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怨憤 沈氏此番秘密入宮,雖然有人幫著掩人耳目,還是從后門|走的,但正院里有這么多人在,即使瞞得了一時,也很快就會發現她失蹤了,等到她從皇宮回來,幾乎全府上下的人都在惶惶不安中,擔心等男主人回來后知道了這個消息,.
章敬一回到家,就聽說了妻子沈氏悄悄進宮的消息,當即大怒,直接命人去找二房袁氏與一雙兒女。他每天都有正事要做,家里都交給他們了,會讓沈氏成功脫逃,自然是他們的責任。他更擔心的是:萬一沈氏狠下心來,把她生病的真相告訴了皇帝,那他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不知會有什么后果。
下人回報說袁氏今日回娘家去了,文龍護送,元鳳則被石家姑太太接了去,說是去向石家那位庶出的表妹道賀。這三位主兒今日都不在家,因此夫人沈氏才會鉆了空子,也不知是哪個沒眼色的下人在旁相助,才讓她成功地離了府門。
章敬臉都黑了,也不去見沈氏,只命人傳了她屋里侍候的丫頭婆子來問話,得出的結論,也不過是早兩天就沒人再看見她將家中精心準備的藥喝下去,又一副病奄奄的模樣,人人都以為她已經沒有了行動之力,加上又嚴防死守了這么久,未免有些懈怠了,加上唯一一個近身侍候的翠園這兩天身上有些不適,正在自個兒房間里養著,不曾到沈氏跟前,旁人也就疏忽了。
章敬一聽就明白了,定是沈氏屋里負責看守的翠園病了,其他丫頭婆子們就偷了懶,沈氏卻不知用什么方法籠絡一兩個仆婦,也許還有外院或后門上當差的男仆,提前停止吃藥,恢復了力氣,然后趁人不備逃了出去。卻不知道她進宮以后都做了些什么。
最后一個前來接受問話的正是翠園。
她臉色青白,滿面病容,眼中似乎滿含驚懼。章敬曾聽袁氏說過這丫頭已經被收服了,也不與她嗦摒退旁人后,便直截了當地問起了沈氏進宮后的言行。
翠園不曾跟著進宮,所知道的都是沈氏回府后提起的,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值得慶幸的是,沈氏并沒有將丈夫軟禁她的真相告訴皇帝,甚至沒有趁機告袁氏一狀,只是輕描淡寫地指責袁氏在她病中態度怠慢而已,她此番進宮有更重要的目標不打算將精力花費在旁的事上只勸說皇帝向柳施壓并且答應納沈昭容入宮為妃。沈氏認為,如今皇帝已經定了一后二妃,再多納一人也無所謂,哪怕是初入宮時位分稍低,也不要緊,以后可以慢慢升,只要讓沈昭容的終身有依靠就可以了。既然曾經與悼仁太子一派敵對的人家的女孩兒都能入宮為妃,沈昭容是皇帝的親表妹又曾與皇帝有過婚約,怎么就不能入宮呢?
章敬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擠著聲音問:“她可有提到皇上怎么說?!”
柳要打官司,其實背后是諸暨伯府唯一存活的大姑奶奶在撐腰,皇上礙著表妹的臉面,不肯插手,但最終還是退讓了,答應夫人,會命應天府即刻結案。雅文言情柳家那邊,就送點賠禮,算是正式退了親,從今往后兩家各自婚娶不相干。至于納沈家表姑娘進宮之事,皇上卻未曾答應,只說沈家近日風波迭起,這時候再納沈姑娘入宮,定會惹來非議,朝臣也會大加反對的。如今不適合節外生枝,有什么事等日后風聲過去了再議。”
章敬深吸一口氣,心情稍稍放松了些:“夫人沒再對皇上說別的了吧?”
翠園有些遲疑:“夫人回府后只提過這些......對了,夫人還說,已經稟明皇上,她病情已經痊愈了,隨時可以入宮探望皇上,讓皇上有事隨時傳召她呢!”
章敬又咬起牙來了,但他臉上的猙獰很快變成了冷笑:“夫人的病可是貨真價實的,哪里經得起這般折騰?!向皇上說這些,也不過是大話而已!”
翠園有些害怕地伏下身去:“奴婢也曾勸過夫人,只是......夫人說,即使是死了,也要為沈家再出一份力....‘.”
