明顯的不講理了,彭佩然拿出了手機,給平安示意要打給潘玉鐸,正在這時,有個七八十歲的老頭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站在跪下的孝子和那一群人中間,渾身哆嗦著說:“讓開,哪個不是爹生娘養的?誰家沒有父母?做事不要做絕了,給后輩留點德。”

  “七爺,不是我們沒德,潘炳忠他做事沒,他真是罪有應得。”

  “哎對!七爺,你的話我們聽,潘炳忠的娘真是罪有應得,生了這么個不要臉的兒子,她如今死了,還想葬在策源的地上,沒門,我們絕不答應。”

  這個被稱為七爺的老漢咳嗽了幾聲,氣的用手指指面前的這些人,說:“好,好,你們都有理。我…我給你們跪下,算我求你們,這行了吧!”

  這個七爺作勢就要跪,一直沉默的潘炳忠急忙的站了起來,一手捧著母親的遺像,一手扶著老漢。

  對峙的人看看,有人帶頭讓開了路,其余人一個個氣憤填膺的往地下狠狠的唾了唾沫,也讓開了。

  潘炳忠將七爺扶好,對著他重新跪下,使勁的磕了三個頭,而后站起來依然一語不發,領頭往前行進。

  自始至終,這個披麻戴孝的潘炳忠都沒有說一句話,這讓平安懷疑他是啞巴。

  等棺材過去,出殯的人走遠,人群四下分散,彭佩然對平安說:“我想起來了,我聽說過,這個潘炳忠,似乎前幾年在鄉里干過,好像,是農技站的。”

  平安看著滿地蕭瑟的紙錢,和彭佩然往潘天慶的家里走,心想潘炳忠到底做了什么,讓全村的人這么的恨他,連他母親入殮都不讓。

  還有,潘玉鐸這些村干部,為什么這會一個都沒有出頭露面的?

  潘炳忠究竟有多作惡多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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