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改換門庭

　　靈石儲備銀行行長的人選，關系到九州修真界的金融穩定。

　　當年陸洋行長能夠欽定李銳和李青陽作為自己的二代和三代繼承人，完全是因為陸行長飛升仙人的身份，不受九州天道約束，誰敢站出來反對，就要做好被陸行長一掌拍死的心理準備，再加上他靈石儲備銀行總設計師的崇高威望，自然沒人敢質疑他的決定。

　　事實上，不要說靈石儲備銀行行長的職位當年由陸洋一言而決，哪怕無量劍派的掌門換屆前，各方大佬都需要事先征求他的意見。

　　此前中州修真界坊間就多有傳言，說要是陸行長再晚十年飛升，等上屆無量劍派掌門、門派管理學大師洛申去世后，再選擇飛升天界，那林劍行恐怕根本沒機會接任無量劍派掌門之位。

　　正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林劍行能夠繼任無量劍派掌門，完全是因為與他同輩的修士要么白日飛升、要么壽元耗盡，就剩他這么一個獨苗小師弟輩分最高。

　　作為從中古時代傳承下來的古老修真門派，無量劍派擁有近十萬年的悠久歷史，自古以來都有著實力最強、輩分最高者擔任掌門的歷史傳統。

　　哪怕莫云嵐實力不亞于林劍行，但作為對方的師侄輩，站出來跟他打擂臺也有違祖制，所以最終還是由時任無量劍派執劍長老的林劍行，出任了中古時代結束后的第二十六代無量劍派掌門。

　　雖然李青陽也是聲望卓著的修真經濟學家，但威望顯然無法跟陸洋相提并論。

　　他活著的時候，想要阻止林劍行對靈石儲備銀行的干預滲透倒沒有問題，但想要欽定自己的繼承人，哪怕有元嬰五層大修士莫云嵐支持，也依然遠遠不夠。

　　因為無量劍派的最高決策層，總共有五位元嬰期太上長老！

　　除了經常拋頭露面的程書影和莫云嵐外，還有兩位常年閉關苦修的元嬰期大修士，分別是現任執劍長老、元嬰初期太上長老任天元，以及執法堂堂主、元嬰中期太上長老裘龍波，最后還有一位長期恪守中立的元嬰初期女修士溫含晴。

　　任天元和裘龍波由于常年閉關苦修，也被世人稱為出世派修士。

　　相比莫云嵐和李青陽這種經常插手俗務、看起來更像是技術官僚的入世派修士，出世派修士顯然更符合地球玄幻小說對修真者的描述。

　　這幫出世派修士幾乎從來不管凡人死活，也不愿意做好事積累功德，就靠常年閉關念經的方式，硬堆時間提升修為境界。也正是由于常年閉關苦修，出世派修士意外夭折的概率要低很多，因此長期以來，這都是修真界的主流修真道路。

　　直到薄南客和陸洋兩位入世派天才相繼橫空出世，讓獲取天道功德的理論，變得更加系統化和科學化，入世派修士才漸漸在修真界占據主導地位。

　　盡管出世派修士已經并非修真界主流，但他們的勢力依然非常強大。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擁有學習經濟學和管理學天賦，閉關苦修，很多時候也是學渣們沒有辦法的辦法，再加上近年來入世派修士的內卷現象越來越厲害，甚至連掃大街和扶老奶奶過馬路，都恨不得有人搶著做，拼命刷功德還未必就比閉關苦修效率更高。

　　著名修真經濟學家薄南客早就預言到了這種情況，并將其稱為功德邊際效益遞減理論。

　　薄南客認為，出世派修士可能永遠都不會消失，而是會與入世派修士達成新的博弈均衡，最終形成理論功底好的人修功德，靈根資質好的人閉關念經，這種全新的修真社會分工模式。

　　而九州修真社會的后續演化，果然正如薄南客當初預料的那樣。

　　出世派修士和入世派修士經歷激烈斗爭后，最終重新形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穩定格局。

　　盡管兩派修士已經不再進行大規模武斗，但出世派修士對入世派修士的敵意卻依然很大，像莫云嵐和李青陽這樣的入世派學霸，更是出世派學渣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正因如此，盡管兩位沉迷念經的出世派元嬰期太上長老，平時幾乎從來不插手無量劍派的內部權力斗爭，但在某些原則問題上，他們肯定會與掌門林劍行同進同退。

