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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來客

第四十六章來客  “真的是他?您沒認錯人?”.老張苦笑道:“三姑娘,老奴跟那人面對面說了半日的話,怎會認錯?當時瞧見是他,老奴自個兒也以為是看花了眼呢!”

  明鸞眨了眨眼,回頭望章寂:“祖父,莫非…柳玦上官府告沈家毀婚一事,是李云翹在背后指使的?”想想這個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李云翹夫妻曾經派人去東莞與德慶領回了家人的遺體,也許就是在路上遇見了柳玦。不過以柳玦對沈昭容的癡心,又怎會鬧到告官這一步?

  玉翟則焦急地跺跺腳:“這人從前就不聰明,被沈昭容哄幾句,就為她做牛做馬,如今改被李云翹哄,居然也會信,越發蠢了!他這一告官,固然可以惡心沈家,但這背后可是關系到皇上的臉面呢!誰會接他的狀子?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小人物,也敢跑應天府去撒野,就不怕連累家人么?!”

  明鸞忙安撫她:“二姐姐,你先別急,事情未必會到這個地步。一來沈昭容曾與柳玦有婚約一事,皇上早就知道,而從沈昭容回京后的所作所為來看,毀約是肯定的了,皇上既然知道柳玦是苦主,又怎會為難他呢?二來,京城里也不是人人都愿意給沈昭容臉面的,就算是皇上,先前不也被沈昭容顛倒黑白算計過嗎?心里指不定還樂意看到她被人揭皮呢。這事兒又是李云翹在背地里指使。皇上也好,李家也好,就算要顧慮自己個兒的臉面,也未必會幫沈昭容。”

  章寂沉吟道:“如今我們知道的太少了,先弄清楚柳玦為何告狀再說。若沈昭容確實不但毀約,還騙走了他的家財,那就是沈家不厚道。我們章家與柳家交好多年,在德慶是承蒙柳同知多番照應,便是看在這份情誼上。也不能看著他的侄兒受人欺負!但如果柳玦告狀,是糊里糊涂地被李云翹利用了,本意并非如此,那我們家也不能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著他叫人算計了去!”

  明鸞等人齊聲應了。玉翟暗暗松了口氣。

  章啟沒見過柳家人,但也聽說過柳同知對自家親人的照應,忙道:“兒子去應天府打聽打聽好了,總要見一見那柳家侄兒,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問清楚。”

  章寂卻道:“過幾日等你二哥回來,你就要返回遼東去了。難得還有閑功夫,多陪陪你媳婦兒子是正經。外頭的事。自有管家們料理,哪里用得著你去跑腿?”

  章啟笑道:“兒子陪了妻兒這許久,總不能不為父親、為家里盡一點力。況且咱們家在京城久不露面,大哥先時又受了些非議,難免有人生了勢利眼,不把咱們當一回事,兒子身上有這身官服在,應天府的官兒見了也要禮讓三分。省得他們狗眼看人低。”

  章寂想想也是,便囑咐他:“叫老張給你挑兩個伶俐能干的管事跟著,有事只管差他們去辦。別累著你自己。等事情忙完了,就早些回來。”

  章啟聞言失笑:“父親,您多慮了。兒子生龍活虎得很,哪里就累著了?”

  章啟走后,明鸞問章寂:“祖父,咱們要不要給柳家送個信?還不知道柳玦上京的事,.”

  章寂皺眉道:“多半是不知道的,哪怕知道他要上京,也不會知道他要來做什么。柳玦是個糊涂人,柳信文可不是!若他知道實情。哪怕是把這個侄兒的腿打斷,也不會放人出門!”說到這里,他也有些不安:“等你四叔打聽完消息回來,我就親筆寫一封信,打發人往廣州送去。這事兒無論好歹,總要向柳信文知會一聲。叫他有個準備。”

  明鸞連連點頭應是,不過又有些犯愁。廣州與南京相距三千里,這封信送出去,起碼要十幾天才能到柳大人手中,十幾天的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了。

  幸運的是,不等章寂的書信送出,奉旨從廣州返京述職并與家人團聚的章放就到了,他還帶來了一位出人意料的客人——柳璋。

  大半年不見,柳璋個子長高了些許,看上去更加挺拔了。與分別時的青澀少年不同,這段時間里他已經有了青年的英氣,說話行事都成熟了許多。章寂看著自己欣賞的晚輩恭恭敬敬地向自己行禮,臉上露出了溫和慈愛的微笑。章放見了,抿嘴微微一笑,神色似乎十分滿意。

