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對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事物有一種本能一探終究的好奇心。
江雨是女人,還是漂亮的女人,更是專業知識淵博的女教授,雖然她不八卦,但她在某種程度上也不能免俗。
一年以來,江雨和平安之間已經熟悉,也會開一點無傷大雅的玩笑。她問向前進那件事的來龍去脈是不是和校園里流傳的那個版本相同。
平安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這一段時間以來,已經有太多的人來問詢這個問題了。
平安不想對江雨敷衍,但是也不愿意照實了講。
“我完全猜想不到向前進是怎么想的,他能將那么多人叫在一起,從容不迫的去做那么一件事,心理素質很高。”
“你是說平時他不愛說話?”
“他這人很內慧,學習成績很好就是證明。”
“關鍵是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個很厲害,所以他也算是為情所困?”
平安不想說話了,江雨接著又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說一個逝去的人,不太好?”
月光從樹蔭投射下來,這會校園的夜是這樣的靜謐,平安抱著江雨所用的材料,一邊走一邊說:“我是學法律的,老師你是搞文科研究的,所以我評人論事,堅持一個原則,那就是法律上高標準,道德上低標準。”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就是個俗人,所以我從不搶占道德高地,因為我覺得自己并不高尚。事情輪到自己身上,才知道自己會怎么處理面對,我沒法去猜測向前進的動機和心里軌跡。”
“哦,我知道,你有些煩了。”
江雨說著笑了,平安側身看著她,見她眼波流轉,眉可入畫,在月色中靈動可愛,說:“不是,我只是對老師你講出我的心里想法。”
“你也很內慧的。”
平安看著江雨,江雨一邊下臺階,一邊說:“怎么,我說的不對?”
“老師你是在夸我,其實你是想說我和向前進一樣。”
“哦?是嗎?”江雨似笑非笑。
平安說:“老師說的很婉轉,很委婉,很藝術,其實我就是一個很笨的人,你要是能直接一點直白一點,我可能或許會從老師這里明白更多的事情。”
“這樣?你覺得自己笨?”
“嗯,是的。”
江雨笑了:“其實笨也不要緊,沒人能生而知之,來學校就是學習的,什么都懂,也就不用來了。至于你笨,我看不見的。不過你也提醒了我,你這么聰明都這樣說,那我跟其他人說話就更要通俗一些,別咬文嚼字,免得人家聽不懂,還說我這老師水平不行。”
“老師,我覺得不斷的發現以前的自己是個傻瓜,這就是人生。我就是這個傻瓜。”
江雨終于笑出了聲:“你怎么這樣說自己?”
“真的老師,我覺得,人生無非幾個階段:從不知道自己是傻瓜,到傻傻的四處碰壁,到攢回來一肚子經驗,到不那么傻了,再到發現別人的傻,到討厭別人的傻,最后到包容一切,幾乎就是這樣一個過程。”
“哲學里將事物發展的規律歸納為波折前進,螺旋上升,對立統一的,就是有走了很久又有回到原點的那種感覺,所以我覺得承認自己不行也沒什么,沒有什么是不能看淡的,也沒有什么是看不透的。來來回回,每個人都在修煉的路上。”
江雨在臺階上站住了,從下面仰望著平安,看著他明凈的額頭說:“哦,在總結自己?可行。我們大二的學生給開始給老師講哲學課了。嗯,揚棄,似乎是重走老路又比從前高級。這個可以有。”
平安站的高,很容易的從江雨的下巴順著她衣服的領子看進去,月色很好,這樣就她見到隆起的一截雪白的乳。
已經有一段沒有過性生活了,面對江雨,平安覺得自己身體的某個部分又開始不安分在的充血,這就像狼在月圓之夜對月嘯叫一樣,于是有些想渙散意識的說:“‘事實上,一個人的缺點正像猴子的尾巴,猴子蹲在地面的時候,尾巴是看不見的,直到他向樹上爬,就把后部供大眾瞻仰,可是這紅臀長尾巴本來就有,并非地位爬高了的新標識。’老師夸獎我,是因為我蹲著,你是我需要仰視的,因此你看我就是蹲著的。”
“喲,瞧不出來,還引經據典了,錢鐘書先生的話是娓娓道來,嗯,我回你一句‘我身上寄生著虱子,因此我還有用,至少我能被吸血’。哦,這一句有些不太貼切,我再想想。”
江雨說完,兩人都笑了,慢慢的走著,接近了樓梯,月光就消失了,兩人進到了陰影處,江雨說:“我覺得你倒不應該學法律,應該學文學,我送你一句話,羅曼羅蘭說,大部分人在二三十歲上就死去了,因為過了這個年齡,他們只是自己的影子,此后的余生則是在模仿自己中度過,日復一日,更機械,更裝腔作勢地重復他們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所愛所恨。”
“老師你不知道,其實我考大學就是靠蒙,我能上大學就行了,那還顧得選擇專業?”
