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將大家伙叫出來吃飯,親自去接了王金龍,他倆到了之后,其他人已經到了。
平安和陳煜坐在一起。
陳煜自從那晚被平安解救之后,隔三差五的以各種名義和平安聯絡,這順理成章,而且她師出有名,平安是她的救命恩人。今晚來聚會,就是她開車載著平安來的。
武得志處在上訴階段被發回中院重新審理,如今還關在看守所,陳寶和王金龍到了之后,眾人就問王金龍,那個武得志到底怎么回事?
“這事一波三折。中院按照綁架、故意殺人、搶劫、入室盜竊等罪名數罪并罰,判武得志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武得志上訴了,在省高院二審上訴期內,他說自己要坦白,要立功,他說了一件咱們司法機關尚沒有掌握的強奸殺人事實,于是高院二審裁定發回中院重審。可是,這事又有了反轉。”
陳寶鄙夷說:“什么反轉,就是折騰。”
“是,他就是折騰,還折騰的不輕,”王金龍說:“既然發回重審,檢察院將案子讓咱們局補充偵查,這樣,武得志涉嫌強奸殺人案告破,在他指認的地點找到了兩具尸體,一男一女,現場發現的情況、尸體所在的位置,穿的衣服服飾、甚至男女尸骨哪個在左哪個在右,手臂怎么個擺放姿勢都和武得志說的完全吻合。”
“因為尸體已經骨化,其他的沒法鑒定,根據現有證據,檢察院追加起訴武得志涉嫌強奸、搶劫殺人罪,中院再次審理,認為強奸證據不足,不予認定,判武得志殺人罪成立,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死刑。”
劉勇說:“折騰個屁,這不審理了兩次,還是死刑?”
王金龍搖頭:“反轉的是,這次一審判決之后,武得志再次上訴了,他說自己根本沒有殺人,也沒強奸。這次之所以承認,是因為上次一審法院判了他死刑,他不想死,心里害怕,那一段心情非常低落,同一個監房里有個叫馬小六的因為平時關系不錯,給他說了一件救命的方法,還說以前有個朋友就是這樣救了自己的命。”
“啊?”
“怎么說?”大家都驚訝起來。
平安聽到王金龍說武得志自己承認自己“害怕”,心里知道這家伙就是在扯淡。
“武得志交待,那個馬小六對他說,你已經被判了死刑,要想改變,很難,但是有個辦法能救你的命。”
王金龍說著看著平安,大家也都看著平安。平安說:“從法律上來講,這個時候,想活命,只有一條,那就是檢舉揭發他人重大犯罪事實,爭取立功。”
大家都哦了一聲,王金龍說:“對。武得志問馬小六,看他有什么能教自己的,馬小六說,我給你說的方法,你一定說是自己干的,細節一定要講的詳細詳細再詳細,這樣,你之前的案子就能發回重審,能拖一段是一段。而時間長了要是公安查不清,你的案子就會改判。”
“于是,這個武得志就按照馬小六說的要求立功了。”
陳煜這時問:“竟然這樣?那找到的兩具尸體,總是真實存在的。這怎么說?就算武得志說謊,馬小六是怎么知道那個地方埋著兩個死人?”
平安低了頭,看著水杯,陳煜說完看著他,招手讓服務員過來,但是她接過茶壺,給平安的杯子里蓄滿了茶水,平安說了聲謝謝,陳煜一笑,眼里都是溫柔。
屋里坐著的人都將這看在眼里,陳寶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邊正在聽說話的常滿紅。
“武得志這時候的說辭是,他問馬小六是怎么知道那兩具尸體的。馬小六說是之前一次喝酒的時候,朋友說的。而武得志說自己本來以為承認了強奸殺人就是立功,可是第二次還是被判了死刑,那就不能承認第二次的殺人強奸是自己做的了,因為自己根本沒干。所以上訴又不認賬了。”
“武得志說自己想立功才承認自己殺人強奸,還說是馬小六給自己說的,可是馬小六卻說這件事也是聽說的?”劉勇想了一會,問:“馬小六是怎么被關起來的?”
