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他們往山上的方向離開,紀九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大小姐,世子呢?”紀九問道。
紀顏寧道:“山底。”
定北侯府的護衛已經到了山下,剛才的那隊人馬明顯就是沖著他們而去的,如今那些人往山上的方向走了,在岑大人沒來之前,紀家的護衛也不能往山下而去。
畢竟不知道那些人會什么時候再返回來。
紀九見紀顏寧臉色蒼白,又渾身是血,擔憂道:“小姐你真的沒事嗎?”
紀顏寧道:“沒事。”
可是她的目光仍是毫無波瀾,猶如一灘死水。
沒過多久,岑青山在那兩個回去報信的護衛帶路之下,帶著人來到了他們所在的地方。
整座山頭頓時被火光照亮。
紀顏寧的眸子像是被火光點亮一般,她轉頭看著來人的方向,終于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這一夜注定是不安寧的一夜。
紀顏寧仿佛又回到了應家被屠殺的那一夜,她看著親人一個一個在自己的面前倒下,所有人都讓她趕緊逃,入眼的都是絕望而痛苦的神色。
她臨死前的痛,仍是她不敢回憶的過去,卻又一遍一遍的在她的夢中浮現。
可是無論她如何呼喊,如何哭泣,那些聲音和眼神卻一直圍繞她的身旁,揮之不去。
整個人猶如墜落深淵。
她睜開眼的時候,入眼的卻是紀府里她的房間,身體虛脫不已,她想說話,可是嗓子里卻干澀的厲害,只能轉過頭,看見從窗戶映射入房間的黃昏的陽光,淡淡地閃耀著,莫名感傷。
她伸出手,想要觸碰那道淡黃的光芒,卻是可望而不可及。
“你醒了?”守在一旁的元嬌嬌驚喜不已,用手推了推困倦不已的紫玉。
紫玉猛然跳醒,下意識轉頭往床的方向看了過去,果然看見紀顏寧醒了過來。
“小姐。”紫玉立即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發現紀顏寧的手冰涼無比,將被子蓋得嚴實起來,“小姐,有哪里不舒服嗎?”
紀顏寧開口道:“水。”
元嬌嬌倒了一杯水上前,紫玉接了過來,緩緩地喂給紀顏寧。
干渴的喉嚨終于得到了滋潤,紀顏寧瞬間覺得又清醒了幾分。
她不解地問道:“我怎么回來了?”
元嬌嬌說道:“你都已經昏迷了六天了自然不知道,是吳管家前去瀘州帶你回來的。”
當時她回來的時候渾身都是血跡,整個人又昏迷不醒,府中上下都擔心不已。
回到府中的第二天她便起了高燒,一直在說著胡話,幾個丫鬟沒日沒夜地守在床邊,三天才退了燒。
元嬌嬌也被嚇得不輕,若是紀顏寧就這樣死了,她就得不到解藥。
紀顏寧道:“我想見紀九。”
紫玉應了一聲是,說道:“奴婢去喚紀大哥。”
房間里只剩下躺在床上的紀顏寧和守在一旁的元嬌嬌。
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元嬌嬌不禁開口說道:“你這人可真愛多管閑事,小心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了。”
紀顏寧抬起頭望著元嬌嬌。
她道:“放心吧,我不會那么輕易就死掉的。即便是死,不是還有你一起嗎?”
“你!”元嬌嬌一怔,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橫豎都是死,早知道就不擔心你的死活了。”
她說著走了出去,往偏房去喊紫蘇和鶯兒過來伺候著。
沒多久,紀九便來到紀顏寧的房間里。
“大小姐。”紀九上前行禮。
紀顏寧問道:“定北侯的事情如何了?”
紀九如實道:“大小姐昏迷之后,岑大人在山底找到了定北侯世子和定北侯的尸體,岑大人派了人馬已經將定北侯府的人護送去了長安,走之前世子說等他安排了侯爺的后事,會再讓人聯系小姐的。”
紀顏寧眸子黯淡:“朱敬和還有指使他這么做的人,可有抓到?”
紀九回答道:“朱敬和被他的手下滅了口,并沒有找到所謂的幕后之人。岑大人問過主簿,說朱敬和這些日子確實接待了奇怪的人,只是除了朱敬和之外沒人知道他們的身份。如今朱敬和死了,也無法知道那些人的蹤跡。”
紀顏寧突然想到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一伙人,她能肯定,就是他們。
一想到這里,紀顏寧只覺得胸口一痛,她微微蹙起了眉頭。
紫玉上前:“大小姐,你沒事吧?奴婢去請大夫!”
