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莫云嵐的閉關道場,此時的滄浪亭跟以前有很大不同。
以前的滄浪亭就坐落在無量山脈邊緣某處陡峭河谷邊緣的山腰平臺上,站在亭內,可以俯瞰青瀾江天青色河水從無量山脈最核心處奔騰而下的壯觀景色,并以此得名。
然而自從林劍行和莫云嵐激烈爭論了“青瀾江到底會不會倒流”,并施展了一劍斷江的絕世神通后,滄浪亭面對的青瀾江河道,已然形成了一片河道淤塞而成的湖泊。
但正所謂水往低處流,被堵住的青瀾江江水最終還是漫過了淤塞處,以瀑布的形態向下游繼續流去,頗有種高峽出平湖的感覺,雖然不復當年景色,但也別有一番韻味。
莫云嵐閉關的道場,就位于滄浪亭背后的河谷崖壁內,被各種玄奧的禁制牢牢守護其中,哪怕是元嬰期修士想要打破這些禁制,恐怕都要受到不輕的反噬。
廖星池熟門熟路帶著楊路(以及隱匿起來的明燭)來到了滄浪亭內,面對崖壁和滄浪亭之間密密麻麻的禁制,她只是按照某種特定順序虛空點了幾下,然后就像是觸動了什么機關,大片大片的禁制竟然直接就消散不見,并且恰好讓出了一條通往道場正門的通路。
而當廖星池帶著楊路沿著通路來到大門面前后,身后的禁制又自動恢復了原狀。
感受著背后封住眾人退路的禁制隱隱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隱藏在旁邊的明燭忍不住輕聲傳音道:“莫云嵐洞府的禁制據說是無量劍派前代執法堂主洛申親手布設,我建議你別把在莫云嵐的主場把他得罪死了,否則就算是我想帶你強行突圍,恐怕也不太容易!”
廖星池并不知道自己還帶了個元嬰內鬼進來,來到莫云嵐道場門前后,她并沒有推門而入,而是朗聲說道:“莫師叔,海崖城青寧商會的楊路顧問想要見您,說是有要事相商。”
楊路也不知道,隔著厚重的大門,莫云嵐到底有沒有聽到。
但廖星池說完就不再吭聲了。
又過了許久,正當楊路等得有些不耐煩時,門內才不緊不慢地傳出一個聲音:
“不見!”
廖星池立刻補充道:“此事事關飛升仙人的旨意!”
此話一出,眼前的情況突然出了變化。
只見原本厚重的道場石門,竟然如同海市蜃樓般突然褪色,然后顯化出現了一扇樸實無華的木門,而廖星池也松了口氣,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就站在原地不動了。
楊路詫異道:“廖長老不一起進去嗎?”
廖星池搖了搖頭道:“莫師叔沒有說,那就是不需要見我。”
說完,廖星池再次對自己身后點了點,然后就自行退到了專供訪客歇腳的滄浪亭內。
楊路遙遙對廖星池點了點頭,然后再次確認了明燭老祖還在身邊保護,便昂首闊步推開木門,進入了太上長老莫云嵐的道場。
出乎意料,莫云嵐的道場布置非常簡單。
這間無量劍派太上長老的道場內部四四方方,正中心只有一個平平無奇的打坐用蒲團,蒲團旁邊還有個看起來非常普通的八仙桌,而身穿藍白色長袍、容貌如同英朗青年劍客的莫云嵐,已經在八仙桌旁負手而立,等著他的到來了。
而就在他手邊的桌子上,還擺放著一把幽藍色的劍匣,楊路仔細打量了下莫云嵐,發現此人似乎連儲物袋都沒有隨身攜帶,而能被他帶進閉關場所的飛劍,不用說就知道,必然是無量劍派兩柄鎮派神劍之一的樓觀劍了!
察覺到楊路的到來,莫云嵐剛想說些什么,但很快便神色就微微一動道:“這飛升仙人的旨意果然不簡單,沒想到還需要請一位元嬰期的道友專程跑來告知我!就是不知道,這位道友是何身份?為什么不自己親自現身,還要假托李青陽晚輩的名號?”