王金龍說:“搶劫、故意傷害致死。”
“哪個朋友講故事能講的那么詳細?那他們倆總有一個說的是真話。”
陳寶說:“關鍵這會二審法院怎么判?”
眾人都不說話,鄭先秋皺眉說:“怎么判?死有余辜!”
楊佳杰搖頭:“不會,我覺得二審可能不會再判武得志死刑了,如果判了死刑,這個武得志說不定還會有后手。”
“什么后手?”
“他指不定還會再冒出一個立功揭發的事情。就是為了拖著不死。茍延殘喘。”
“媽的人渣!”
“這人太奸詐了!”
王金龍說:“馬小六承認,武得志說的是他教的。”
楊佳杰說:“你看,馬小六承認了,那就落實了武得志說的是真的,武得志就是檢舉揭發,繞來繞去的,總是發現了新的案件,成立了立功了。”
平安這時問:“那,那兩具尸體,到底查出身份了沒有?”
王金龍搖頭。
李瑞峰說:“一個人突然想做一件事,是沖動,一個人堅持做一件事,是本質。”
“所以,這個武得志,本質上就是一個壞人。”
史云祥當林婉婷在場的時候總是一副乖寶寶的模樣,眾人如今都習慣了他這種“精神分裂”似的改變。
林婉婷一直在靜靜的聽,這時候說:“這個人的故事,可以寫一個劇本了。”
史云祥說:“是,外國有個罪犯,判了好像三百多年的監禁,這人在監獄竟然寫書,寫的還是他自己當初怎么實施犯罪的書,還出版了,有很多的書迷,還有人專程去監獄里請他簽名的。”
“有的人為什么總愛做壞事呢?”陳煜不解的問:“為什么就不能好好生活著?就算沒錢,一無所有,但是努力,總會有改變的一天的呀?”
陳煜在國外呆了幾年,說話的聲音有些稍微的嗲,不過她人長得好看,這種聲音到更是能顯出她的嫵媚了。
鄭先秋說:“關鍵有人就不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去改變什么啊,你比如,前一段所里逮了一個小偷,這小偷也都不知道是幾進宮了,他自己說的‘打工,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工的,做生意又不會,不如偷東西來得快,不偷又沒錢’,說的還很有理的樣子。”
鄭先秋看著陳煜:“你知道他偷錢都干什么?為的是揮霍,去玩游戲,賭博,反正不學好,這種人給他講道理根本說不通,他就是小錯不斷大錯不犯,是要難死公安氣死法院。”
“我們都難不死!”屋里人幾乎異口同聲的回了一句。
李瑞峰皺眉,想了一會說:“前兩年,美國舊金山舉行過一個所謂的全球菁英會議,有五百個各界菁英在會上討論全球化的世界進行分析與規劃。這些人一致認定了一個八二定律,就是未來競爭會越來越激烈,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將會越來越貧窮,地位會越來越下降,淘汰率也越來越高。”
“這樣必然會導致一個后果,那就是百分之二十和那八十的人存在沖突,怎么解決呢?”
“有個叫布熱津斯基的人,就提出了一個‘奶tou樂’理論。”
劉勇幾個都笑。史云祥想笑,但是看看林婉婷又忍住了,陳煜說:“是的,這個布熱津斯基全名叫茲比格涅夫·卡濟米爾茲·布熱津斯基,ZbigniewBrzezinski,是個波蘭猶太裔美國人。”
李瑞峰點頭,繼續說:“布熱津斯基提出理論的大致內容,就是要采取娛樂化、低智化、游戲化、低成本、輕易地就能獲取刺激性快樂的辦法,卸除底層人士的不滿。”
“他認為,娛樂要越多越好,游戲要越普及越好,綜藝節目和與真人秀要隨處可見,要將低智商的、沒邏輯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腦殘的偶像劇一部接一部的拍,讓這些看似繁華紙醉金迷的內容充斥了生活,在生活中觸手可及,這樣,那百分之八十的人就會安分下來,就會快樂地、毫無怨言地、無知無覺地繼續貧窮,繼續一無所得,然后虛度一生。”
常滿紅接口說:“就是說,當一個人置身于充滿感官刺激的娛樂、碎片化的信息和沒有規則的游戲當中時,這個人的注意力會全部被占據,時間全被消耗,欲望就能被輕易地滿足,自律會一點一點喪失,意志力逐漸癱軟?”
