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帶著曹丕前來拜見郭鵬的同時,本來也想讓曹丕想拜見曹蘭。
但是曹蘭覺得自己不該參與到著這種事情里,要避嫌,于是便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
所以郭鵬就單獨在勤政殿書房接見曹操和曹丕。
偏私人性質的拜見。
說起來,郭某人對這位原本可以做皇帝的大侄子大侄子還真沒什么太好的感官。
作為曹魏帝國的開國皇帝,曹丕顯然也是被時勢逼著往皇帝的位置上走,他沒有曹操的手腕和威望,無法維持局面,為了穩定地位,只有稱帝這一條路可以走。
走歸走,總要談談合適的價碼,讓漢帝國的遺老遺少們把漢獻帝賣掉,顯然也不能什么代價都不付出,當然,這不是曹丕的錯,是世界的錯。
郭某人覺得曹丕做的最不好的一件事情就是追封曹操為皇帝。
因為郭某人覺得曹操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沒有想要做皇帝。
和郭某人這個二十多歲就想要當皇帝的漢賊不同,曹操一生都在欲望和理智的糾葛之中痛苦掙扎,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欲望維持了理智,兒子倒是推了一把,把死掉的曹操捧上了皇帝之位。
當然了,九泉之下曹操若是知道這件事情,倒也不至于多么責怪曹丕,因為曹丕不得不這樣做的局面,本身也是他留下來的,這個鍋,他要背。
只能說曹操的理想在現實面前敗的很徹底。
所以看著年輕的曹丕,郭某人心中總有一些惋惜的感覺。
“子桓還沒有滿二十歲吧?大兄現在就給子桓加冠,是不是有點早了?”
郭鵬笑著讓蘇遠給曹操還有曹丕倒飲料。
“不能算早了,當初我也是十八歲加冠,十九歲就去了洛陽做郎官,陛下當年也是十九歲從軍征戰了,小一輩生活條件遠比我們當時要優越。
無論是教化,還是環境,都要更好,所以理應盡快承擔起男兒職責,要是繼續養在家里,遲早養廢掉,所以我覺得,還是應該更早的把他們放出去歷練。”
曹操如此說道。
“言之有理。”
郭鵬笑著點了點頭,打量起了這原本可以當皇帝的大侄子。
“子桓在太學內的學業水平是很不錯的,我多次聽教員夸贊子桓,說子桓天資聰穎,有乃父之風,子桓,你父親是我手下數一數二的干吏,你可不能墜了你父親的名聲。”
曹丕連忙站起身子走到了郭鵬面前跪下。
“臣不敢。”
“起來,起來。”
郭鵬哈哈一笑,上前扶起了曹丕:“今日你父子拜見我,是私事,不是公務,沒必要那么生分,你是我侄兒,我是你姑父,都是一家人,不要生分了。”
曹丕連忙點頭。
“是,姑父。”
“嗯,這就對了。”
郭鵬笑著拍了拍曹丕的肩膀,又看向了似乎有些不安的曹操:“大兄打算給子桓安排一個什么職位?”
“全聽陛下的安排。”
曹操連忙說道。
郭鵬點了點頭,來回踱了幾步。
“子桓有學識,卻沒有經驗,貿然外放,恐怕并不合適,這樣吧,子桓先去內閣觀政三月,以觀后效,若做得好,便可以外放去積累經驗。”
郭鵬這樣說,曹操自然沒有任何意見,連忙讓曹丕謝恩。
郭鵬自然又是一番客套。
沒有見到曹蘭,曹操覺得有些遺憾,于是請郭鵬代為轉達他們對曹蘭的問候,之后,曹操父子便離開了。
他們離開以后,郭鵬坐回了自己的軟墊上。
“蘇遠啊,看來我家大兄已經忙不迭的要培養合適的繼承人,想要盡快穩住曹氏在中央朝廷的權位了,他大概是覺得自己年事已高,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退下去。
現在子脩遠在遼東,三五年內,暫時是排不上用場的,那么年已十八的子桓加冠入仕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一晃那么多年過去了…好多事情都在改變啊。”
蘇遠向外看了看,又看向了郭鵬。
“陛下的意思是?”
“最近我家大兄有點著急啊,聽說,最近他和程仲德走得比較近,而程仲德和田元皓之間的矛盾似乎在整個尚書臺都不是秘密了。”
郭鵬冷冷笑了笑:“真是有趣,看起來,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我動手,他們自己就能鬧騰起來,話說這田元皓也是倒霉,攤上崔渠這么個禍害和崔琰這么個累贅,被程仲德給盯上了。
之前那件事情田元皓是真的冤枉,他是真的不知道崔渠的膽子居然那么大,居然敢做那種事情,結果被程仲德給誤會,以為田元皓覬覦他的地位,想謀取尚書令的職位,于是程仲德就決定要收拾田元皓了。”
“聽都知監的人說,最近好像每一次去尚書臺傳消息的時候,總能聽到有人在嚼舌根,說什么程令君和田仆射之間的事情很不簡單,很多人都在觀望局勢之類的。”
蘇遠小心翼翼的闡述實情。
郭鵬看了看蘇遠,點了點頭。
“這兩人的矛盾已經公開了,程仲德根本不想著隱瞞,他就是想搞掉田元皓,但是田氏女在我后宮內,且生有一女,程仲德投鼠忌器,這才和曹孟德走得近。
程仲德大概是想著借曹孟德的外戚身份抗衡田元皓的優勢,讓田元皓束手就擒,可田元皓又怎么會束手就擒呢?我還聽說,前段時間,田元皓和橋蕤走的很近,兩人經常出雙入對,互相拜訪。”
蘇遠有些驚訝。
“陛下,這…”
蘇遠似乎想說什么,但是忍住了沒說,話到嘴邊又給咽了下去。
“你想說什么?”
