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在“讀書”的過程中并沒有動用數碼相機拍照,一方面是因為把書一打開心神就完全被吸引了,根本沒想起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沒有必要,看過之后所有的內容都記得清清楚楚,想忘都忘不掉!人在什么情況下記憶力最好甚至能夠過目不忘?就是當別人告訴他最感興趣、最迫切想知道的東西時。
秘籍只有短短幾千字,既不是文言文也不是當代的通俗文體,類似于《三國演義》中那種簡練的古白話。巧合的是,其中講述鍛煉靈覺的手段,在游方從濟南到洛陽“逃亡”的過程中已經不自覺的運用,只是當時還無人指點,搞的太夸張惹了不小的麻煩。
游方看完之后暗自長嘆——怎么沒早看到這本書?所謂“秘籍”其實很簡單,但若沒有掌握靈覺,看了也白看。劉黎在第一頁就寫明,書中所錄的方法,最好要等到游方的元神之傷徹底治好之后再去運用。
初入門第一步游方已經會了,就是以靈覺反復感應不同環境下的地氣與靈氣,具體包括陰氣陽氣生氣煞氣等等變化,將自古風水學中的理論,轉化為最直觀的感知。但劉黎還提到了一種“收斂”的講究,是游方所不知道的。
與內家功夫有練法、打法、演法的區別一樣,練法講究勁力含而不發,而靈覺最初的鍛煉之法也要求“含而不發”。不一味追求將靈覺的感覺延伸到最遠,首先要學會控制在一定范圍內,盡量與周圍的地氣之間不發生擾動,在地氣平和之處漸漸習練,直至完全收斂。
然后會達到另一種從未體會的境界,那就是靈覺時刻保持若有若無、含而不發的常態。雖然不刻意延伸而出感應周圍,但只要能夠感應到的范圍內有異常的地氣擾動、物性或靈氣的變化,就會產生自然的反應,從而做出相應的判斷,直至“隨遇而感”。
“隨遇而感”的習練之法不能總停留在一地,要根據所學的風水知識,尋找各種類型的地氣與物性變化之處,在行動中反復體驗。剛開始應注意環境的“屬氣”不能太強烈,比如北京市內故宮、天壇、雍和宮、白云觀一類的地方,不能冒冒失失的亂闖亂探,否則一不小心靈覺收斂控制的不好,容易發生滄州鐵獅子前那種意外。
到后來“收發自如”與“有觸必應”是同時習練的,從靜止中的地氣平和之處逐漸過渡到運動中的變化之處。始終能保持含而不發的狀態,靈覺又能產生各種自然的感應——有了這種火候才算真正入了門,去什么地方習練都可以了。北京是個非常好的鍛煉環境,能提供種種條件。
入門之后繼續鍛煉的方法,主要是培養靈覺的強大——使感應更靈敏、范圍也更遠。這時類似于內家功夫中的打法,在不同環境下發動靈覺延伸而出,一步步試探著去擾動、運轉、控制周圍的地氣與物性,達到為我所用的目的。
這么做是有一定風險的,練武與人切磋打法也有受傷的風險,如此鍛煉靈覺的“對手”不是某一個人,而是周圍環境中的地氣與物性。它需要第一步習練的根基扎實,能夠在“隨遇而感”的狀態下清晰的察知周圍的情況,選擇自己能搞定的環境循序漸進的鍛煉,有些“屬氣”太強烈的地方又不能亂來了,否則一不小心會發生游方在古墓博物館中遭遇的那種意外。
靈覺至此,若用漢字的玄妙來形容,就是從“練”過渡到“煉”。而劉黎提到的兩種意外兇險,游方已經分別遭遇過了,體會深刻的不能再深刻,真是太巧了!不僅如此,接下來最后幾頁的內容中,與游方的經歷還有更玄妙的巧合呢!
使靈覺的強大程度增長最快、也是最兇險的一種方式叫做“淬煉”,就是在地氣變化極為劇烈、物性反差極大的環境中主動釋放靈覺,在一定范圍內進行控制與運轉。劉黎在書中特別提醒,功夫不到家又無人護法時切勿嘗試!