“所以,這種人就不會再思考,也不再向往艱難的事業,會恐懼挑戰,恐懼前行,變得頹廢不堪還不能醒悟?”
劉勇說:“明白了。交警是要我們響應老祖宗的號召,要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大家都看著劉勇說:“關鍵神經醫生只想混吃等死。”
劉勇眨眼說:“對!人生不就是吃、喝、拉、撒?”
楊佳杰問:“完了,你這不跟先秋說的那個賊一樣了?”
劉勇一攤手:“那也沒什么不好。”
陳煜笑吟吟的問:“那,今后你要是有了孩子,你怎么教育他或者她呢?”
劉勇一本正經:“我肯定讓他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
眾人又笑了:“你對自己一個標準,對孩子一個標準?你真行。”
劉勇:“這并不矛盾。我自己過不好,我覺得努力沒用,反而更加感受到了挫敗,因此想讓我孩子努力過的好,別遭我的罪。”
王金龍悶悶的說了一句:“手里沒把米,叫雞都不靈。”
大家轟的笑:“金龍這句說的太好。你不努力,讓你兒子女兒努力,雙標準!”
李瑞峰說:“其實,我覺得我們應該放棄對所有人、對任何事的期待,然后把這些期待放在自己身上,這樣,我們就會很好。”
“我們認識這個社會的弊端,從自己開始改變,興許我們能改變的很少,還會很艱難,但是到了我們的后輩,他們就會好過的多。”
陳寶笑了:“李交警,你應該去當哲學家。”
陳煜總是含情脈脈的看著平安,平安一直沉默像啞巴也不好,他和李瑞峰碰了一杯,說:“瑞峰說的好,有時候我們改變,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自己。我們現在做了,盡可能的解決問題,那么我們的后代就會過得舒服點。”
“有時候,一個人的改變,不是為了讓別人看到,不是為了給世界看到,而是為了自己能更好的看到這個世界。”
陳煜送平安回家,兩人到了那晚平安將陳煜解救出來的地方停下來,陳煜要看看這里。
兩人站到路堤上,夜里很冷,呼出的氣成了白霧,陳煜問:“怎么,今晚不高興嗎?有心事?”
“沒有。”
“我都沒見你怎么說話的。”
平安想想說:“滿口飯好吃,滿口話難講。人生有時候就是一腔廢話,不知道該說哪句。”
“我明白了,能力不在臉上,本事不在嘴上。”
“嗯?”平安問詢地看著陳煜,陳煜笑笑的說:“他們的見解你都知道啊,但是他們不知道的,你也知道。”
“沒有。別這樣說,大家專業不同,像劉勇知道的,我就不知道。”
陳煜笑的很開心:“你是指醫學,還是就像他說的,人生就是吃喝拉撒?”
平安笑笑:“吃喝拉撒是必須的,我到更覺得人生就像一盤棋,但是我屬于不會下棋的。”
陳煜說:“可是人生哪有旁觀者呢?不過,當一個人有了觀點的時候,就有了敵人。你懂得越多,懂你的人就越少。知識和眼界是很難被補足的,所以我就不會和不懂我,或者不和我在一個水平線上的人辯論。”
“一個和你的學識價值觀相差很遠的人,是永遠也不能理解你的好的,反而你的優點會在他的眼中成為缺點,你越是優秀,他覺得你越是不可救藥。”
平安仍舊笑笑:“嗯,你也可以去當哲學老師了。”
陳煜面對著平安說:“不,我就是給你說。”
“哦?”
“因為,你知道嗎?把心里的、自己喜歡的東西分享給不懂的人是自取其辱式的孤獨呢,而面對懂的人,就完全不同了,那是一種幸福噯。”
陳煜的話語末端有一個語氣詞,她的眼中有讓平安一眼就能分辨出來的內容。
平安看著,低下頭說:“冷了,回去吧。”
春節放假,到了除夕下午,平安要回老家,陪父親過年。就在要走的時候,王金龍給平安打電話,說武得志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