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域外戰場試煉開始前,卻有一名海崖派筑基期修士來到了姜化安的洞府前,輕輕叩響了大門。
這名海崖修士就這么安安靜靜站在門外,等了約莫半刻鐘,姜化安的聲音才從洞府里傳來:“我已經結束閉關了,請進門一敘吧!”
陌生筑基修士的臉色未見絲毫不耐,連忙恭敬地推開姜化安洞府大門,然后非常熟練地向身后甩出了一整套隔絕外人窺伺的預警法術。
沿著洞府的主要通道走了七八米,海崖修士就來到了姜化安閉關的道場。
作為海崖派掌門,姜化安的閉關之所卻顯得非常簡樸,就是一間大約四十平米見方的房間,裝修風格如同地球的禪堂,四周墻壁用顏色澹雅的絲綢裝點,讓人有種心情寧靜的感覺。
而就在這間靜室的地面,密密麻麻銘刻著各種各樣的玄奧仙陣,其中大多數都是用來讓修真者平心靜氣、集中注意力的陣法,只不過隨著姜化安主動結束了打坐修行,這些仙陣的光芒也都已經徹底暗澹下去。
注意到躬身進來的海崖弟子,姜化忍不住眉頭一挑道:“張杭,竟然是你來了?”
被稱作張杭的筑基期修士連忙抱拳道:“姜董事,在下冒昧打擾,主要是因為您叮囑的幾件事情,最近又有了不同尋常的動向!”
如果有其它海崖派弟子看到張杭稱呼姜化安為“姜董事”,肯定會感覺非常莫名奇妙。
因為姜化安的第一重身份海崖城主、第二重身份是海崖派掌門、第三重身份是金丹期大修士,但無論哪個身份,絕對沒有什么董事之類的古怪頭銜。就算是海崖商會,也沒有設立董事會這種機構,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董事職務了。
因此海崖派弟子稱呼姜化安時,從來不會對其冠以這種奇怪的頭銜。
可聽到張杭的稱呼后,姜化安臉上卻沒有露出絲毫意外的表情,只是眼神微微一凝道:“我之前不是吩咐過你,沒事不要主動聯系我嗎?打斷我閉關只是小事,畢竟我此生已經無望突破元嬰,在這里閉關,只是盡可能延年益壽而已…更重要的是,蘇遠峰和韓新河在我身邊肯定安排有眼線,如果我們兩人走得太近,很有可能會引起那兩條老狐貍的懷疑…”
張杭深深低頭道:“姜董事,在下冒昧了!”
姜化安微微一抬手,打斷了對方的道歉:“你是做事有分寸的人,否則聽荷雨閣也不會選你作為聯絡人,你剛剛說有不同尋常的事情,難道是聽荷雨閣那邊出問題了?我記得你上次主動聯系我,還是因為李青寧被暗殺的事情吧!”
提起李青寧被聽荷雨閣殺手暗殺的事情,張杭滿臉慚愧道:“姜董事,那次確實是我的重大工作失誤。當時掛出懸賞的人,乃是青寧商會逃犯季思寒,而他指名道姓要暗殺的人,則是青寧商會的新任凡人顧問楊路,這都屬于聽荷雨閣的正常業務范疇,我也沒想到,這份委托最后竟會把李青寧給牽扯進來,險些給您捅出天大的簍子,我們確實要向您鄭重道歉…”
如果有人聽到張杭這番話,肯定會被驚掉下巴。原來張杭不僅僅是海崖派的筑基初期修士,更是九州最大殺手組織聽荷雨閣的代表,而更令人震驚的是,這位聽荷雨閣的代表,竟然在向海崖派掌門姜化安匯報工作!
“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姜化安臉上沒有絲毫惱怒之色,而是再次抬斷了對方的道歉:“這種意外本身就很難避免,我并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各位董事對聽荷雨閣的業績都非常滿意。這些年你們提供給董事會的情報,用價值連城來形容恐怕都不為過!”
“為七位董事服務,正是聽荷雨閣創立之初的宗旨和使命!”張杭低眉垂目,像是宣誓般說出了一句類似口號的表態。
姜化安笑著擺擺手道:“好了,你有事就直說吧!這次到底是出了什么情況?”
“是無量劍派總部那邊傳來消息,海崖城已經被選為中州社保體系改革的試點城市!”
聽到這個消息,姜化安童孔微微一縮:“林劍行這是要拿我們海崖系開刀啊!雖然我早就聽到了些風聲,但沒想到,林劍行那家伙還是要一意孤行!這消息已經確定了嗎?”
張杭點點頭道:“消息是無量劍派的宋仙子傳來的,她身為裘龍波一脈的金丹期修士,把柄又被我們死死捏在手里,就算借此女十個膽子,也不敢用假情報湖弄我們。”
姜化安閉目沉吟片刻,語氣平靜道:“該來的總是會來的…還有其它重要情報嗎?”