書中只簡練述說并沒有特別的解釋,有些玄妙之境也是解釋不清楚的,但游方卻理解的很透徹。在洛陽,他就是于午時從陽氣旺盛躁動的硬座車廂出發,迅速進了陰氣濃郁的地下古墓群中,而且釋放靈覺發動小雷音咒外鎮,結果…把自己給“淬”傷了,說出來都是經驗加教訓啊。
按劉黎的說法,鍛煉靈覺最終的境界是“化靈覺為神識”,這本秘籍卻沒有多做解釋,只留了一句話:“化境而觀、自在出入,是為元神出現、靈覺可化神識,爾言之尚早。”
換一種情況,一般人根本不清楚這句話究竟在說什么?而游方竟然也明白了一半,他在古墓中看一幅壁畫,不小心使用了“淬煉靈覺”之法,結果引煞氣與陰氣反侵神魂,很奇異進入了壁畫的“意境”世界中,大概就是一種“化境而觀”吧?至于不明白的另一半,那是他的火候未到,雖然悟性有了、能理解其境界,但還沒有那份修為。
假如秘籍也可以“約稿”的話,那么這本書簡直就是為游方“量身訂做”的,幾乎每一句話都在回答他這段時間來遭遇的困惑,換一個人就算看了,也很難像游方領會的這么透徹,而事實上也只有游方一個人看過,他看完之后這本秘籍就不存在了。
什么是秘籍?靠,這才是真正的師傳秘訣,在最必要的時候直點關竅!游方簡直懷疑劉黎有未卜先知的神通,提前將游方在“逃亡”路上遭遇的一切算的清清楚楚。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因為在書的最后一頁,劉黎還特意寫了一番話,能看出他也并非無所不知。
這番話是關于另一本秘籍的,劉黎告訴他不要在同一晚打開兩本秘籍,看了第一本之后將第二本先收起來。等到運用靈覺真正入門之后,對淬煉靈覺之法有了初步的掌握,再將內家功夫習練到“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初步境界,再打開第二本秘籍。
這番話寫在第一本秘籍的最后一頁,假如游方打開黃綢小包前準備的不充分,很可能根本看不見,因為在沒有翻完之前書可能就毀了。游方雖然看見了,卻沒有把第二本秘籍收起來,而是定了定心神,釋放靈覺“掃視”整個房間,然而緩緩控制收回,進入第一本秘籍中所描述的“含而不發,隨遇而感”的狀態,微微一笑,伸開了第二本秘籍。
之所以說劉黎也不是無所不知,大概連老頭自己寫下秘籍時都沒想到,游方打開黃綢小包時內家功夫已經練到了“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門檻,而且經過第一本秘籍的點醒,就知道該如何掌握靈覺的初步運用——他早已有過不自覺的教訓與經驗,能夠接連打開兩本秘籍。
風水玄學與內家拳術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但世上的修煉之道到了一定的境界高度總有相通之處。劉黎從風水地氣的角度講解靈覺,而內家功夫“有觸必應”的境界,其實也包含一種靈覺的感應,只是運用與理解的角度不同。游方能在這段時間內家功夫更上一層樓,不是天上突然掉餡餅,而是長期用功習練之后的厚積薄發,量變積累到質變升華的突破——他的機緣到了。
游方之所以會笑,因為他猜到了劉黎可能會在第二本秘籍中動怎樣的手腳,江湖術安門檻的手段也是相通的,假如游方想如此算計一個人,又有劉黎那么大的本事,也會采用類似的門道。果不出他所料,第二部原本被黃綢包了兩層的秘籍,也被濃郁的陰氣所滲透,與第一本不同,此陰氣一經打開散發的而速度要快的多,似乎受到了奇異的擾動。
