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郭某人要給他一個團隊讓他帶領著一起修史,蔡邕顯得非常高興。
“陛下當真要集結那么多人一起修史?而且還要親自作序?”
“那是自然,這種大事不能馬虎,我魏代漢而立,當尊奉前朝為正統,為前朝修史,當然是國事。”
郭鵬笑道:“而且蔡公就不要喊我陛下了,喚我表字吧,這是私下里,沒有旁人,蔡公無需多禮。”
蔡邕左右看看,就看著一個笑面如菊花的蘇遠侍立一旁,也就放下了心。
“那好吧,子鳳啊,修史書素來都是史家一家之言,皇帝做主讓很多人一起參與修史這種事情,還從未發生過,你怎么想到要這樣做的?”
蔡邕詢問的時候頗有些小心翼翼,好像很擔心郭鵬會因為某些事情而生氣。
郭鵬笑了笑。
“本來也不能說是什么大事,不過是蔡公年齡大了,擔心蔡公累著,給蔡公安排一批助手,蔡公只需要把控一下具體流程就可以了蔡公為主,他們為輔,有什么事情都讓他們去做就好了。”
蔡邕對此感到十分高興。
“有子鳳的幫助,這一次,我定能編纂一部空前的雄偉之作!”
隨后,蔡邕和郭鵬就這本《后漢書》該如何操作進行了一番交談。
比如采用何種體裁,是仿照史記和漢書,還是另外創造一種寫法。
寫的時候該把控怎樣的核心內容,主要是褒獎還是貶抑,某些比較敏感的到底該不該寫之類的。
郭某人對此做了比較詳細的指導。
他認為修史不僅是學術,更是政治。
魏代漢而立,自當尊漢為正統,對于正統當然是褒獎為主不能隨便貶抑,要發揚光大漢帝的光輝事跡,對于一些不該說的,那就盡量隱去不寫。
留給后人的盡量要是一種光輝偉岸的形象。
體裁那就隨便蔡邕發揮,學司馬遷也好,學班固兄妹也好,該怎么寫怎么寫。
寫的盡可能詳實,不要擔心筆墨,也不要惜字如金,他能夠提供給蔡邕足夠的紙張和筆墨,因為最近左伯紙又降價了。
敏感盡量寫一下過程和結果,寫一下發生的事情,不要做過多的評論,讓后人知道發生了什么就好,修史的人不要帶有個人主觀色彩。
這是郭某人尤其要求蔡邕注意的。
“這不是野記雜文,也不是那些私撰野史,既然是國朝官方組織集體修撰,那么自然要講究一個實事求是,發生了什么,寫進去,但是切要注意,不能帶有評論和明顯地情緒,這一點,蔡公要把握好尺度。”
郭某人就提了這樣一個具體的要求,蔡邕對此表示認同。
“既然是有史以來第一次皇帝認同的修史,自然應當詳實完備,不添加個人看法,只看事實,盡量做到不偏不倚。”
郭某人點了點頭。
然后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蔡公,從《太史公書》開始,再到后來的《漢書》,我發現史家描述帝王誕生時總是喜歡些祥瑞,弄一些玄之又玄的事情,其實咱們心里都清楚那是虛構出來的,既然如此,咱們編撰的史書里,也要保留這部分內容嗎?”
郭鵬看向了蔡邕:“比如劉秀當為天子之類的…”
郭某人異樣的眼神讓蔡邕有些不自在。
此一時,彼一時。
郭某人已經坐穩了皇位了。
話雖如此,也有些別樣的想法。
蔡邕思考了一番,頗有些小心的開口了。
“這…真天子降世,當然會有所不同,前朝自白虎觀會議之后,已然認同讖緯之學乃正統學術,當今天下,讖緯之學也是人人都認同的事情,子鳳登基為帝,乃天意,更是人意,一如前朝光武皇帝。”
郭某人對蔡邕的說法比較滿意。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沉默了一會兒,郭某人朝蔡邕笑了笑。
“蔡公,這件事情就拜托給蔡公了,為前朝修史,為前朝做一個總結,我會竭盡全力給蔡公提供必要的幫助,若是可以,我想盡快看到蔡公的著作,望蔡公盡心竭力。”
蔡邕連忙表示自己明白。
送走蔡邕,郭鵬把這件事情也吩咐了下去。
在官員群體里尋找可靠且有一定文學水準的人送到蔡邕身邊,和蔡邕一起努力,開始《后漢書》的編撰工作。
這件事情這樣安排下去也就差不多了,將來要是有什么問題,反正也要通過自己這邊的認可才能決定這部史書是否完成,所以郭鵬并不擔心《后漢書》會出什么幺蛾子。
再怎么也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的。
但是蔡邕提起的白虎觀會議,的確讓郭某人在意起來了。
這是一場聲名不顯,卻對整個東漢學術乃至后世學術的走向產生了決定性意義的會議。
這場發生在漢章帝時期的會議,是由漢章帝親自主持,召集全天下所有有名氣的儒家學者來到洛陽,所進行的一場對新莽以來較為混亂的各家學術進行統籌整合的決定性會議。
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定立五經博士,確定五本儒家經典為官方認可的正統學說,準許在帝國境內傳播。
而在這傳播的過程之中,五種經典由于傳承者的理解不同,而逐漸產生了不小的分歧。
由于沒有標點符號的存在,文章斷句對于經典的解釋就有非常重大的意義,而在老師傳授弟子的過程之中,弟子對斷句的理解又各有不同。
于是一句經典往往能產生很多種斷句方法,不同的斷句方法也使得各自理解的經典含義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同一句話,因為斷句不同,而產生不同的意義,這是五部經典出現十四家傳承的根本原因。
為了讓自己的斷句方法得到認同,并且排斥其他的斷句方法,讀書人們為了各自的利益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斗爭。
其實斷句解釋之法遠不止十四種,而東漢時期成型的五經十四家法就是對五經學說的十四種官方認可的經典解釋方法。
在這一切成型之前,西漢和東漢都曾發生過針對各家學說不同理解的激烈辯論。
早在西漢宣帝時期,為了讓當時日漸激烈的經典解釋權之爭平息,漢宣帝就在石渠閣召開了一次會議。
漢宣帝從官方角度肯定了某些經典解釋方法,讓大家求同存異,平息爭端,穩定了學術環境。
但是石渠閣會議沒有完全解決爭端。
新莽時期,爭端再起。
到了東漢初期,劉秀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確立自己的統治合法性,頒布詔令把讖緯之學也納入官方正統學說之中,要求各家學術宗派都認同他的做法。
而這就引發了更大規模的混亂。
為了平息這樣的混亂和爭議,漢明帝去世以后,漢章帝決定在洛陽白虎觀召開一次大型會議,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這關乎到帝國統治思想的統一,對于帝國治理有重大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