  至于明鸞等一眾女眷,由于今非昔比,早已被陳氏趕到了里間,只能側耳傾聽男人們在外間的對話。玉翟揪著袖子坐在榻邊,坐立不安,既想要象明鸞似的,巴到帳幔邊上去偷聽,又覺得這樣太不矜持,太沒有大家閨秀的端莊范兒,要是被人(某個特定的人)發現了,那就什么臉都丟盡了,于是便努力端坐著不動。可她聽著外間傳來模模糊糊的對話聲,其中柳璋的聲音是那么的明顯,她一聽就認出來了,偏偏他的聲音又不夠大,叫她聽不清楚他說的都是些什么,她又忍不住心癢癢。

  相對于玉翟受的煎熬,明鸞就自在多了。她本來還想待在祖父、二伯父身邊旁聽的——她以前也是這么著,沒人挑刺兒——可陳氏死活拉她離開,她也只能顧慮著母親的心情,改為在里間偷聽。可惜陳氏對她這種行徑實在是又氣又嘆,深深懷疑自己對女兒的教育是不是太失敗了?只能一再勸說。

  明鸞不耐煩聽她在耳邊啰嗦,便道:“母親,你在對我的禮儀要求上是不是有些矯枉過正了?柳家對咱們家那么大的恩情,現在他家可能有麻煩,你不讓我知道就算了,還有心情挑我的規矩?”說得陳氏心中生愧,立時退開去,不再騷擾女兒。

  明鸞這才得了耳根清凈,重新聽起外間的對話。可惜,方才那點意外小插曲,讓她漏聽了一段,她只來得及聽見柳璋在那里說:“…大哥鬧著不肯回鄉去,一再寫信求伯母改變心意,因我父母再三勸他。他甚至將到廣州城后得的一點私財卷了,逃回德慶去見沈姑娘,聽說還在德慶城里買了個小宅子,預備長居于此。后來聽說皇上登基了。伯母從老家捎信過來,說答應了婚事,讓大哥趕緊與沈姑娘完婚,然后一起回鄉祭祖,祭過祖后,再返回京城不遲。父親心里覺得難堪,又擔心沈家身份不同。會生出毀約的念頭,以大哥的癡心,只怕受不住打擊,就讓我帶著家人去德慶接大哥。誰知去了,才知道沈家人已經離開了,大哥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蓬頭垢面,一個人在街頭呆坐。竟是落得無家可歸的下場!”

  章寂有些吃驚:“怎會這樣?”章放在旁道:“是叫那沈家女兒給害了!”聽得章寂與里間的明鸞都覺得訝然。

  柳璋解釋道:“我帶了大哥回驛站里梳洗休息,又找了人打聽,才知道京城有人來接沈家人。不知跟知州大人說了些什么,那沈儒平就被放了出來,連沈姑娘一同坐上了離開的船只。他們臨走前,我大哥還高高興興地跟人說要跟著未婚妻一家去京城享福,并且把房子和身上所有值錢的物件都賣了,說是留著做路上的花費,讓生病的岳父過得舒服些,最后還寫了一封信,托熟人捎給我們一家子,告知他的下落。可他萬萬沒想到。他前腳將房子賣出去,將銀子交給沈姑娘收好,后腳就有人告訴他,沈家父女已經隨京城來人離開了德慶,原來京城來人定下的船是當天的,可沈姑娘卻告訴他船要第二天午后才出發。他身上一文不名。又沒有住的地方,加上受了打擊,整個人都呆呆的,誰跟他說話,都沒半點回應,就象是傻了似的。如此在街頭流落三四日,才等到了我們。”他說得眼圈都紅了“我這哥哥素來是個憨人,未必配得上那皇親國戚家的姑娘,可沈家想毀婚便罷了,我們柳家也不會厚著臉皮去高攀,他們何必做得這樣絕?害得我哥哥人財兩失,若不是我正好帶了家人趕到,他若有個好歹,那沈姑娘就不怕遭報應么?!”

  明鸞在里間聽得義憤填膺,只覺得沈昭容從前只是拿腔拿調、裝模作樣的討人厭,如今連心都完全黑了!柳玦對她可以說是掏心掏肺,她想一腳將人踢開就算了,何必還要搶人家的錢?皇帝不是派了人去接他們父女嗎?她還怕以后會沒錢用?雖然自己有些銀子傍身,路上會過得舒服些,進了京城后行事也方便,但就算她沒有銀錢,皇帝派的人也不會委屈了他們父女,何必這樣下作?難不成真以為自己做了皇后,有皇帝撐腰,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青年就不敢找到京城去了?

