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孤鴻島大營以北數十里處,還有一處巨大的凡人軍事營地。
這處營地的規模比孤鴻島大營還要龐大,營地內也是人頭攢動,然而不像田北溪麾下士兵那般士氣高昂,這處營地的士兵各個都垂頭喪氣,活像是斗敗了的公雞,哪怕少數呼來喝去維持秩序的基層領導,呼喊時也顯得中氣不足。
如果細細觀察就會發現,這些士兵的裝備相比孤鴻島士兵還要更加精良一些,只不過形制有些雜亂,旗號也各不相同,就好像有多只不同的部隊混雜在一起的萬國造。
這便是連續戰敗了十幾場遭遇戰和兩場大決戰的離島聯軍主力了。
離島聯軍由整個離島實力最強的十二位領主組成。在大營中央的一處巨大的行軍帳篷內,面對極度惡劣的局勢,這些離島聯軍高層齊聚一堂,正商量接下來的作戰部署。
這只離島聯軍的總指揮名叫黃軒。
此人便是離島群島最大島嶼本島的領主,由于本島的占地面積、糧食產量、以及總人口數量,幾乎相當于整個離島群島的八分之一,按照離島地區的慣例,他這位本島領主也被其它離島領主尊稱為“大領主”。
作為整個離島地區實力最強的凡人領主,他不僅接受了無量劍派的任命,成為了所謂離島特別行政長官,也順理成章被眾人推舉為離島聯軍的主帥。
黃軒年紀看起來約莫五六十歲,正襟危坐在指揮桌后的主位上,兩鬢都已經有些花白,鼻梁上還掛著一副老花鏡,視力顯然已經有些衰退。這位大領主平時都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腦袋常年都梳著一絲不茍的大背頭,然而由于連續的戰敗和跑路,這位本島領主的大背頭已經明顯變得有些油膩和凌亂,形象看起來相當狼狽。
事實上,黃軒最近的日子也確實不太好過。
離島聯軍最初足足有十萬大軍,然而被田北溪連續多次從正面擊潰后,如今還能聚集起來的士兵總共就只剩下三四萬。
考慮到田北溪因為收降了大量離島聯軍俘虜,手頭實力大增,哪怕單論總兵力,離島聯軍相比孤鴻島軍隊也沒什么優勢了。
正因為如此,這些離島聯軍高層在商議對策時,氣氛沉重得就像是舉辦葬禮。
“柯島主,我們后方的糧食運來了沒有?”
被黃軒詢問之人身穿筆挺的軍裝,看起來相當干練。
此人全名喚作柯來波,乃是離島另一大島海虹島的領主,在離島領主里以知兵著稱,曾經在十五年前擊敗過試圖干預離島的火云州干涉軍。正是因為此人有擊退神火宗前代掌門田尚城的不俗戰績,他也被推舉為離島聯軍的總參謀長。
聽到大領主的問話,柯來波神情嚴肅道:“我已經遣人去催了,應該用不了太久!”
黃軒揉揉太陽穴道:“一定要盡快!我軍屢戰屢敗、士氣低落,雖然田北溪不知為何沒有追擊,但如果糧食跟不上來,恐怕我們手下這些殘兵敗將也會不戰自亂!”
柯來波自信道:“大領主放心,我們這只離島聯軍共有兩條糧道可用,一條是沿海路直接補給,另一條則是在離島海峽最狹窄處搭建浮橋從本島運糧。田北溪并不知道我們的軍糧是裝在車上還是裝在船上,我為了迷惑田北溪,故意在離島海峽南側沉了幾艘大船,將孤鴻島方向的航路堵住,做出用車運糧,防止火云州船隊摧毀浮橋的樣子。實際上卻命令糧船直接從離島海峽北側進來,打她個聲東擊西!”
這位柯來波領主能夠打退火云州的上次進攻,手上確實有兩把刷子。
聽到柯來波的計劃,不僅黃軒滿意地點點頭,就連其它離島領主也都是一番“柯領主高見”、“洞若觀火”、“先機燭照”…之類的贊譽之詞。
然而就在這時,門派突然跌跌撞撞沖進來一個傳令兵,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高聲哭訴道:“大領主,各位領主老爺,大事不好了!”
