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二章 一切歸空
見面之前，方斗有無數想象，如今的空自若，究竟是什么模樣？
或者是門下弟子無數，在空中御劍相斗，遮云蔽日，氣象萬千。
或者是孤身一人、聳立世間，背影像是殘劍刺破天際。
或者是身穿布衣，在花叢間澆水，看似平和，舉手投足間，卻無不蘊含無上劍意。
以上種種，才符合空自若的身份，這才是至高無上的鎮國劍仙。
但呈現在方斗面前，卻是白發蒼蒼、老態盡顯的空自若。
尤其是，空自若面前放著一袋定金，顯然是剛談成生意，很是滿意。
這般世俗平常的空自若，絕不是鎮國劍仙。
方斗內心越發失望，但驚疑也越發劇烈，必定是發生了什么。
“空前輩，晚輩方斗，特來拜會！”
空自若笑著點頭，“來得好，來得好，我這么些年來，少有人來拜見，總算有些熱鬧！”
說著，他起身就要倒水，卻被方斗按住了。
“不必了，此來特為敘舊，一起說說話也好！”
空自若點點頭，“不錯，敘舊也好！”
方斗陡然起身，朝空自若下拜，“我如今，已經出沒到劍仙門檻，特地前來答謝空前輩成全之恩！”
“你要成就劍仙了，好好，好事啊！”
空自若笑得滿臉皺紋更深刻了，仿佛是自己的好事一般。
但是，下一刻，他記憶變得模糊，遲疑道，“什么是劍仙？”
方斗內心咯噔，絕對出問題了，曾經的鎮國劍仙，竟然不知道，何為劍仙？
“空前輩，您說笑了，您老就是曾經的鎮國劍仙，是劍修中至高無上的存在，世間無數修行者仰望！”
“是這樣啊！”
空自若眉頭舒展，“雖然我還是記不得，但聽你說來，我曾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說道這里，他樂呵呵說道，“但現在，我也還是很有本領，我種的辣椒爽口好吃，遠近聞名，家家戶戶都爭著上門求購！”
方斗奉承到，“您老做什么，都是天下第一的！”
這下馬匹，空自若很是受用，笑瞇瞇湊近了方斗。
“告訴你個小秘密，我出了種辣椒，做火鍋也是一絕。”
“后來，我年紀帶了，索性將火鍋傳給別人，那些做火鍋的，都要來我這里買辣椒！”
“這樣，我足不出戶，也有生意上門！”
方斗聽得心中酸楚，強顏歡笑道，“空前輩此舉，正是明智！”
曾今的鎮國劍仙，卻變成這幅模樣，方斗心里很不好受。
但，空自若卻很是高興，拉著方斗走出去，給他介紹辣椒田的特色。
“你看看，這片土地，是我用火山灰堆積而成，最是肥田，長出的辣椒也很是火辣！”
“還有這里的拳頭椒…”
漸漸地，方斗被空自若的樂觀感染，覺得像他這樣，找到了生命中的樂趣，也非常美好。
“咱們黔中的人，喜歡吃辣，一下子就喜歡上了辣椒！”
“別說人了，天上飛的鳥兒，地上的野獸，也喜歡來禍害我的辣椒林！”
空自若繼續介紹起來，指著前方的一個稻草人。
“幸好，我做了這個老伙計，嚇走飛鳥，也野豬也不敢上門！”
方斗心想，區區一個稻草人，嚇鳥還行，野豬怎么會吃這套？
對著稻草人一看，倒吸口涼氣，別說野豬了，就算是豬仙、神豬也不敢來呀！
這稻草人本體是根木樁，橫著做胳膊的，儼然是一口銹跡斑斑的劍。
這口劍，正是當年空自若的佩劍，曾斬殺仙人的仙劍。
曾經的仙劍，如今做成稻草人，用來嚇走飛鳥走獸，倒是大材小用了。
方斗終于明白，此劍的殺氣，別說鳥獸了，就算妖怪也不敢靠近。
“不錯，這稻草人挺…別致！”
走了半晌，方斗試探著反問，“空前輩，您老還記得以前的事情！”
“當然記得！”
空自若當即回憶道，“我從外地返回家鄉，本想著辦一件大事，后來逐漸年邁，也沒了那個雄心。”
“如今，我靠著種辣椒生活，雖說孤身一人，倒也快活！”
方斗恍然大悟，原來空自若受傷過后，終究未能痊愈，回到黔中，開始記憶衰退。
幾十年來，他從威名震天下的鎮國劍仙，變成埋頭種辣椒的老頭兒。
此刻，方斗的心態變得平和起來，如果說一開始，他還在痛惜劍仙不在。
但眼見見到空自若的樂觀態度，也替他欣慰起來。
眼前的空自若，不再背負家國重擔，也無需替天下考慮，才做到真正放下一切。
“原來如此，空自若三字，就是這個意思！”
空自若，寓意為，當一切歸空之后，仍然能淡定自若處之。
如今，鎮國劍仙為空、仙劍為空，一切皆為空，只剩下一個叫空自若的老頭子，還能泰然處之。
這種看破紅塵的淡然，才是最終極的態度。
方斗突然朝空自若說道，“空前輩，我以前也認識一人，和你同名同姓，可有興趣聽聽他的過往！”
空自若正在介紹辣椒澆水的技巧，聽方斗說話停下來，“可以啊！”
“那位空自若前輩，是天下無雙的大英雄，也是我此生的榜樣！”
方斗從初入京城講起，到火鍋結緣，傳授白金吐息，再到佛誕節之變…
“就在數月前，我托這位前輩的福分，將他留在無數人心中的一劍，從記憶中還原出來，斬殺轉世仙人！”
“你說，那位前輩，是不是非常厲害？”
空自若聽到這里，額頭皺紋舒展，雙眼都在發光，“厲害！”
“可是，他一個威名天下的大英雄，我何德何能，能與他同名同姓？”
方斗卻說道，“這不奇怪，前輩守住人間，救活萬家百姓，是個大英雄！”
“空前輩你種好辣椒，造福無數人的口福，同樣是大英雄！”
“他的劍，和你的辣椒，都能讓人幸福！”
空自若聽到這里，陡然愣住了，下意識伸出雙手，摘下身邊的辣椒。
這是一顆紅彤彤如火的辣椒，肉質飽滿，外皮泛著光。
新鮮的汁水，建落在空自若的手上，泛起火辣辣的痛感。
有那么一刻，方斗覺得空自若捏著辣椒的動作，頗有幾分當年手持仙劍，以挽天傾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