　　祝子明認為，莫云嵐和李青陽兩人聯手，也肯定斗不過林劍行和兩位出世派大修士，就算加上保持中立的溫含晴也不行！

　　因此祝子明剛剛提出的建議，正是讓整個祝家商會改換門庭，出賣獲勝無望的無量劍派度支堂代表盧岸平，轉投無量劍派修真金融監管委員會委員柳寒星！

　　背叛自己的靠山，這種行動無疑膽大包天至極，然而祝子明有理有據的論斷，卻讓祝建文一時間根本無從反駁。

　　祝老家主深深嘆了口氣道：“子明，你已經是修真者了，如果你堅持要找柳寒星合作，我肯定攔不住你。不過背叛盧岸平可不是什么小事，你可要想清楚后果！”

　　聽到祝建文再次提起盧岸平，祝子明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在自己測出修真資質前，這位無量劍派貿易代表根本就沒把自己當人看！

　　他冷冷一笑，語氣堅定道：“中州修真社會保障體系改革不是過家家，這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爭。我們祝家商會實力弱小，沒有退路，必須要確保站在勝利者那邊！如果能搭上林劍行和柳寒星的門路，等到李青陽死后，別說盧岸平奈何不了我們，就算弄死青寧商會也不是難事！”

　　見祝子明對青寧商會的敵意如此之大，祝建文忍不住苦笑道：“子明啊，你為何非要同那青寧商會過不去呢？青寧商會是過江猛龍，最近還招攬到得力的管理人才，更是如虎添翼。在升仙大會前，你背著我和青寧商會叛徒季思寒接觸，就已經是在玩火了…”

　　“這件事情不用再說了！”祝子明粗暴打斷了自己的父親，盯著祝建文略顯疲憊的臉龐說道，“你我二人心里都清楚，若不是我測出了修真資質，我早就被青寧商會和楊路打入了十八層地獄，根本不可能在這間家主密室同你說話！”

　　面對祝子明的誅心之問，祝建文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如何辯解。

　　祝家商會只是盧岸平的白手套，找青寧商會麻煩也只是奉命行事，認真說起來，兩家商會只存在少許利益沖突，并沒有什么根本矛盾。

　　正因為如此，祝建文才認為不應該和青寧商會鬧得太僵。

　　但站在祝子明的角度，他原本只是祝家商會眾多繼承人之一，辦砸了盧岸平交待的事情，雖然不會影響祝家商會作為盧岸平白手套的地位，卻徹底毀了祝子明的個人前途。如果不是祝子明測出了修真資質，他這輩子都沒法咸魚翻身。

　　自己作為祝家家主，勸祝子明不要計較這些事情，顯然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盡管如此，祝建文還是準備再勸勸自己的繼承人：“你不是沒有對付過青寧商會，應該知道那個楊路的厲害。我聽說此人單槍匹馬殺入城主府，就能讓韓復來倒履相迎，短短兩個月時間，就能讓瀕臨破產的青寧商會起死回生。不僅徐雁南重視他，甚至還有無量劍派總部那邊的商業合作伙伴，專門向我打聽此人的來歷。”

　　這些事情祝子明早就知道，于是當場反問道：“那又如何呢？”

　　祝建文語重心長道：“我懷疑，這位楊顧問恐怕是李行長秘密為李青寧培養的商業人才，咱們祝家商會早就不復往日輝煌，你與這等人物為敵，我怕你會…”

　　祝建文本來想說“自取其辱”。

　　不過考慮到自己這個兒子已經是修真者，他又把這句明顯帶有教訓意味的話給憋了回去，畢竟凡人是不配教育修真者的，哪怕作為父親教育兒子也不行！

　　不得不說，這種“萬般皆下品，唯有修真高”的意識形態，已經深入影響到了整個修真界社會的方方面面，甚至連傳統的父子血緣關系，都被這種修真者和凡人的隔閡所扭曲。

　　即便是祝建文和自己親生兒子說話時，也不得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單論個人力量，修真者和凡人的差距，恐怕比人和螞蟻的差距還要大。如果不是修真者都是從凡人中隨機誕生，天賦無法依靠血脈傳承，修真者和凡人的關系，恐怕早就會演化為人和動物之間的關系，產生生殖隔離了。