  就這一恍神的功夫,明鸞又漏聽了外間的一段對話,只見章寂氣得拿著拐杖直跺地板,罵那沈家人行事惡毒,又安慰柳璋:“放心,如今我們既然知道了,自不會讓柳家受這樣的屈辱,這件事,我必然會報給皇上知道!”

  柳璋哽咽著說:“侯爺,其實我也沒想太多,只是因大哥渾渾噩噩了一個多月,忽然一日不見了人影,聽人說是有人跟他說了些什么話,他就清醒過來了,然后跟著那人走了,說是要上京城尋個公道去。我四處尋找打聽,都沒查出他是跟誰走了,心中實在擔憂。回廣州稟明了父親,就帶著人趕往京城,想著大哥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見的,好歹要把他給找回去,給家里人一個交待。還好遇上了章伯父,他正好回京,就捎帶上我,一路上多有照應…”

  章放擺擺手:“這有什么?你父親與我們家相交多年,你也不算是外人了,能幫上忙,我自然要幫的。”

  柳璋忽地臉一紅,低頭道:“伯父恩義,小侄牢記在心。”

  明鸞在里間忽有所感,回頭望望,只見玉翟臉紅紅地站在自己身后,身體稍稍往前傾,竟是不知幾時跑過來偷聽了,便覺得好笑,沖她做了個鬼臉,小聲說:“二伯父說柳璋不是外人呢。”玉翟滿臉漲紅,狠捶了她一下,羞得扭頭跑了。

  早在德慶時,柳大人就曾經暗示過想為兒子求玉翟為妻,只是當時宮氏初亡,玉翟有孝在身,加上北方局勢不明,章寂沒有明言答應,卻也默認了這樁婚事。如今看來,章家境況雖已不同,但玉翟的父祖都沒有變卦的打算。

  明鸞揉著隱隱生疼的肩膀,忍不住偷笑一回,又聽得外間章寂道:“我已經打發老四去打聽柳玦告狀的事兒了,總不會讓他吃虧就是。你且安心在家里住下,缺什么就跟你三嬸說,別外道才是。”

  柳璋慚愧地說:“給您老添麻煩了。”

  傍晚時章啟回到家,與章放兄弟相見,自有一番激動喜悅,待兄弟二人平靜了心情,坐下來說起柳玦告狀的事,章啟便道:“我見了那柳家后生一面,他如今似乎深恨沈家丫頭,也知道先前沈家丫頭竄唆了人在朝中放風聲,捧自個兒做皇后皇妃的事,因此一門心思要惡心她,壞了她的名聲,叫她做不成皇后皇妃,還要為千夫所指。不過我瞧他似乎不大通世務,衣食住行都是李云翹的夫婿在打點,我又問了那商人,那商人倒沒瞞著我,說沈家害死了他岳母和大舅子,如今礙著皇上的臉面,他夫人不敢明擺著報復沈家,只能拿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出出氣,這柳玦是他們去德慶為李沈氏與李云飛收尸時遇見的,聽旁人說起原委,覺得是個可用之人,就帶走了。不過這商人不肯放柳玦隨我回來,我只能到應天府里打點一番,吩咐了他們不得為難柳玦,就回來了。”

  章放嘆道:“看來柳玦是鐵了心了,這一根筋的人,癡情時無人能勸得他回轉,絕情時也無人能勸得他回轉。橫豎那沈家父女也不是什么好人,且由得他去吧。咱們尋機跟皇上報個信,為他說幾句好話。只要皇上不怪罪,沈家也奈何不了他。”

  章寂嘆了口氣,對章啟道:“明兒你多走一趟,帶著柳家璋哥兒去見見柳玦,再勸一回吧。沈家父女雖不是好人,但那李云翹也不是省油的燈,狀告了就告了,卻沒必要事事聽他們擺布。”

  章啟應了,章放又叫了柳璋過來與他相見,幾人相談甚歡。

  他們不知道,此時在沈家宅子里,沈昭容正聽著下人回報,心驚膽戰不已:“你看清楚了?真是章家的人?!”

  “真是南鄉侯府章家的四老爺!”那下人小心翼翼地問“姑娘,章家人已經打點過了,應天府的人不肯接老爺的帖子,也不肯依姑娘的吩咐行事,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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