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云能用,也必須要用,不用不足以度過最初的動蕩期。
所以最初的動蕩期中,衛軍的統領權的確是掌握在趙云手里的。
但是,必須要有方式方法的去用趙云。
不能為此給大將松綁,讓大將獲得自由。
那么局面就危險了。
正好,這一次好好操作一番,說不定能一箭雙雕、一口氣完成郭瑾的全盤部署。
大時代里,很多人都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唯一的弄潮兒,是可以引領天下風尚的。
但是如果皇帝有實權,還很聰明,那么皇帝才是那個唯一的弄潮兒,其他所有人的風頭都不應該也不能蓋過皇帝——只要他足夠聰明。
其余的人只能居于其下,無法更進一步的發光發熱,因為唯一的太陽就是皇帝自己。
張飛很明顯不懂得這樣的道理。
凱旋的路上,他不斷的和身邊的朋友炫耀自己的軍功和戰績,表示自己是那個最牛逼的人,康居國什么的根本就是渣渣。
他的“朋友們”要么強顏歡笑,要么翻個白眼轉身就走,實在受不了張飛如此的嘚瑟。
你說你搶了大家的功勞就算了,你小心翼翼的做人,大家能忍也就忍了,畢竟你資歷深厚,你牛逼,惹不起還躲不起?
可是你偏偏跟我們玩炫耀的,你是嫌我們檸檬吃的不夠還是怎么的?
逮到一個人就炫耀自己的戰功,逮到一個人就問他自己是不是非常牛逼,是不是大魏最強悍最能打的將軍,這讓其他將軍非常不爽。
張飛如此囂張的行為,終于連他兄事之的關羽都看不下去了。
關羽的年齡比張飛大,當初和劉備一起起事的時候,他就對關羽兄事之,也就是把他當哥哥看待,很多年之后的現在也還是如此。
很多話其他人不方便說,關羽卻可以說,并且可以說很多。
張飛別人的話不一定聽,關羽的話還是能聽進去的。
“益德,有些話我不得不說,你別覺得我說話難聽,這些話說了,對你有好處。”
大軍野外休息的時候,關羽把張飛拉到自己的營帳里與他私下里談話。
“什么話啊,仲兄?”
張飛一臉拎不清的樣子。
“什么話?你自己心里不明白嗎?這場大戰子龍是怎么規劃的,是怎么給你命令的,你不知道?”
“知道啊,但是那些康居人太沒用了,我就五千人,居然可以縱橫馳騁毫無壓力,他們一萬多人都攔不住我,我要是不打他們,就對不起魏軍的威名赫赫啊。”
張飛一臉的理所當然:“而且我不是打贏了嗎?”
“你是打贏了,其他人呢?你覺得其他人到這里來只是純粹喜歡康居的山山水水,過來踏青游玩的是不是?他們就不要軍功不要賞賜的是不是?你一個人攪黃了多少人獲取軍功的機會?”
關羽一臉的惱火:“天下大定,周邊的敵人基本上都被太上皇掃平了,咱們以后能打大仗的機會越來越少,獲取軍功的難度會越來越大,好不容易有一個,還被你攪黃了。”
看著關羽這副模樣,張飛似乎有些詫異。
“戰場上本來就是強者為尊,子龍的安排太謹慎了,根本不用這樣的,我一個人就能收拾他們了,而且…仲兄,我怎么覺得你好像變了很多啊?以前你從來不會考慮這些事情的。”
張飛覺得關羽變了,關羽原本和他一樣,都是很強者為尊的人,現在怎么感覺有點…謹小慎微的感覺?
“以前不考慮,現在必須要考慮。”
關羽搖了搖頭:“太上皇退位,新帝即位,情況不同了,咱們有必要做點改變。”
“仲兄,那你就更不用擔心了,你家長子和新帝走得那么近,幾乎算是新帝的元從老臣了,這一次不也被派到軍隊里鍛煉了嗎?陛下很看好他,你不用擔心關氏的未來。”
“不是那么簡單的一回事。”
關羽嘆了口氣:“益德,你不能總是這樣想,情況不同了,新帝和太上皇是不一樣的,你這樣違背帥令,就算是太上皇都未必能容你,你還記得魏宵嗎?”
關羽說了一個名字,張飛才稍微動容。
“記得,當年也是一起吃過肉一起喝過酒的。”
“你要牢牢記住,當年,咱們誰能想到魏宵會出事?他的出身,和子龍差不多。”
“我又不會做魏宵一樣的事情。”
“現在已經差不多了!”
關羽深吸了一口氣:“不僅如此,你這一次的行為得罪的可不止一個人,很多人對你不滿,你卻渾然不知!收斂一些吧!別覺得你資歷深厚就能為所欲為!”
