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郭瑾決定任命趙云為主帥出擊康居,郭鵬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點了點頭。
趙云的能力的確是夠的,身份也足夠,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但是,問題不在軍事上,而在政治上。
郭鵬并不知道郭瑾是否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決定暫且不說,只談軍事。
“你說的有道理,云長和益德,兩人都是兇悍的猛將,很不好統御,你換個年輕點的,他們兩人可能真的不當回事,眼下,也唯有子龍才能讓他們兩個心服口服了。”
“所以父親覺得趙將軍可以?”
“自然可以,子龍也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優秀將領,能力是足夠的,沒什么不可以,但是皇帝啊,用他,你要明白一件事情。”
郭鵬看著郭瑾。
“什么事?”
“子龍,是一個習慣在框架里辦事的人,他很謹慎,你覺得他很擅長騎術,作戰勇猛,能夠統御騎兵充分陷陣就覺得他是個益德一般的猛將,其實不是的。
子龍非常謹慎,謹慎到了他去防守一座城池絕對能讓敵人絕望的地步,他最擅長的并不是進攻,反而,應該是防守。”
“這…”
郭瑾覺得有些意外。
“你不要覺得我是在逗你,這是真的,子龍這個人,看似一口氣的往前沖,勇猛無匹,實則謙虛謹慎,甚至有點謹小慎微,他不是那種充分陷陣的斗將,而是沉穩老練的守將。
當然這不是說他不能沖鋒陷陣,而是對于他來說,不犯錯比立功更重要,我當初帶兵打仗的時候,每一次都會給子龍一個非常明確的作戰目標,告訴他怎么做,怎么樣算達成目標。
這樣一來,子龍就能給你把事情做到極致,可是你要是不給他這個標準,讓他自由發揮,他不如益德,我就讓益德帶一萬騎兵在草原上,益德數年間砍了五萬多鮮卑人的腦袋。
這要是換做子龍,應該是把邊境線守得密不透風,不讓任何一個鮮卑人進來,但是斬獲就遠遠不如益德了,你讓子龍帶兵作戰,可以,他能統御這些軍隊,但是你要給他一個明確的目標,讓他知道該怎么做。”
郭鵬說完,頓了頓,又說道:“皇帝,你要知道我為什么那么信任子龍,為什么把中央軍交給他統御,就是因為他是個執行任務的天才,僅此而已。”
郭瑾聽完,默默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了。
該怎么用趙云,該怎么給這場戰爭上個雙保險,他已經了解了。
趙云出發之前,郭瑾在參謀臺召見了趙云,在沙盤上和趙云推演了一邊這場戰爭的流程。
郭瑾讓戲忠和荀攸一起上陣,和趙云一起推演這場戰爭的流程,看看這場戰爭該怎么打。
然后讓精于戰術的荀攸告訴趙云,告訴他他第一個戰略目標是什么,第二個戰略目標又是什么,該怎么確保戰略目標的確切執行等等問題。
荀攸是一個戰術大師,這一點,是郭鵬發現的,荀攸非常擅長在戰爭期間規劃戰術,在大的戰略框架內把戰術的水平發揮到極致,讓敵人絕望。
而與荀攸相比,已經不在人世的荀彧更加擅長戰略規劃,郭魏政權的早期戰略規劃之中,就有荀彧在其中出了很大的力氣。
可惜…
不過時至今日,郭魏政權早已不缺戰略規劃人才和戰術規劃人才了,新人不斷涌現,就算當時,郭鵬也并不缺荀彧一個人,他并非不可替代。
荀攸是一個優秀的戰術大師,郭瑾需要他給趙云指導一下戰術。
趙云打仗不需要別的什么幫助,他需要你給劃定框架,只要有一個明確的框架,一步一步怎么做,他就能把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極致。
郭瑾讓荀攸把這個框架給了趙云,趙云明白了自己該做些什么,整個人的情緒感覺立刻就不一樣了。
之前總是有種若有若無的緊張,現在,這種緊張已經被壓縮到了可以控制的范圍之內了。
所以臨出發之前,趙云向郭瑾表示了感謝。
“陛下懂臣,知道臣的問題所在,才如此給臣幫助,臣感銘肺腑,定叫康居逆賊到洛陽城外向陛下負荊請罪。”
“臨陣指揮,我當然不如子龍公,在此之外的事情,卻是我要做到的,做不到,則子龍公再能運籌帷幕,恐怕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郭瑾笑了笑,握著趙云的手:“能為子龍公做到的事情,我都已...