明燭知道自己已經被對方發現了。
他絲毫沒有隱藏自身的意思,直接現出身形道:“莫云嵐,兩百年不見,你的修為比當年更加深不可測了,居然能發現我偷偷練成的修羅劍隱身秘法。想當初你親手廢掉我修為根基的時候,不過只有金丹初期修為,完全就是麻天衣麾下跑腿打雜的嘍啰,沒想到五百年后,你已經是無量劍派最強大的修士之一了!”
聽到這話,楊路也忍不住向明燭投去了詫異的眼神。
明燭此前確實偶然提到過,自己當年因為涉嫌犯下大罪,曾經被無量劍派高層廢掉修為戴罪立功,也因此傷到了修行根基,導致他的壽元比普通元嬰修士低很多,然而楊路沒想到,明燭當年竟然是被莫云嵐親手廢掉修為的!
若是如此,雙方的仇怨可不小啊!
這么重要的情報,明燭居然沒有跟自己說?
而莫云嵐認出明燭后,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明燭,你居然沒有死?”
明燭聳聳肩道:“要不是我前兩年剛剛突破元嬰二層,比元嬰一層多了幾年壽元,我現在恐怕已經沒法活著見到你了,此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莫云嵐面無表情道:“當初廢掉你修為時,我確實沒想到,你有朝一日還能重新修煉到元嬰境界,取得無數無量劍派天之驕子都沒能達成的成就,看來旗山監獄確實很鍛煉人,只要心無旁騖進行修煉,就有機會創造奇跡!”
面對兩百年未見的老仇人明燭,莫云嵐說話的語氣很平靜。
而明燭也沒有情緒上頭,而是淡定地攤了攤手道:“與其說是旗山監獄鍛煉人,倒不如說是我的人品足夠好吧!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從被你們廢掉修為重新修煉后,我突破境界瓶頸的時候就再也沒有失敗過,每次都是一次成功,甚至都不需要使用那些增加突破概率的珍惜修煉材料,或許這就是天道對我的補償吧!”
莫云嵐皺眉道:“我記得,你被關進旗山監獄的時候只有金丹九層境界吧!”
明燭點點頭道:“不錯,金丹圓滿瓶頸和元嬰大劫,包括此前的金丹中期瓶頸,我都是嘗試一次就順利通過,總共只耗費兩百多年時間,一丁點時間都沒浪費,就連我之前突破筑基期和金丹期的瓶頸,也沒有感受到任何阻礙。”
莫云嵐稍微心算了一下,說道:“你不過是上品靈根資質,如果說不借助修真材料輔助,還能將所有瓶頸一次通過,這種概率恐怕只有不到百萬分之一。”
“或許這就是我命該如此呢?”
莫云嵐也沒有糾纏這個話題,而是話風一轉道:“所以你這次找我,是為了報仇”
沒想到明燭卻哈哈大笑道:“報仇?莫云嵐,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不過是飛升仙人麾下的走狗而已,我就算報仇,也應該找陸洋和麻天衣報仇!”
莫云嵐不以為意道:“就算你承認是來找我報仇的,對我來說也沒有區別,既然你當年不是我的對手,如今就更不是我的一合之敵。不過如果你今天不是來報仇的,那跟廖星池假傳飛升仙人旨意,又想做什么?可別告訴我,飛升仙人真給你留下旨意了,陸行長和蕭長老當年沒有除掉你,都就已經是他們手下留情的結果了!”
明燭指了指身旁的楊路說道:“飛升仙人的旨意不是留給我的,而是留給了李青陽的學生!在旗山監獄的時候,我就跟楊顧問有過約定,如果楊顧問繼承了飛升仙人的衣缽,那么我有權知道飛升仙人的所有秘密,如今我大限將至,臨死前就是想看看飛升仙人到底是學什么牛鬼蛇神!陸行長飛升前不是也說過嗎朝聞道,夕可死矣!”
莫云嵐眉頭一挑道:“沒想到,你這么多年倒是有格局了!”