“真的?饑不擇食?”
“嗯,寒不擇衣。”
江雨又笑:“嗯,窮不擇妻。”
兩人走進了樓道,江雨走在前面,平安看著她秀美又款款擺動的腰肢和豐美的臀部,眼神剛挪開,江雨回身說:“我想到了回復你剛剛說的錢鐘書的那一句,是楊絳先生說的,他們兩口子嘛。雖然有些詞不達意,可我一時半會也就只能想到這個了:‘有時候,我們不得不堅強,于是乎,在假裝堅強中,就真的越來越堅強。這是真的’。”
到了江雨的家門口,平安看著江雨將門打開,而后進去將資料放下要走,江雨問:“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么能一直的堅持鍛煉?這很了不起。”
“也沒什么了不起…我想做跑得最快的賊。”
平安說的有趣,江雨覺得今晚和他在一起很是愜意:“你真有意思。”
這氣氛有些曖昧,兩人都意識到了,平安解釋說了自己那時候給向前進說的話,江雨說:“嗯,好,目標約束情感,寂寞使人強悍。我這樣理解,成嗎?”
平安的視線從江雨的頭頂往下滑落,順著她的胸、腰、腿一直到了她的腳上,而后抬頭,說:“江老師,我先走了。”
“…好,再見。”
“再見。”
平安走到江雨的家門口,忽然想到江雨其實不是想從自己嘴里問詢向前進投毒的事情,而是想和自己找些話題罷了。
于是他站了一下。江雨在送他關門,沒站住就撞到了平安的背,嘴里哎呦一聲,手撐在了平安的脊背上。
平安回過頭,說:“對不起,我想起了一件事…”
江雨的手并沒有從平安的背上放下,她感受著這手掌下這青春身體的強壯與結實,嘴里“哦”了一聲。
兩人近在咫尺的對視著,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平安看著她微微張開的嘴唇,他看到了江雨紅潤的嘴唇里面白白的牙齒,他知道此刻對著這個成熟的女人吻過去,她是不會拒絕自己的。
不過他還是抑制住了自己。
平安對著江雨笑了一下,心里有些夸贊自己這個其實非常想做點什么的雄性動物對雌性的克制能力,出了門。
聽著關門聲從背后傳過來,平安到了樓下,從陰影又走向了月光。
自己和江雨這個曖昧的過程,有些像男和女之間的,誰先放棄了曖昧、誰先主動、誰打破了這種微妙的平衡,等于誰先在彼此你來我往的交合中先行一步到達了高潮。快樂當然也快樂,只是這種勝利者是屬于后面的那個人。
平安覺得,今晚自己選擇繼續暫時的做一個偽善而克制的人,等于是放棄了一個做禽獸施展動物性本能的機會。
嗯,可見人有時候的確就是禽獸、或者禽獸不如。
平安被自己的念頭搞的有些好笑,沒走幾步,他聽到背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就是江雨在叫:“平安!平安!”
“怎么了江老師?”
“快,我接到了一個電話,他被撞了!”
“誰?啊!在哪?”
看著江雨著急的表情,平安知道她所說的那個“他”就是江雨的丈夫陳曉卿。
陳曉卿已經死亡,他被汽車撞的慘不忍睹,全身血肉模糊,身體下面一大灘血,好在臉部還能辨認出來眉目。發現情況的是學校的兩名學生,他們給學校保衛處打了電話,否則江雨也不會及時的得到消息。
事發地點在學校北門外的天橋五十米左右處,這一片比較偏僻,沒什么路燈,有些黑黜黜的。交警部門很快的趕來,封鎖住現場,拍照,但關于肇事車輛的信息只有兩道在路面上急剎留下的車輪痕跡外,什么也沒有了。
經過警方的調查,真的就沒有獲得任何關于肇事車輛的有用訊息,也沒有目擊者,而且,這一塊也沒有攝像頭。
江雨和陳曉卿的婚姻沒什么感情基礎,兩人之間就不存在愛情,或許再繼續下去誰可能都會提出離婚,那對方肯定會無條件同意的。
反正江雨是這樣認為的,本來就是湊活在過日子,說同床異夢也不為過,但其實兩人已經有一段沒在一起同床了。可丈夫竟然就這樣死了,江雨猛然間竟然成為了寡婦,這樣讓她有些接受不了。
人不明不白的死了,肯定要追查個結果,這不光對自己要有個交待,對陳曉卿的父母也需要有個交待,不過陳曉卿慘遭橫禍,一直沒有人能站出來指證這一惡性案件。江雨往相關部門跑了不止十幾次,得到的回答總是千遍一律的正在調查當中,請等我們的通知。
平靜卻充滿了躁動的生活被打亂了,江雨深受折磨。平安則再次的感知到了什么叫“世事無常”。
這又是一件根本不在平安所知曉范圍內的事件,到這時,他心里已經徹底的不再相信什么夢游穿越或對事物不可名狀前瞻性的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