張杭繼續匯報道:“還有就是聽荷雨閣南蠻州分部傳來的消息,據說南蠻州有匿名客戶開出了高達四百萬靈石幣的巨額懸賞,要在域外戰場取李青寧的性命。這種委托本來就極為少見,并且李青寧也是您提過的重點關注對象,槐山港的苗董事也想問問您,這份懸賞應該如何處理?”
姜化安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四百萬靈石幣…這是哪路神仙開出的懸賞?”
“根據南蠻州那邊傳來的信息,掛出委托之人應該是萬華谷太上長老宋青山!”
宋青山和陸洋的舊怨,姜化安早就有所耳聞,因此他只是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原來是他啊,這些老家伙當年被陸行長羞辱得可有點慘,不過找晚輩泄憤這種事,未免也太下作了。”
張杭低頭應是道:“四百萬靈石幣雖多,但對元嬰期修士來說也就是那么回事,最近蘇遠峰借著陽江港項目賄賂任天元,一筆生意就送過去至少上千萬靈石幣…”
“蘇會長的手筆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想讓尋常元嬰期修士拿出四百萬現金,也沒你說的那么輕松。”
“或許他們這種站在九州修真界頂點的存在,有時候活著就是為了爭一口氣吧。”
姜化安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隨即神情嚴肅道:“聽荷雨閣在南蠻州的情報網還可靠嗎?”
“絕對可靠!”張杭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半點拖泥帶水,“聽荷雨閣的運營方式您也知道,所有殺手和委托者都是加盟制,除非各位董事提出特殊要求,否則尋常殺手根本不清楚他們在給誰做事,絕對沒有暴露的可能。”
姜化安也就是隨口一問,并沒有真心覺得聽荷雨閣內部會出問題。
于是他“嗯”了一聲,就再次陷入了沉思。
聽荷雨閣自從成立以來,始終堅持輕資產運營的管理理念,除非七大董事親自下場,否則聽荷雨閣永遠只做情報的掮客,而不做具體的殺人業務,下級跟上線也都是單線聯系。
而極少的核心成員人數,則確保了聽荷雨閣的秘密很難被泄露出去。
如今的九州修真界,知道聽荷雨閣內情的核心成員,只有包括姜化安在內的七大董事,還有包括張杭在內的二十八位聯絡人,并且這些核心成員還相互訂立了最嚴厲的保密契約。
這也是為什么姜化安會對聽荷雨閣的保密工作如此放心。
在九州修真界,天道契約不是請客吃飯。
修真者訂立的天道契約越是嚴厲復雜,所要耗費的天道功德就越多。
三十五位聽荷雨閣核心成員互相訂立的天道契約,就屬于最為嚴厲的那一類天道契約,只要稍有違背,就會當場走火入魔而亡,而訂立這種嚴格的天道契約,消耗的功德也非常恐怖,幾乎不亞于當街連續無端殺害數十位凡人。
不僅如此,為了盡可能掩人耳目,張杭作為姜化安麾下的聽荷雨閣聯絡人,常年都駐守在距離海崖港數十里、人跡罕至的海崖燈塔,這座燈塔暗中銘刻了秘密傳訊法陣,能夠直接接收和處理來自中州各地發來的殺人委托,也可以跟另一位南蠻州董事麾下的聯絡人進行橫向聯系。
因此張杭明面上的身份,其實是負責看守燈塔、監視海妖的苦修者,這也是海崖系最苦逼的筑基期崗位,所以姜化安才會說,張杭突然拜訪自己,會引起外人懷疑。
畢竟跟姜掌門關系非常好的筑基期修士,怎么會被派去守燈塔呢?
但巨大的付出,必然就代表著驚人的回報。
二十八位董事聯系人自不必說,他們全都是聽荷雨閣各位董事最親信的部下,聽荷雨閣每年巨額的營業流水,只要拿出一小部分,分給這些修為只有筑基期的聯系人,都足以讓他們實現遠超同輩修士的財務自由。
至于聽荷雨閣的七位創始董事,全部都是九州修真界舉足輕重的商業領袖,聽荷雨閣能夠跨大州開展業務,也是依托了這七大商業巨頭遍及九州的貿易網絡。
聽荷雨閣七大董事本身就擁有雄厚的資本,再加上聽荷雨閣提供的情報網絡,更使得七位董事在九州商業領域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甚至在某些關鍵時候,這七大董事還會利用自身在聽荷雨閣的特殊地位,將麾下某些身份比較特殊的殺手直接當做棋子擺布,替自己解決一些自身無法解決、或者不方便解決的麻煩。
那位從無量劍派總部傳來消息的宋仙子,就是姜化安手中分量最重的棋子之一。
事實上,如果不是那名殺手擔心把動靜鬧得太大后,可能會逼得辰鳴狗急跳墻,啟動九轉天樞大陣,或者驚動無量劍派的元嬰期太上長老,哪怕辰鳴擁有山鷹劍幫助,也絕不可能從這名天極殺手眼皮底下偷偷救走葉辰,從而給葉家余孽留下了最后的香火。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海崖系的二把手蘇遠峰和三把手韓新河才意識到,姜化安手里掌握著一股極其強大、并且獨立于海崖系的力量,只不過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姜化安的另一重身份,其實是鼎鼎大名的聽荷雨閣創始人!