柯來波眼神中厭惡之色一閃而過,怒道:“有事便說,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傳令兵連忙解釋道:“我們的運糧船受阻,今天沒法準時到達了!”
剛剛吹噓完自己聲東擊西計謀,柯來波的臉色瞬間僵住了:“胡說八道!難道田北溪的妖法還能在海上用,結果把我們的運糧船給擊沉了?”
傳令兵老老實實回答道:“這倒沒有,但是田北溪看到我們堵住了離島海峽南側航道后,非但沒有派人來摧毀浮橋,竟然在離島海峽北側也鑿沉了幾艘大船,把離島海峽北側的航道也給徹底堵死了。如今我們的運糧船根本進不來,哪怕是想就地卸貨,也沒有足夠的車子將糧食拉到大營來,這幾十里陸路路程,總不能全靠大家手提肩挑吧!”
田北溪這波“我預判了你的預判”的騷操作,徹底把離島領主們給驚呆了。
柯來波更是結結巴巴道:“這…這不可能!她怎么知道我們打算用船運糧的?她怎么敢放任我們修復橋?難道我們內部有田北溪的奸細?”
然而根本沒人回答他的問題。
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現在的情況就是田北溪看穿了柯來波的部署,已經成功切斷了離島聯軍的糧道。
這讓在場的離島領主全都恐慌了起來。
“安靜!”看到眾領主有亂套的架勢,黃軒立刻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田北溪不僅妖法高強,并且用兵更是狡詐,大家也不是沒領教過她的厲害。現在只不過是糧食沒有及時運進來而已,我們扎營的地點距離運糧船被堵的位置只有四十里,就算真讓大家手提肩挑,我看也不是不可以,情況還沒有大家想象得那般嚴重。”
黃軒的安撫并沒有讓所有人買賬,立刻就有人質疑道:“可是大領主,咱們聯軍本來就士氣低落,現在還要跑幾十里路程來回運糧,等田北溪再打過來,咱們還能有戰斗力嗎”
這番靈魂拷問,讓黃軒的表情也僵住了。
他要是有退敵之法,早就使出來了,怎么可能被對方打到這種境地?
黃軒很想告訴他,離島聯軍就算是有十成士氣也打不過田北溪,如今士氣高點低點,其實已經無所謂了。但這話他作為大軍統帥卻不能說,這就相當于承認自己在坐以待斃。
于是他臉色陰沉地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指揮桌,輕聲吩咐道:“柯來波,你先給大家介紹介紹最新的戰局吧!在沒有搞清楚戰況前,我也沒法回答大家的所有問題!”
就在大領主黃軒面前的桌桉上,擺放著一面巨大的離島地圖。
不過相比田北溪的那張測繪精準的離島地圖,離島聯軍的地圖就有些差強人意了,從這點也可以看出離島聯軍面對侵略戰爭的懈怠和大意。
如果說海崖艦隊的地圖相比田北溪有差距,還能用海崖艦隊準備不充分來解釋,那離島聯軍作為離島的東道主,地圖竟然也不如田北溪這個外人準確,這就非常說不過去了。
當然了,這地圖雖然不算精確,但用來解釋戰況倒是勉強夠用。
作為離島聯軍總參謀長的柯來波聽令,立刻對著地圖給眾領主介紹起來:“各位島主,目前咱們的形勢很不妙,田北溪已經把我們留在海峽的對岸的殘兵全部擊潰了,在南邊,他們占據了離島海峽最好的登陸點,隨時準備向我們發動進攻,另外火云州勢力雖然沒有直接參戰,但他們的商船正在離島海峽穿梭,為孤鴻島提供作戰物資,現在我們士氣低落、無力出戰,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完成作戰準備…”
所有人都知道己方情況不妙,不過聽到柯來波把話說得如此直白,離島領主們的臉色就更差了一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黃軒,沒有人敢主動開口說話。
被所有人用沉重的目光盯著,黃軒強作鎮定道:“如果煙波島的徐童組織人手,從側翼發動進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手下還有好幾千名裝備精良的士兵!”
眾人互相對視一眼,最后還是柯來波神色遲疑道:“大領主…徐童他…”
還沒等他說完,旁邊的花園島領主立刻補充道:“徐島主說他手下兵力不足,目前已經無法發動進攻!”
