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最后一天的時間里,韓顧來到了師弋的住處。
此行并不是韓顧要來的,只是他作為當初與師弋達成委托的一方。
只有他出面與師弋商談,履行委托一事最為合適。
如今韓家的煉丹師身死,韓家又回到原來那種沒有煉丹師的尷尬境地之下。
不,甚至比一開始還要不如。
之前大張旗鼓的開辦慶祝晚宴,已經將外界的視線集中到了韓家這里。
稍有不慎,真的會有心懷不軌的勢力,在此時針對韓家。
所以,丹藥囤積之事在煉丹師死后,又變成了韓家的頭等大事。
而且,為了以防萬一,是需要抓緊時間完成的大事。
正巧當初韓顧與師弋,達成過煉丹委托。
在韓山童和一眾韓家高層看來,收錢就要辦事。
既然當初定下煉丹的意向,在此時要求師弋,將剩余丹藥煉制完成是合情合理的。
而韓顧此來就是為了與師弋,就此時進行商談的。
當韓顧將來意,對師弋說出來之后。
師弋聞言直接冷笑一聲,對韓顧嗆道:
“怎么,你們韓家準備以勢壓人么。
當初我與韓道友,達成了煉丹委托是不錯。
然而我按時來到你們韓家之后,道友又是怎么接待我的?
當時出爾反爾的可不是我,我謹守約定而來,是你們不需要我煉丹,才導致我閑在此處的。
現在你們韓家出了事,卻要以這種理由將煉丹之責推給我。
哼,你們不覺得這種要求很過分么。”
聽著師弋激烈的言辭,韓顧不覺有些尷尬。
當初是韓顧親自與師弋達成委托的,也是他親自將師弋晾在一邊的。
可是,這都是有苦衷的啊。
誰能想到他哥哥韓仕,半道上找來了一個煉丹師。
然后這煉丹師沒過幾天居然沒了,最后還死在了他的府上。
韓顧覺得,倒霉事都讓他給碰上了。
確實韓顧也覺得韓家的要求有些過分,只是身為家族成員,又是達成協議的當事人。
即便韓顧覺得有些不妥,但還是硬著頭皮來到了師弋這里。
果然,對方如他所料的一般拒絕了這個要求。
而最重要的是,此時韓顧想要用強都顧慮重重。
畢竟,此時韓顧已經知道了,師弋胎光境修士的身份。
為此與一同階修士結怨,實在是有些不智。
就在韓顧心中發愁,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現在局面的時候。
他只聽見對方口氣突然軟化了一些,同時說道:
“我也并不是什么不講理的人,既然今天是委托簽訂的最后一天。
在這一天之內,我還是會履行委托的義務的。
韓道友帶路吧,這一天時間我會盡我所能,為韓家煉制丹藥的。”
韓顧聞言不由心中一喜,原本他就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
如今,難得對方態度軟化了。
不管怎么想,先把今天給應付過去再說吧。
多少能夠煉制一些丹藥,總好過一直僵持在這里。
最后即便事有不成,他也能應付一下交差。
打定主意之后,韓顧帶著師弋直接來到了韓家的煉丹房。
接著,師弋二話不說,直接投入到了煉丹的過程之中。
而韓顧則站在一旁,觀摩起了師弋的煉丹過程。
看著對方麻利迅捷的動作,韓顧不由有些側目。
韓顧一直以來都負責,在行棧之上發布委托,為韓家招募臨時煉丹的煉丹師。
當初為了挖人,韓顧邀請過不少大門派的煉丹師。
同樣也現場觀摩過,煉丹師的現場煉制。
可是,那些大派出身的煉丹師,都難以與眼前之人相比。
對方的動作有一種舉重若輕之感,就好像這煉丹的每一步,都深刻入了骨髓之中一般。
與眼前之人相比,大派煉丹師的煉丹動作,就明顯有了一種遲滯生澀之感。
韓顧不禁暗想,大派煉丹師資源豐厚,煉丹次數那是遠高于散人的。
就這樣還比不上眼前之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賦異稟么。
此時的師弋正在忙于煉丹,并不知道韓顧已經將自己視為丹道奇才了。
如果知道了對方心中所想,師弋多半會在心中哂笑。
自己哪里是什么,天賦異稟的天才。
之所以如此熟練,只是因為自己比大派之中的煉丹師,煉丹次數還要多得多。
唯手熟爾,僅此而已。
在師弋的全力煉制之下,韓家原本積壓的藥材庫存,直接被消減掉了三分之一。
不過,師弋也不是神仙。
原本委托就定的是,七天的煉制任務。
如今一天時間就完成三分之一,已經說明師弋很賣力了。
眼看天色漸晚,師弋這才停下了煉制的工作。
即便如此,韓顧也沒什么可說的。
他一直在這丹房之內和師弋待了一整天,對方不僅一刻都沒有休息,而且煉丹速度出奇的快。
并且,成丹率還遠在底線之上。
這些韓顧都看在了眼中,韓顧甚至認為行棧所提供的履歷,遠遠低估了眼前這位煉丹師的能耐。
眼見師弋停下手上的工作,韓顧不由出言贊嘆道:
“道友的丹道技藝,真的是令我大開眼界。
相比之下,那些大派所培養的煉丹師,真的是蠢笨如同犬彘一般。
哎,如果道友能夠加入我韓家,那該有多好啊。”
原本這話只是對于同道的一種恭維而已。
眼見對方的煉丹技藝如此之高,韓顧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根本就沒指望對方會答應。