正是憑借這層特殊身份,姜化安才能死死壓制朋友遍天下的蘇會長,還有《修真金融周報》編輯部里有內應的韓長老,成為海崖系真正意義上的龍頭老大。
也正是因為蘇遠峰和韓新河對姜化安的底細非常好奇,他們兩人都在姜化安身邊暗中安插了不少臥底,因此姜化安特地吩咐過自己麾下的幾位聯系人,沒有急事不要聯系自己,尤其不要無故登門拜訪自己,以免引起懷疑。
只不過修真者閉死關時要摒除所有雜念,維持身邊的靈氣環境絕對寧靜,以免分散自身注意力,尋常傳訊法術他根本接收不到,這才有了張杭親自登門拜訪的事情。
聽到張杭帶來的兩個重要消息,姜化安心里也有些猶豫。
像他這種地方門派高層,大多只有中品靈根資質,盡管如此,他卻能一路修煉到金丹期境界,除了擔任海崖派掌門獲得的大量天道功德外,開辦私人善堂獲取的天道功德也很重要,這也是地方門派修真者進階的快車道。
現在無量劍派要把這部分功德收歸派有,那就相當于是永久性斷了廣大地方門派修真者的修煉捷徑,如果姜化安輕易向林劍行妥協的話,這海崖派掌門他也就不用做了。
他原本是打算隔岸觀火,讓其他門派當出頭鳥對抗無量劍派的改革,可沒想到林劍行居然把試點城市安在了海崖城頭上,從目前的情況看,海崖系與林劍行一系的正面對抗已經不可避免!
至于青寧商會…
平心而論,姜化安和青寧商會并沒有什么交情,甚至因為青寧商會和蘇遠峰韓新河走得太近,還讓他感覺非常不爽。
然而現在的海崖系,外患遠大于內憂,正需要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即便是姜化安也不得不承認,李青寧確實是反制林劍行的一張好牌。
畢竟林劍行最近還在《修真金融周報》上表達了對李青寧的關懷,從而嚴厲駁斥李飛羽從火云州潑過來的臟水,因此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落下迫害李青陽后人的口實,甚至還要主動保護李青寧的安全,否則他之前那番惺惺作態,就成了“搬起火云精金砸了自己的腳”。
雖然姜化安手里的牌非常多,并不懼怕林劍行丟來的戰書,可是如果讓這么一張好牌,白白浪費在域外戰場,終歸是有些可惜。
思忖良久,姜化安緩緩開口道:“如果我想讓苗董事替我把這個委托扣下,你看可以嗎?”
聽到姜化安的吩咐,張杭顯得有些遲疑:“無緣無故扣下客戶的委托,尤其還是元嬰期修士的委托,這對我們聽荷雨閣的名聲恐怕非常不利,苗董事那邊壓力也會很大。畢竟這種做法有違聽荷雨閣的中立原則,很容易讓人對聽荷雨閣幕后老板的身份產生聯想——”
姜化安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打斷道:“我沒有讓苗董事光明正大的扣下這個委托。咱們只需讓這個委托不被外人看到,然后謊稱這個委托已經被人接走即可。聽荷雨閣的殺手遍及九州各地,又是完全的黑箱運行,哪怕元嬰期修士也不知道,自己的委托到底有多少人接。”
“可萬一李青寧真的不小心死在了域外戰場,我們卻拿不出信物怎么辦”
姜化安毫不在意道:“這有何難?李青寧就在咱們海崖城,你派人去青寧商會偷偷收集點她的頭發,到時用來給客戶交差不就完了。如果李青寧沒死,那就是我們的刺殺失敗了,大不了咱們不收傭金;如果李青寧死了,這些頭發就是我們動手的證據,到時候咱們把這些頭發給槐山港的苗董事飛劍傳書寄過去,我不信宋青山還能挑出毛病。”
張杭立刻明白了姜化安的意思。
如果李青寧沒死,海崖城自然樂見其成,如果李青寧不幸死在域外戰場,聽荷雨閣就謊稱人是自己殺的,把委托人的幾百萬懸賞金給分贓了,無論如何都能立于不敗之地。
畢竟域外戰場從來都是死無對證!
感嘆一聲姜還是老的辣,張杭心悅誠服道:“還是姜董事考慮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