　　其實祝子明身為修真者，做事已經完全不用跟祝建文商量，只不過兩者身份才剛剛因為升仙大會發生變化，因此雙方都還沒有完全適應各自全新的身份定位。

　　如今聽到祝建文提到楊路的厲害，祝子明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楊路的厲害之處，整個修真界就沒有人比他祝子明更清楚，但想要讓心高氣傲的祝子明承認楊路比自己能力強，那是萬萬沒有可能的！

　　他面色猙獰，咬牙切齒道：“父親，你們太過高看那姓楊的了。在我看來，他能拿下遠洋貿易司的韓復來，還是借了李青陽行長的勢！”

　　“子明，你是當局者迷啊——”

　　“夠了！”祝子明再次打斷了自己的父親，根本不給對方發言的機會，“現在的情況很明顯，等李青陽死后，中州將會出現林劍行一家獨大的格局，到那個時候，別說楊路無法繼續狐假虎威，就連那李青寧恐怕也自身難保。第三次靈石金融危機的貨幣改革，讓無數出世派修士傾家蕩產，這份仇恨只是被陸洋行長和麻天衣掌門憑借仙人力量暫時壓制，從未徹底消亡。待李青陽死后，這份被壓抑了500年的仇恨，絕對會將青寧商會撕成碎片！”

　　“可是——”

　　“沒有可是！如今柳寒星主政中州東南沿海地區，最缺乏我們這種地方勢力投靠，若是能趁勢搭上林掌門的門路，別說什么盧岸平，就連青寧商會的死活，都要看我祝子明的臉色！”暢想起未來的美好光景，祝子明臉上也忍不住閃過一絲快意。

　　他甚至能夠想象，未來有一天，那位貌若天仙的李青寧大小姐親自登門，求自己放青寧商會一馬的情形了。

　　雖說李青寧只是個胸大無腦的花瓶，但架不住這個花瓶實在太漂亮，只要是正常男人，就會動起將她收藏起來好好把玩一番的想法。

　　但祝建文卻沒有祝子明這么樂觀。

　　祝家能夠在海崖城屹立不倒數百年，靠的就是小心駛得萬年船，現在好不容易出了個擁有修真資質的子弟，卻是祝子明這般野心勃勃之輩，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祝子明看祝建文愁容滿面，還當他是不信任自己的能力，繼續逼問道：“父親，祝家商會的財務狀況你還不了解嗎？最近這些年，商會的利潤率持續下降，甚至這兩年給盧岸平那狗賊的分紅，都是我們從海崖銀行借出來的貸款。如今我們還有現金流可以維持，但如果長此以往，不做改變，祝家商會遲早會被盧岸平給掏空啊！”

　　祝子明說的問題，祝建文當然也知道。

　　這不是祝家商會本身的問題，哪怕海崖商會這種巨無霸，都有生意越來越不好做的感覺，無論各大商會如何控制成本打擊商業腐敗，都無法逆轉這種大趨勢。

　　祝家商會雖然賬面還有盈利，但那更多只是用來穩住盧岸平的會計手段，如果讓盧岸平看出來祝家商會已經不賺錢了，那盧岸平肯定會動起換一副白手套的心思。

　　盧岸平可以換一副白手套，但祝家商會卻不能沒有靠山，沒有靠山的祝家商會，結局只有死路一條！

　　祝建文就算強行否決了祝子明改換門庭的大膽戰略，面對祝家商會慢性死亡的現實困境，他也提不出來更好的解決方案。

　　因此祝建文只得略顯疲憊地擺擺手道：“罷了，那就按照你的意思辦吧，畢竟你是我們祝家這么多年出來的第一位修真者。我知道你能力很強，可正所謂剛則易折，無論多么完美的策略，都需要未慮勝，先慮敗啊！”

　　祝子明顯然沒聽進去這些勸告，而是目光火熱道：“我的判斷絕對不會出錯！”

　　若是換作此前，他對自己的判斷只有七八成把握，可在通過青寧商會的內鬼，得知楊路同自己得出了類似的結論后，他對自己這份判斷的把握已經有十成！

　　雖然楊路此人非常可惡，但即使祝子明也不得不承認，此人是有真本事的。

　　只是很可惜，青寧商會已經死死與李青陽這艘即將沉沒的巨輪綁定在一起，已經沒有任何改換門庭的可能性了，即使楊路看出真相也沒有意義，反而是祝家商會船小好掉頭，完全可以直接投奔最終的勝利者！

　　想到這里，祝子明的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等到李青陽壽元耗盡后，我看你們青寧商會這對狗男女還能猖狂到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