尤其是知道對方乃是胎光境修士之后,韓顧更是絕了這份心思。
然而,在韓顧說完這句話之后。
誰知對方笑了笑,同時說道:
“獨自漂泊在外,方知外面有多苦。
其實,只要待遇優厚的話,我不是不能考慮委身在一方勢力之下。”
當聽到對方的話語之后,韓顧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時,韓顧的心里砰砰直跳。
難道繼韓仕走狗屎運,弄回來一個煉丹師之后。
下一個交好運的,該輪到他韓顧了么。
韓顧聞言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對師弋問道:
“道友具體有什么條件,可否說出來供我參詳參詳么。”
“呵呵,我的條件很簡單。
除了正常的煉丹師待遇之外,我還要韓家的釀酒秘方。”師弋對韓顧笑了笑,然后開口回道。
韓顧聞言,臉色不由一變,想都沒想直接開口拒絕道:
“此事絕無可能,釀酒配方乃是我韓家的立身之本,是絕對不可能外傳的。”
說罷,韓顧一臉警惕的看著師弋,覺得其人可能是其他勢力,派來刺探韓家釀酒配方的細作。
“哈哈,韓兄不要誤會,只怪我沒有把話說清楚。
我要釀酒配方,只是比較貪戀那杯中之物而已。
尤其是在晚宴之上,品嘗過韓家的沸血酒之后,我當時便驚為天人。
我主要的目的,就是沖著這沸血酒而去的。
至于韓家其他兩種酒液,我并沒有多少興趣。
我對于沸血酒非常的喜愛,十分想要親手釀制出來用以品嘗。
如果韓道友不放心的話,不得外傳之類的約定,甚至可以添加到符契條款之中。”師弋笑了笑,對韓顧解釋道。
提出獅子大開口一般讓人無法接受,隨后只要提出要求之人稍稍退讓。
不管之后的要求是否合情理,無疑都會讓對方變得好接受許多。
更何況,師弋的說辭不僅合情而且合理。
聽到師弋的言辭十分懇切,韓顧對于對方的說辭不禁很是認同。
原本沸血酒就是韓家三種酒液當中,效果最差的一個。
否則,也不會在開宴之時被韓家拿出來,當作普通酒水供客人飲用。
再有就是對方說自己貪戀杯中之物,韓顧也是相信的。
因為宴會開始的那天晚上,韓顧就是與師弋共桌的。
那晚韓顧親眼看到對方不僅把他自己的酒喝完了,而且還把原本屬于他的酒也給喝掉了。
當時,韓顧還為此事無語了許久。
更何況,對方索要釀酒配方,只是為了自己釀來喝而已。
并且,還同意將不可外傳的條款,加入到符契之中。
而對方整個人都是要加入到韓家的,這不是等于毫無損失么。
心中快速權衡了一番之后,韓顧馬上就答應了師弋的要求。
此時,雖然時間已經比較晚了,但是韓顧覺得一夜時間太漫長長了。
萬一對方變卦,那么如今所說的一切都等于白費。
所以,在其人的強烈要求之下,師弋只好答應他現在就簽訂符契的要求。
不過,在韓顧要師弋隨他一起,返回府上簽訂符契之時。
師弋搖了搖頭,一臉義正言辭的說道:
“既然我有心加入韓家,那么自當盡全力做好我的分內之事。
在前些天耽誤之下,如今還有如此之多的藥材需要煉制。
我決定今晚趕工,來加速推進這項工作。
所以,就不必那么麻煩了。
將符契帶到此地進行簽訂就好,這樣也不會耽誤煉丹進度。”
韓顧聞言不禁有些感動,多好的人啊。
如今符契尚未簽訂,就主動要求加班進行工作。
韓顧還能有什么可說的,這樣任勞任怨并且煉丹技藝高超的煉丹師,打著燈籠都不好找。
如今能讓他韓顧給撞上了,這是天賜之福啊。
簽,一定要和他將符契給簽下來。
只有這樣,才能將其人與韓家牢牢的捆綁在一起。
一念及此,韓顧連忙走出了丹房之外,向自家親信發出了一封符傳。
要求他們按照符傳上所述的要求,準備好一封符契。
并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韓家煉丹室這里來。
接下來,師弋在一旁不斷地煉制著丹藥。
而韓顧則在一旁,焦急的等待著符契被親信送來的那一刻。
這種等待對于韓顧而言,簡直就是一種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韓顧聞聲心中一喜,這個時間點除了送符契而來的親信,再不可能是其他人了。
韓顧三步兩步奪到了丹房的門口,直接拉開了房門。
果然,門外之人正是韓顧一直以來,都十分信重的一名親信。
韓顧見到其人,一臉急切的張口就問:
“符契呢?我讓你準備的符契,可曾帶來了么。”
那親信見此,張口就想要作答。
然而就在這時,丹房之內的丹爐方向發出了一陣沙沙的響聲。
韓顧雖然煉丹能力不咋地,但是前期為了挖人,可是觀摩過了不少煉丹師煉丹。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看得多了,韓顧自然也能分辨出,一爐丹藥究竟是成與不成了。
剛才,那從丹爐之中傳出來的沙沙聲。
明顯是丹藥煉制失敗,才會出現的現象。
隨著丹藥失敗,一個略顯惱怒的聲音隨之傳來:
“給我出去!”