假如他還像剛才那么“讀書”,時間根本來不及,就算在一旁架上數碼攝像機也沒用,恐怕還沒等翻開幾頁,整本書就會朽化的翻不開了。幸虧他早有預料,打開黃綢的同時就發動靈覺控制書中純陰之氣的發散,延緩了這本秘籍的朽化速度,與剛才一樣不緊不慢的讀完,然后才眼看著它化為一堆碎末。
讀完之后良久無言,這一本確實在講如何養劍練劍,且專門側重于游方那柄劍的情況,寫的異常簡練,只有十幾頁不到三千字。前半部關于養劍的過程,就是讓那柄劍重見天日的過程,后半部關于練劍的內容,是內家功夫修煉觸及到“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門檻后,真正進入這一境界的修煉秘訣。各門各派可能都有其秘法,劉黎只講授了其中一種(注:第二本秘籍的詳細內容,后文相關章節中再介紹)。
第二本秘籍的最后,劉黎也留了一句話:“哈哈哈,看完啦!小游子,我會去找你的。”
這句話的講究,在江湖驚門術中就叫做“神仙話”,說的典雅一點可稱“錦囊妙語”,據說三國時驚門第一高手諸葛亮最擅長。看見這樣一句留言,好似劉黎早已算到后來所發生的一切,包括游方逃脫了他的追蹤、又成功讀完了這兩本秘籍。假如換一個不懂行的人,簡直會把老頭當成活神仙!
這種把戲內行人拆穿了也簡單,它的奧妙在于——假如對方算錯了,你就不會看見這句話,當你能看見的時候,必然證明對方預料到了。不論劉黎有沒有放水,假如游方連利用地氣環境逃脫的手段都沒有,必然更沒本事看到第二本秘籍最后的留言。奧妙雖不復雜,但能夠成功安好這樣一道門檻,手段也是相當高明,不佩服都不行。
默然半晌之后,游方看著昏暗的油燈突然冒出一句粗話:“真他媽的是‘秘’籍啊,兩本書埋了這么多地雷,幸虧老子都給拆了!”在近代江湖切口中,耍手段安門檻也稱為埋地雷。罵完之后吹滅油燈打開電燈,他又感嘆一聲:“無論如何,老頭夠大方的,送了一件寶貝。”
游方所說的“寶貝”當然不是指那兩本已消失的秘籍,而是包裹秘籍的那塊黃綢。這兩本秘籍本身也是劉黎考驗游方的手段,雖然送給他了,卻不一定能消受,甚至有可能一個字都看不到。假如游方通不過考驗,老頭也不會白白耍弄一個晚輩,至少將包裹秘籍的黃綢送給了他。
在明亮燈光下仔細打量這塊毫不透光的綢布,看上去可夠埋汰的,正面微微有些發紅就似染了一層洗不凈的淡淡血跡。反面似是凝煉了一層黑色浮光,表面仿佛有看不真切的霧氣在流動,怎么形容呢?說的難聽點,就像是曾經掉進了陰溝里。就這樣一塊綢布,扔到垃圾桶里估計撿破爛的都不愿意揀。
而這塊看似不起眼的綢布竟有著隔絕陰陽的奇效,那兩本秘籍中凝聚的陰氣極重,然而不打開黃綢,游方的靈覺感應卻十分微弱。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柄劍,出土時狂狐當機立斷將劍包好,取來地下深處原埋藏地的陰土,將之封存在木匣中。這個辦法好倒是好,但畢竟不能完全代替原埋藏地的環境,封存效果不能持久,可能再過幾個月,這柄劍也將開始緩慢腐朽。
而劉黎留下的這塊綢布,簡直就是為那柄劍準備的,封存效果要比盛土的木匣強多了,在將來也有很多別的用處。游方當即又把燈關了,取出木匣就放在那一堆秘籍化為的碎片上打開,將那柄劍拿了出來。一片黑暗中什么也看不真切,全憑靈覺感應操作,當他第一次親手捧起短劍時,又聽見了既像清吟又像低泣的瑟瑟之音——這回不再是魔境幻覺,是來自靈覺奇異而真切的感應。
游方似是自言自語道:“不要著急,你很快就能脫困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