紀顏寧輕聲道:“無妨,再休息休息就好了。”
紀九道:“大小姐還是先休息,其他的事情有岑大人解決的。”
大夫說大小姐受了刺激,需要靜養。
紀顏寧在床上又躺了兩日,終于才恢復了氣色。
瀘州知府暗殺定北侯,引起軒然大波。
定北侯征戰沙場多年,安邦定國,在大魏之中的威信不低,如今卻被賊人暗算,身首異處,令人扼腕嘆息。
皇帝派人徹查此事,最后抄了朱敬和一家便了事,再多便是那些朱敬和的手下跟著被株連,至于幕后之人,只字未提,查此案的官員最后認定是朱敬和與定北侯的私怨才導致的這場暗殺。
一個月后,此事塵埃落定。
紀顏寧看著從長安傳回來的消息,臉色冷如寒冰。
雖然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局,還是不免覺得難過。
吳管家從外面走了出來,見紀顏寧的臉色黑沉,上前問道:“大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紀顏寧回過神來,將手中的信件收進了袖子中,搖頭,抬頭看著他:“吳管家怎么過來了?”
“柳家回了消息,柳二公子,就是柳侍郎的二兒子前來接小姐和少爺去長安,過兩日便到江州。”吳管家說道。
柳羲兒的同胞兄長柳牧如今是兵部侍郎,而那位繼夫人兩個親生兒子就沒有柳牧這般出息,都是七品的小吏,柳羲兒的父親柳員如今任中書令長史。
紀顏寧頷首:“我知道了,去長安的事情讓人安排下去。”
吳管家說道:“大小姐,夫人的事情…”
“你不必再勸,我去長安心意已決。”紀顏寧說道。
“大小姐,不是老奴不放心,這是我不忍再讓大小姐前去冒險了。”吳管家說道,“我的命是老爺舍命救回來的,所有老爺和夫人即便不在了,我也要護住小姐和少爺,小姐幾次三番將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但老奴擔心,不是每次都會如此幸運。”
自從小姐落水醒過來之后性情大變,手段凌厲,但是做出的事情卻讓人擔心不已。
紀顏寧以身犯險引出寶昌記的內賊和山賊相斗,還有路過恒城之時救下那些被劫的少女,以此這次只身帶著護衛前去營救定北侯,他是越來越看不懂大小姐的做法了。
盡管最后大小姐都沒有什么危險,若失算些許,只怕小姐不易脫身。
若是在江州還好,可是小姐去了長安,再做出其他的驚人之舉,或是以小姐要強的性子惹到了什么達官貴人,還不知會如何。
紀顏寧抬頭看著吳管家,說道:“我知道這些日子來我的所作所為讓吳叔擔心了,為了紀家,我以后也必定會更加謹慎,只是長安之行,我不得不去,求吳叔成全。”
她說著站了起來,對著吳管家行了一禮。
吳庚一驚,連忙將她扶了起來:“大小姐這是折煞老奴了!”
紀顏寧說道:“有吳叔相助,是顏寧之幸。”
吳庚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他還是無法勸服大小姐。
他感嘆地笑了一聲,說道:“蒙大小姐信任,老奴一定會守住江州紀家,守住寶昌記。”
紀顏寧鄭重地給吳庚行了一禮。
無論如何,她以后都要頂著紀顏寧的身份,就要為紀家負責。
吳庚出了院子,紀顏寧起身往藥房而去,珍珠正在看醫書。
看見紀顏寧走了進來,珍珠將醫書放到一旁,迎了上前:“小姐,要配藥嗎?”
紀顏寧道:“珍珠,從明日開始,你便不用再過來了。”
珍珠一怔,沒明白紀顏寧的意思,她說道:“小姐這是要趕奴婢走嗎?”
紀顏寧道:“不是,只是過些日子,我便要去長安了,你是賽掌柜的女兒,他自然舍不得你出遠門,自然是不能帶著你一起的。”
“那奴婢等大小姐回來。”珍珠說道。
她在大小姐這兒雖然領的是一等丫鬟的例銀,但是向來不用做什么粗活,只是在大小姐制毒制藥的時候打打下手,幫忙拿藥熬藥,其余的時間便學著分辨草藥和看醫書,大小姐時常會教她,所以她很喜歡在紀府的生活。
紀顏寧道:“我去長安,并非短期之內能回來的,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五年,也或許帶著瑯兒在長安落家也未可知,你不必在紀家耗著,反正你也沒有簽賣身契。”
聽了紀顏寧的話,珍珠總算是明白過來了。
她說道:“那奴婢隨大小姐一道去長安。”
紀顏寧道:“若是賽掌柜同意,我也沒有意見。”
珍珠立即說道:“我會說服爹爹的!”
紀顏寧頷首,往藥柜的方向走了過去開始撿藥,珍珠默默跟在她的身后,表情卻是十分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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