“如果你每天都需要數著自己剩余的壽元過日子,你的心態自然也會發生變化!”
莫云嵐沒有理會明燭的反諷,而是直奔主題道:“所以旗山監獄前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飛升仙人的旨意和遺產又是什么,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明燭只是再次指了指楊路說道:“你這家伙心眼太多,還是讓楊路跟你說吧!”
莫云嵐轉頭看向臉色依然鎮定的楊路,說道:“楊路顧問的名字,我早就聽云天化和李青陽提起過,前段時間,你在靈石儲備銀行的那番操作也讓我印象深刻。更重要的是,以煉氣期修為插手元嬰期修士的事務,這種事情我只從陸行長身上見過。”
楊路拱拱手道:“莫長老謬贊了!”
莫云嵐隨意擺擺手道:“你有話就說,不必跟我客氣!”
楊路點點頭,然后緩緩開口道:“我這次拜訪您的,并不是代表我自己,而是代表了靈族老祖王三刀、神火宗掌門田大霄、明燭前輩、海崖系、甚至是九州的天下蒼生,希望能得到您的協助。至于您剛剛的問題,旗山監獄的暴亂我確實全程參與了,明燭前輩和王三刀也都是我營救出來的,他們都已經同意配合我的行動!”
看到楊路居然直接就大大方方承認自己是旗山監獄案件背后的主謀,莫云嵐也不禁眼神微微一凝:“王三刀現在哪里?”
楊路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道:“王三刀隨時能可以出手協助我們,有海崖系的幫助,無量劍派總部即便是戒嚴了,也依然阻礙不了我們的行動,我現在能站在這里跟您說話,其實就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至于另一個問題,飛升仙人確實留下了解決第四次靈石金融危機的方法,而想要啟動這個方法,就必須莫長老站出來執掌無量劍派!”
莫云嵐眉頭一挑:“飛升仙人給你留下了什么?”
楊路一字一頓道:“執掌天道之法!”
對于飛升仙人的了解,莫云嵐明顯不如李青陽和明燭,聽到這個消息后,他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你的意思是,飛升仙人有能力篡改天道?”
楊路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對方的猜測。
而莫云嵐立刻問出了此前王子維和廖星池問出的同款問題:“如果飛升仙人有這種能力,他們為什么不親自解決靈石金融危機,而是還要把這項工作委托給你?”
楊路回答道:“天道規則何其復雜,雖然它可以約束九州世界所有人的行為,但如果胡亂修改,很有可能會牽一發而動全身,甚至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你是說…蝴蝶效應?”
聽到莫云嵐說出“蝴蝶效應”四個字,楊路也不禁愣了愣神,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反問道:“這也是陸行長發明的術語?”
莫云嵐不疑有他,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陸行長當年曾經說過,治門派如烹小鮮,任何政策調整都要慎之又慎,否則后續的連鎖反應恐怕無法預料,就好比婆羅州一個蝴蝶妖煽動下翅膀,就有可能導致北極州出現一場風暴。”
對于陸行長剽竊地球術語的行為,楊路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不過楊路除了感嘆這種行為讓自己平白無故少了好多裝逼機會,對此也沒有什么辦法。
現在莫云嵐既然知道蝴蝶效應,那反而省去了自己不少口舌。
于是楊路繼續說道:“李青陽行長曾經說過,九州天道并非完美,他曾經親眼目睹飛升仙人彌補天道漏洞的景象。雖然理論上講,只要掌控了天道,就能引導修真界所有居民的行為,但天道絕對不能被肆意篡改,否則很容易引發其它難以預料的漏洞,因此,執掌天道并不意味著有了解決靈石金融危機的解決方案。”
莫云嵐沉吟片刻,最終還是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靈石金融危機本質上就是分配制度的問題,而不是純粹的金融問題。李青陽曾經跟我深入探過這個問題,他認為人類社會并不存在完美的制度和規則,只要人和人存在詫異,就必然有人在規則允許的范圍內玩得比其他人更好,導致資源向這個最擅長利用規則的人不斷集中,歸根究底,天道也只是一套非常復雜的游戲規則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