章敬大聲冷笑:“她倒是認定自己一輩子都是沈家人,旁人都不在她眼里!”又狠狠地瞪向翠園:“說吧,都有誰膽大包天,把外頭的事告訴夫人,還暗地里助她出府?!”
翠園抖著聲音道:“奴婢近日病了,不曾在上房侍候,因此不知詳情。聽夫人的口風,似乎是沈家表姑娘托人捎了信進來,把外頭發生的事告訴了夫人,又求夫人幫忙向皇上求情,好讓沈家擺脫近日的困境…”頓了頓“至于助夫人出府的人,聽院里守門的媽媽說,夫人命一個粗使的婆子和她媳婦扶著自己出門,回府后,也是那媳婦子扶著夫人進院子的。那婆子的男人原在后門上當差,她媳婦卻是正院里漿洗上的人,婆媳倆平日出入正院,都只敢在院里說話,從沒進過屋,不知何故,前兒忽然求了守在上房門前的丫頭,托她幫忙辦事,那丫頭就走開了一小會兒…”
“好!好!好!”章敬不怒反笑“我竟不知自家的門戶竟如此松懈,只幾個粗使的婆子媳婦,就能輕而易舉的把堂堂安國侯夫人給弄出府!要是傳出去了,家里的女眷還有臉見人么?!”
翠園縮了縮脖子,心道若不是夫人沈氏主動要求,幾個粗使仆婦又怎么可能真把人弄出去?就因為夫人雖遭軟禁,名份上卻仍舊是安國侯夫人,她要處置幾個下人,上到侯爺,下到少爺小姐二夫人,都不會當一回事,誰都不想吃虧,見她厲聲下令,又怎會出手阻攔?說不定人人心里都指望著在夫人踏出侯府大門口之前,有說話管用的人出面相攔呢,哪里想到今日四個主人都不在家,就讓夫人就這么闖將出去了。
章敬深恨家中下人不中用,既想對妻子再用雷霆手段,又怕皇帝再召她進宮時,會暴露出真相,投鼠忌器之下便把氣都撒在那幾個下人身上,查明了都是哪些人被沈昭容收買了遞信進府,又有哪些人被沈氏許諾的好處打動了,違令助她出府進宮就命人將那幾個男女仆婦都拿了來,當眾各打五十耳光,把人打得牙都飛了,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再各五十大板,打得人皮開肉綻,動彈不得,再以偷盜主人家財物的罪名.讓管家將人送到應天府去問罪。等處置完這批人.章敬又再次對家中下人嚴厲告誡一番‘把人打發走了,心里的怒氣才消散了幾分。
沒過多久,袁氏帶著文龍回來了,她已從家人口中得知府中發生的事,一進門就直奔章敬所在的正堂而來。章敬見了她,劈頭就問:“你上哪兒去了?!家中無人,你可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袁氏腳下一頓,立刻跪倒在地.柔順地認了一番錯,懺了一番悔。文龍本想上前說明真相,卻被她攔下.越發將錯誤都歸到自己身上,直說得章敬的怒氣又消散了幾分,方才緩緩說出自己今日出門的原因:“妾身回了一趟娘家,請父親向燕王打探一下口風。如今李家已然出孝,李家二姑娘即將立后,想必李家大爺也可以成婚了。我們大姑娘若是可以早日出門子,兩家人都能安心。畢竟武陵伯年紀大了,聽說近日疾病纏身,連立后的旨意都無法接自跪迎,萬一有個好歹,兩個孩子又要再耽擱一年——不,李家大爺是嫡長孫,說不定要守上三年呢。他可以等得,我們大姑娘卻等不得!”
章敬聽了,心中立刻愧意大起:“是我沖動了,不知你是為了此事才出的門,你一心為了孩子著想,我卻還沖你發火,實在對不住。”說著親自扶了她起身,又數落兒子:“你明知是怎么回事,怎的也不告訴為父?!”
文龍有些委屈,袁氏搶先一步道:“侯爺別怪他,方才是妾身攔著不讓大爺說的,妾身見侯爺滿面怒容,擔心您氣著了,想著您好歹把怒氣發泄出來,才不會悶壞了身體。”
章敬嘆道:“你就是這樣,一心把責任都往身上攬,卻處處為別人著想。”也就不再怪兒子了,只是問:“袁先生怎么說?”