“老奴不敢說。”
“我允許你說。”
“這…遵旨,陛下,老奴的意思是,田仆射和橋中丞走的太近,似乎不是好事,畢竟一人在尚書臺,一人在御史臺,御史臺是專職負責彈劾官員的,和尚書臺不應有太多往來。”
郭鵬笑了,一臉輕松。
“這當然不是好事,但是曹孟德和程仲德走得那么近,難道就是好事嗎?內閣首輔乃我近臣,尚書令乃外臣,他們走得那么近,也不是好事,兩件不好的事情撞到一起唄。”
蘇遠眨了眨眼睛,沒聽明白郭鵬的意思。
“那陛下何不制止?”
“政事,哪有絕對的好事與壞事?就算有,這兩件壞事互相對撞,說不定能撞出好的一面,負負得正也不說定。”
郭鵬拿起了筆:“程仲德是元從老臣,跟隨我最久,滿朝文官,他的資歷最深厚,田元皓曾是袁紹部下,一度與我為敵,后來才投降了我。
這樣的人,若非族中女兒在我后宮,他能在尚書仆射的位置上待那么久?他根本不可能是程仲德的對手,更別說是程仲德加上曹孟德了。
程仲德雖然寒門出身,但是在我手下辦事那么多年,故吏也有不少,得到他的幫助的人也不少,田元皓根本不可能和程仲德抗衡,所以處處受氣,危如累卵。
本來,他要是還不醒悟,我都打算讓橋蕤主動去找他了,還好,他的腦袋還沒壞掉,主動去接觸了橋蕤,選擇和橋蕤拉近關系,結成聯盟,一起對抗程仲德和曹孟德。”
蘇遠頓時感覺這里頭的門道很多,水很深,于是很自覺地不說話了。
“不錯,學乖了。”
郭鵬瞥了蘇遠一眼,蘇遠連忙露出了討好的笑容。
“陛下教誨,老奴不敢忘懷。”
“不錯,不錯,早這樣不就好了嗎?”
郭鵬點了點頭,然后開始處理政務。
過了一會兒,郭鵬忽然抬起了頭。
“程仲德得理不饒人,為人剛戾,對田元皓是處處逼迫,逼得田元皓走投無路,不得不與他對抗,滿朝的朝臣們又要開始選擇站隊了。
到底是站在程仲德這里,還是站在田元皓這里,程仲德贏面比較大,田元皓贏面比較小,這站隊怕也不容易,到時候…風雨欲來啊。”
“陛下…”
蘇遠看著郭鵬,然后看到郭鵬突然笑了出來。
“程田黨爭,有趣,有趣,真是有趣,哈哈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他們狗咬狗能咬出個什么結果來,咬的越兇越好,不咬的兇一點,都對不起我對他們的安排。”
郭鵬笑了一陣子,看向了蘇遠。
“怎么,覺得我這樣安排不對?”
“老奴不敢,陛下圣明。”
蘇遠趕快跪了下來。
“什么圣明不圣明的,皇帝都該知道,黨爭什么的,怎么可能不存在,天天嘴上喊著要大臣團結,真的等大臣團結起來了,最慌的難道不還是皇帝嗎?矯情!
無論是對皇帝,還是對群臣,黨爭都必須要有,但是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皇帝,必須要有把控全局的能力,必須要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什么時候結束才最好。
黨爭到什么程度,雙方激戰到什么地步,要不要死人,然后才是對皇帝最好的,皇帝心里必須要清楚,做不到這一點還要開啟黨爭,那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蘇遠實在是不知道皇帝居然是這樣看待這件事情的。
“不能平衡黨爭的皇帝,就不是個合格的皇帝,就不該做皇帝,堂堂帝王連這點能力都沒有,還當什么皇帝?不是他自己太蠢,就是先帝太蠢,不會選繼承人,蘇遠,你說對不對啊?”
偏偏郭鵬還使勁兒的詢問蘇遠。
蘇遠的小心臟砰砰的跳。
“陛下說的都對,都對。”
“哈哈哈哈哈。”
郭鵬大笑了一陣,然后才拿起筆繼續處理政務。
蘇遠不著痕跡的松了幾口氣,不斷地平復自己的高速運動的小心臟,然后才慢慢地小心翼翼的給郭鵬按摩肩膀。
通過手指的細微觸感,蘇遠不由得感嘆——
陛下的身子骨。
還是那么結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