聽到這話,黃軒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沉默許久,他顫抖著摘下了老花鏡,緩緩開口道:“海虹島、花園島、映月島領主留下來!”
黃軒點名了實力最強的三位領主。
其它實力稍弱的領主還沒等他繼續說下去,就轉身退出了這場氣氛壓抑的會議,眾人都知道,大領主這是要開始罵人了。
果然,當所有閑雜人等退去后,大領主黃軒終于忍不了了,怒不可遏道:“那是個命令!讓煙波島從側翼進攻是個命令!徐他童怎么敢違抗我的命令?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你們是不是都準備背叛離島,投降田北溪了?尤其是徐童那個混蛋,簡直就是我們離島領主的恥辱!”
怒吼聲傳出了大帳之外,剛剛離開行軍大帳的離島領主們紛紛噤若寒蟬。
在場的映月島領主連忙勸說道:“大領主,徐童畢竟是我們最后的希望,您——”
然而黃軒根本沒聽勸,而是將筆重重摔在了地圖上,打斷了對方的辯解:“徐童就是個懦夫!從他剛開始拒絕加入離島聯軍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他這么多年只學會了吃喝玩樂,多少年都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爭了,遇到真正的強敵,就只會扯我們大家的后腿!當初他保存實力拒絕加入離島聯軍的時候,我就該把他直接砍了,就像田北溪對待被俘的離島領主那樣!”
這番怒斥,直接讓在場的三位領主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然而黃軒還不過癮,繼續怒斥道:“要是這場仗繼續這么打下去,我們根本沒有任何希望!如果你們覺得戰爭輸了還能留下性命,那你們就錯了!田北溪擁有絕對的實力,她絕對不會放過你們任何一個人,誰都不允許保留實力!”
三位大領主互相對視一眼,誰都沒敢率先開口接這個話茬。
那徐童在離島聯軍聲勢最強的時候,都頂住壓力沒有加入,現在離島聯軍的形勢已經及及可危,還指望徐童派兵來援,簡直是癡心妄想。
發泄完怒火后,黃軒終于稍稍冷靜下來:“柯島主,婆羅州御風派那邊還有沒有消息?我們都已經同意他們提出的所有要求了,他們派來的修真者在哪呢?”
柯來伯神色局促道:“御風派沒有派人,至少沒有聯系我!”
黃軒再次重重拍了下桌子:“我就知道,這幫修真者關鍵時刻根本靠不住!中州無量劍派呢?他們肯定會有動作的!”
正當對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時候,突然又有一位信使跌跌撞撞闖進了會議室。
能夠擅自闖入離島聯軍高層的作戰會議,不用想就知道,信使肯定帶來了重要情報。
“海崖城的艦隊趕到了!”還沒等黃軒詢問,信使就主動開口道,“無量劍派已經命令海崖城組織艦隊援救離島,根據最新消息,海崖艦隊三天前就已經離開煙波島,正在趕來離島海峽!”
聽到海崖艦隊來援的消息,黃軒瞬間露出狂喜之色。然而很快,他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狂喜之色又變成了狐疑。
他死死盯著前來報信的信使,一字一頓道:“海崖商會以遠洋貿易聞名九州,商船都是又大又快,如果他們三天前就已經離開煙波島,為什么現在還沒趕到離島海峽?”
聽到黃軒的質疑,其他三位領主也都慢慢回過味來了:
對啊!
如果海崖艦隊三天前就從煙波島出發了,現在早就該跟田北溪的軍隊打起來了!
離島沒有傳訊法術,信息溝通非常不暢。
這位信使也是三天前與海崖艦隊共同從煙波島出發,中間海崖艦隊發生了什么事情,他自然不可能知道,面對黃軒的質問,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眼看黃軒的臉色有點不善,信使只得把海崖艦隊的官方說辭拿出來說了一遍:“海崖艦隊的韓管事和楊仙師說,等他們與田北溪作戰時,希望離島聯軍能從側翼配合,到時候他們會提前派信使過來聯系,至于他們為什么這么久也沒到,我確實不知道啊!”
看到信使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黃軒怒道:“來人,把這個信使給我拖下去,如果海崖艦隊明天還沒有趕到,就把這個假傳消息的家伙第一個砍了祭旗!”
請:m.yetianl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