,我都已經做完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子龍公要為我做到的了。
這是我登基以來第一次發起戰事,若不能全勝,于我而言,于魏國而言,都不是好事,我知道我本不該給子龍公施加壓力,但是這一戰意義非凡。
無論是軍事,還是政治上,都非常重要,我希望子龍公務必獲取酣暢淋漓的大勝,則子龍公凱旋之時,我親自帶著可嵐迎接子龍公,一起為子龍公解下戰袍。”
趙云淡然的神色略微動容,抿了抿嘴唇,快步上前,而后轉身向郭瑾下拜。
“為陛下、為魏國征戰,是臣的職責,此戰若不得全勝,若不能為陛下、魏國揚威域外,則臣提頭來見!”
郭瑾哈哈大笑。
“子龍公快快請起。”
郭瑾伸手扶起了趙云:“子龍公是跟隨父親起兵的老人了,三十年前就在父親身邊做親兵保護父親,一直為父親征戰沙場,立功無數。
父親不止一次對我說,能得到子龍公的效忠,是我們父子的榮幸,此番,惟愿子龍公大獲全勝,凱旋之日,就是我為子龍公慶賀之日!”
“臣,遵旨!”
趙云領下郭瑾的命令,手持皇帝虎符前往軍營調兵,整頓軍隊,整頓沿途所需要的一切口糧、物資,以及行軍公文。
一切準備妥當之后,兩萬中央精銳鐵騎以一人雙馬的模式一路狂奔,浩浩蕩蕩向西而去。
趙云作為中央軍的總帥,一直以來都負責鎮守京城,把京城鎮守的固若金湯水泄不通,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魏帝國的定海神針一類的人物。
這一次他出征而去,留下中央軍群龍無首,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統兵人選。
于是在趙云離開之后第二天,郭瑾身著鎧甲,手持天子劍,前往中央軍各大軍營檢閱部隊,賞賜軍隊肉食、酒水,巡視軍營。
然后郭瑾下令中央衛軍四將軍有事直接上表給皇帝,他將為四將軍開辟中央軍奏事綠色通道,有什么問題直接寫奏本遞給皇帝,皇帝親自幫他們解決這些疑難問題,他們完全不用擔心。
郭瑾沒有另外設立一個臨時的衛軍將軍來代替趙云行使衛軍將軍的權力,而是自己化身為衛軍將軍,自己親自處理衛軍的軍務。
衛軍四將軍中負責留守的夏侯淵和郭棟將直接聽命于郭瑾,向郭瑾奏事,不用繞道任何地方,直接就可以向他傳達請求。
郭瑾不動聲色的順理成章的把衛軍軍權掌握在手里,直接給衛軍的將軍們下令辦事。
不過,這還不能讓他感到滿意。
郭鵬感到憂慮的事情,郭瑾并非沒有考慮到。
事實上在郭嘉提出趙云這個人選的時候,郭瑾就考慮到了問題所在。
郭鵬曾說過,中央軍這個大團體除了皇帝之外,不適合設立一個總的話語權代言人,否則很容易走上羅馬帝國的老路。
羅馬帝國的老路是什么,郭瑾也知道,禁衛軍把持著皇帝人選的資格,誰給他們的好處多,他們就擁立誰做皇帝,搞得皇帝不像皇帝,國家不像國家,吃棗藥丸。
所以中央軍不需要衛軍將軍,甚至連前后左右四將軍都不應該是實職,最好只設立一個虛職,徒有其表,沒有實際事權。
真正的統兵權應該直接下放到校尉一級別,將軍級別的統兵者應該只在戰時有統兵征戰的權力,其他時刻就該是個吉祥物。
校尉人數就太多了,一盤散沙,不可能全體聚集起來形成一股可以威脅皇帝的勢力,就算在政治危機時期也難以聚成一股力量影響朝政,面對皇權只能頂禮膜拜。
郭瑾的軍事威望不足,不該設立中央軍的實權將軍威脅自己的皇權。
郭瑾深以為然,選擇趙云做主帥的同時,也意識到了危機和機遇的存在,于是他利用趙云帶兵出擊的機會,直接和衛軍四將軍建立了聯系。
接下來,他給自己定了一個小目標。
第一步,把衛軍將軍虛職化,第二步,進一步把四將軍虛職化,把實權下沉到校尉一級別。
非戰時以校尉直接統領衛軍、對接皇帝,戰時再讓自己屬意的將軍掌握實權,統兵出戰。
他覺得郭鵬設立起來的戰時和非戰時的理念非常好,這給了他很大的啟發。
如果沒有這個理念的貫徹落實,他面對一些年齡歲數功勞資歷都遠在他之上的前輩武將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下手。
但是郭鵬推行了戰時和非戰時的理念之后,他想要動手就簡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