張飛皺了皺眉頭。
雖然感覺關羽有點小題大做,但是出于對關羽幾十年的信任,張飛還是稍微收斂了一下自己的行為。
至少沒有到處找人炫耀自己的戰功了,這是一大進步。
關羽看在眼里,稍稍放心,但還是有所不安。
這種不安來自于關羽的兒子關平。
他本來是沒有那么好的政治覺悟,這點政治覺悟還是兒子告訴他的。
關平是接受精英教育長大的,是郭鵬自己辦教育所教育出來的第一批學生。
他受教育程度遠高于關羽,文化水平也遠遠高于關羽,且長期在帝國政治中央接受熏陶,長期在郭瑾身邊辦事,就算不是專業搞政治的文官,但是也很有些為人處世的經驗。
而且政治嗅覺也是靈敏的。
論及政治,關羽遠遠不是自家兒子的對手。
關平在政治上的經驗和嗅覺絕對可以完爆自家父親,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畢竟對于一個帝國將軍來說,光會打仗,是很要命的事情。
打了一輩子仗也不太懂得如何跟同僚處好關系的關羽這一次在戰場上可算是得到了和兒子相處的機會。
但是這一次的相處卻并沒有跟他所想的那樣,是父子重逢的溫暖場面。
相反,短暫的溫馨之后,關平劈頭蓋臉的給關羽一頓教育,把關羽說的一愣一愣的。
關平給關羽普及了一些政治常識。
他讓關羽這個戰場王者、政治青銅好好的了解了一下朝廷的局勢。
還有新帝即位之后發起這一場戰爭的主要原因,以及戰爭策劃階段,關羽在新帝心中的麻煩程度。
關平能跟在郭瑾身邊一起長大,是關平運氣好,出生的比較早,一眼被郭鵬相中了,其他人就沒那么好的機會。
比如張飛生兒子晚,沒趕上那個好機會,沒能和郭瑾相處,得到進一步精英教育的機會和接觸帝國權力中樞的機會,失去了培養政治眼光的機會。
跟在郭瑾身邊,還被授予了未來主管禁軍的可能,關平可謂是前途無量,和曹真一起被視作未來魏軍當中的重要人物。
而張飛的兒子只能在邊關磨煉。
但是郭瑾對關羽那個麻煩且不好配合的態度讓關平覺得非常不妙。
關平已經結婚且分家,自立門戶出來居住了,某種意義上來說,關氏的事情他已經不能過多干預了。
他很清楚,郭瑾不喜歡麻煩且不擅長和同僚打好關系的關羽。
他覺得關羽這樣資歷深厚卻又不好用的老將非常累贅,言語中多有相讓這種老將早點榮歸故里安心養老的意思。
資歷老,戰功高,偏偏很有個性且不好用,這樣的老將是新帝所不需要的。
只是新帝剛剛登基,威望不足,不好直接對老將下手。
這一戰打下來,郭瑾是懷著想要測試一下關羽和張飛這兩個老將到底能不能繼續用下去的想法,如果可以用,那就繼續用,不能用的話,搞不好就要被榮耀退休了。
想想曹仁,明白了嗎?
關平的點撥讓關羽茅塞頓開,關羽瞬間想明白了一些過去想不明白的事情。
進入郭鵬集團時的先天不足和后天自己主觀上的一些弱點,讓自己和張飛雖然地位高資歷深厚,卻沒有很高的職位。
而與之相對的是比較懂政治且性格隨和的于禁和張遼走得遠比他遠——盡管他的資歷更深厚。
這就很能體現問題。
關羽一直以來都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態度,但是這樣的態度并不能和同僚搞好關系。
比如安南都護府都護司馬懿,關羽就和他的關系比較僵硬,完全處不好。
他聽說過一些司馬懿的傳言,比如司馬懿對待上級比較諂媚,不是那么講原則,所以他就很不喜歡司馬懿,對他沒什么好臉色。
非必要情況下,他盡量不和司馬懿有什么接觸和交談。
兩人實在是談不到一起去。
新帝手下并不缺乏良將,相反,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此時此刻比較擔心的事情就是這些老資格將領會不會聽話。
聽話還好說,不聽話的話,問題就很大了。
所以張飛鬧出事情之后,關平私下里建議關羽,千萬不要學張飛,不要跟上去,而要乖乖的跟在趙云身邊,做那個吃虧的人。
在軍隊行列里,只要跟在趙云身后,就一定不會是最后吃虧的人,反而可以笑到最后。
趙云是誰?
新帝的半拉丈人啊。
那么近的關系,那么好的機會,不緊緊跟在趙云身邊,難道還要和張飛繼續在風沙里廝混嗎?
“現在吃虧,到了洛陽就未必吃虧,現在折騰得歡,到了洛陽就未必能繼續歡快了。”
關平如此說道。
這讓關羽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