韓顧聞言馬上意識到,可能是他出聲導致了丹藥的煉制失敗。
面對師弋惱怒的話語韓顧不敢分辨,生怕把對方真個惹惱了,最后導致簽訂符契之事泡湯。
接著,韓顧順從了師弋的話語。
他帶著親信躡手躡腳的走出了丹房,順帶將門也輕輕的帶上了。
來到外面之后,那親信馬上將準備好的符契從身上拿了出來,并直接交給韓顧過目。
韓顧接過符契,仔仔細細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了五六遍,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其人知道,符契這種東西最是馬虎不得。
一旦簽下連改都沒法改,萬一有什么問題,那可真不是鬧著玩的。
好在這親信一向辦事可靠,并且在韓顧他的細致檢查之下,并沒有發現什么遺漏。
符契既然已經準備好了,那么接下來就到了,最關鍵的簽訂這一步了。
符契準備的再怎么好,少了至關重要的簽訂者。
那也只不過是一張,毫無約束力的廢紙而已。
隨意的將那親信打發走,介于剛剛師弋因為煉丹失敗,表現的有些不悅。
韓顧決定在外面稍微等一等,等對方的氣稍微消一點了再進去。
等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韓顧輕輕的打開了丹房的大門。
然后,躡手躡腳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的走了進去。
而此時,師弋正面朝丹爐背對著他。
如之前離開之時一般,專注的煉制著丹藥。
眼見對方如此專注,有了前車之鑒的韓顧自然不會在此時,去觸對方的霉頭。
然而,就在韓顧剛剛站定的時候,那丹爐之內又傳來了一聲沙沙響。
此時,韓顧心里不由咯噔了下。
果然,只聽見丹爐傳來一聲略顯疲憊的嘆息。
不過,韓顧有些慶幸的是,對方沒有再出言責怪他了。
眼見對方停止了煉制丹藥,現在這個時機雖然不是很好,但是韓顧不想再繼續拖下去了。
韓顧看著對方站在丹爐旁的背影,直接開口說道:
“符契我已經準備好了,道友你看是不是…”
韓顧的話尚未說完,只聽見對方直接出言打斷道:
“拿過來吧。”
韓顧聞言不由精神一振,連忙將手上的符契遞了過去。
沒有拒絕就是有戲。
原本韓顧以為,對方會謹慎的看上那么幾遍在簽。
誰知對方僅僅在那符契之上掃了一眼,直接咬破手指,將血液滴在了符契上面。
對方的動作之麻利,實在是讓韓顧大為吃驚。
如此重要的符契,在對方眼中難道是兒戲么。
雖然有一瞬間,韓顧的心中泛起了這樣的疑問。
但是,這個疑問很快就被,接踵而至的喜悅所淹沒了。
符契的效力是絕對的,哪怕高階修士也無法抗拒,符契所帶來的反噬。
對方符契都已經簽了,還有必要去糾結態度之類無謂的問題么。
這可是一名煉丹師啊,沒想到我韓顧也能有這樣的好運。
一念及此,韓顧就想要和對方套套近乎。
畢竟,如今大家已近是自己人了嘛。
然而,韓顧的話尚未出口,只聽見對方直接開口說道:
“好了,別再來打擾我煉丹了。”
話還未出口,就碰了一鼻子灰。
韓顧不禁有些尷尬,原先他聽人說過有些人對于自己一心專注的事情,會變得很癡狂。
因為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所以一直以來韓顧對這種說法都是半信半疑的。
如今看著眼前這位煉丹師,韓顧不禁相信了這種說法。
可能,也正是這種偏執的性情,才能使得對方以散修之身,達到如此精湛的煉丹水平吧。
一念及此,韓顧開口說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在這里打擾道友你煉丹了。
不過,凡事講求勞逸結合,道友也沒有必要對自己要求過于嚴苛。
我就先告辭了。”
說罷,韓顧帶著那張已然生效的符契,離開了煉丹房。
在韓顧說完話之后,面朝丹爐的師弋全無反應。
即便對方離開之后,師弋依舊保持著這個姿勢。
在韓顧離開之后,過去了半盞茶的時間。
原本只有師弋一人的煉丹房之內,突然之間又從房間的陰影之中,走出了一個人。
如果韓顧能夠親眼看到這一幕的話,他的臉上必然會出現大吃一驚的表情。
因為那個自陰影之中,走出來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又一個師弋。
其人與煉丹師爐旁呆立不動的那個師弋,簡直就像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只是,這后出現的師弋,遠比前一個眼神要靈動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