袁氏嘆了口氣,沉默下來,章敬看得心中一涼。文龍忙道:“袁外祖倒答應了會幫著打探,只是他說,這事兒恐怕沒那么容易。一來,李家如今正忙著送女兒入宮為后,哪里還騰得出手來預備另一場婚事?最遲也要等到明年了;二來,三叔的孝期未滿,妹妹身為侄女,要守足一年,還不能辦喜事;三來,如今外頭沈家的名聲不大好聽,又有舅舅家的人殺害李家姨母和表弟的傳聞,我們兄妹畢竟是沈家外孫,這時候辦婚事,倒容易引人非議,別人不說,李氏族里定會有人反對的。如此一來,倒不如將婚事再往后推一段時日,等風聲過去了再說。”
章敬聽得眉頭直皺:“明年再過門也沒什么,只是好歹把兩家的婚約公之于眾,也好正了名份。鳳兒如今守著她三叔的孝,自然不好出門子,但婚約是兩年前就定下了的,讓人知道又有什么要緊?怕就怕李家存了拖延的心思,拖到后來,就要退婚!”
袁氏嘆道:“侯爺的擔心,妾身也想過。尤其今日又......”她往正院方向看了一眼“夫人此番入宮進言,若是叫李家人知道,只怕婚事又有了波折…”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憂慮似的,李家很快就送了一封信來,質問章敬縱容夫人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前些日子,章敬嚴厲拒絕沈家人上門,李家原以為他已經與沈家劃清界限了,如今卻又出此變故,難不成是打算左右逢源?若是如此,那李章兩家聯姻之事就得再考慮了。
章敬嚇了一跳,急得不行:“這可怎么好?這樁婚事可是燕王殿下親自做的媒啊!怎么能作罷呢?怎么能…...”
門外傳來撲通聲響,章敬、袁氏與文龍轉頭望去,只見元鳳臉色慘白地坐倒在地,一臉的不敢置信。袁氏哽咽一聲,沖上去抱住她:“我可憐的孩子,怎會這樣?!”
文龍連忙安慰妹妹:“事情未必就真到這個地步,妹妹先別傷心,我再去見袁外祖…”
章敬則在那里跺腳:“都是沈氏那做的好事!她滿心想著送娘家侄女入宮,卻沒想過自己親生的女兒好好的婚事就要被她毀了!”他覺得很郁悶,很憤怒,無論作為武將,還是作為勛貴,前程都是不穩妥的,不定什么時候皇帝說翻臉就翻臉,他章家于國有功,又是皇親,還不是說抄家流放就抄家流放了?為了保住章家日后的榮光,他得為自己盡可能多地增添籌碼,與將來的皇后、將來的太子成為姻親,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環。可這一切都被沈氏毀了!
回想起曾經恩愛的過往,他只覺得過去的自己真是瞎了眼。
元鳳掙扎著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轉身離開。袁氏擔心地看著她離去,又攔下想追上去的文龍:“她心里正亂著,你讓她一個人靜一靜。”文龍順從了,只是擔心不已:“妹妹一直以為能嫁給李玖的,若婚事真的有了波折,不知該有多傷心…...”
袁氏卻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叫了個丫頭過來:“去,跟著大姑娘,看她往哪兒去了,就立刻回來稟報。”等丫頭去了,又向章敬父子解釋:“我怕她看不開。”章敬點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
不一會兒,那丫頭慌慌張張地跑回來說:“大姑娘去了夫人那兒,正與夫人爭吵呢!”
袁氏臉色都白了,跺腳說:“怎會如此?!”便撒腿跑向正院,章敬父子連忙跟上。
他們跑到正院門前時,只聽見元鳳在屋里放聲大哭,沈氏卻懶懶地數落她:“我道是為了什么呢,原來是他?李家算什么?這門親事本就不好,你有什么好哭的?放心,明兒我再入宮去,跟皇上說,把你也納入宮中,雖做不得皇后,做個貴妃也使得,你與容兒表姐妹倆在宮中守望相助,彼此扶持,豈不更好?”
文龍聽得目瞪口呆,只聽得屋里又傳來撲通一聲,接著便是翠園驚叫:“大姑娘!大姑娘你怎么了?來人啊,大姑娘暈過去了!”他咬咬牙,直沖進屋中,心里滿是對母親的怨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