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李良用懷疑的目光向自己望來,夜鶯緊張的一個勁兒搖頭,表示這與自己無關。
“算了,估計你也不知道什么。”李良沒有為難夜鶯,他從屋子里找了個棍子,挑起地上的《青囊術》把書合上了,等到《青囊術》里面那些會動的針線全都老實下去,李良才把書重新撿起來。
結果他剛拿起《青囊術》,書中的怪物似有感應,又要從書里鉆出來。
李良趕緊按住了封皮。
這本書是誰委托夜鶯送來的,李良基本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就是不知道書里究竟都有些什么內容,值得這一趟飛鳥傳書,李良一把將《青囊術》掄到寫字桌上,騰出一只手按住不停掙扎的封面,仔細打量了一番封皮上三個燙金古字。
第一個鬼畫符似的“青”字李良倒能辨認出來,第二個形似“橐”的字體就不太好認了,李良按著封皮的同時,試著用另一只手輕輕翻開了古書的一角,結果他剛勉強看到第一頁上的文字,那撰寫在書中的文字就仿佛蝌蚪一般活了過來,瘋狂朝他按著書本的左手涌去。
感受著手中不斷增大的反抗力道。
李良轉而伏地,利用肢體關節把書鎖進了自己右腿膝蓋內彎處,隨后兩手勒著書緩緩收緊,像開核桃那樣死死扣住了《青囊術》,竟是一套針對小型目標的鎖技。
“良蛋兒,你干啥呢?”蘇琴站在房間門口目光呆滯的看著李良。
這會兒家里人都在客廳吃飯,李良在屋里不停叮叮咣咣的,蘇琴還以為李良在里面倒騰什么,結果她來到門口一看,就見李良躺在地上在和一本厚厚的書較勁,對此李良倒是。”
“你這是看書能發出的動靜么…”蘇琴神色古怪的瞧了李良兩眼。
趁著母子二人說話的工夫,書里的怪異突然發力掙扎,想從李良鎖技中掙脫,李良可不慣著對方,掄起古書就是提膝一記膝撞,配合下砸劈肘,蠢蠢欲動的古書瞬間老實了下來。
然后李良一式千斤墜壓在了古書上。
蘇琴只覺得一口老血涌上了胸口:“你管這叫看書?”
“是啊。”李良理所當然道。
好像,蘇琴有點理解兒子的班主任老師是什么心情了…
反倒是李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蘇琴,他試探性的詢問道:“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什么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蘇琴倒是沒看見,唯獨看見李良在對一本書拳打腳踢,見到母親茫然地表情,李良起身當著她的面翻開了《青囊術》,書里的怪異頓時掙脫而出,活過來的蝌蚪文字,以及裝訂書冊的針線,這些不可名狀的怪異全都從書中涌了出來,然而蘇琴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目光渙散了一瞬。
看來蘇琴無法直接觀測到《青囊術》的怪異。
但是怪異卻會對她這樣的普通人造成實實在在的影響。
確認了古書與外界的交互條件之后,李良就合上了書本,然后他一個過肩摔將其掄到了地上,用頂肘壓制住了想要掙脫的古書,令其慢慢安分了下來,不光是蘇琴看得目瞪口呆,就連窗臺上的夜鶯也驚呆了。
夜鶯是能觀測到書中怪異的。
而它卻萬萬沒想到李良竟會用如此耿直的方式毆打怪異。
尋常的拳頭怕是很難對非物質唯心產物造成傷害,痛覺只存在于有機體神經系統之間,正常情況下,拳頭是根本不可能威懾到非有機物的書本的,然而夜鶯明顯發現,那本書漸漸在李良的壓制下變得老實了起來。
隨后它就看著李良拿起古書,到寫字桌前坐了下來,開始翻閱研讀。
李良一頁頁翻過古書:“全都是幾千年前的古文字…”
有些文字的外形與現代漢字相近,勉強可以看懂,還有一些完全是從象形字演化過來的當代文字,更有原作者當地文化因素影響在內,有的字體可能只存在于原作者的家鄉文化中,讓人沒法順利理解書中的內容。
李良凝目注視著書中的文字。
在他專注的凝視下,那撰寫在書頁上的冰冷字跡好似又一次活了過來,這次李良沒有再阻止書中的怪異侵蝕自己,或許這種方式可以幫他迅速理解書中的內容。
隨著文字蝌蚪游到了李良的指尖。
一縷縷橫跨數千年時光的歷史逐漸在李良眼前呈現了出來,那難以辨認的字體,變得不再難以理解,而李良也自然而然的念出了他正在閱讀的一句古文:“接肢,可取飛禽走獸之器,置于人身,可補指、補足、補軀、補器,新死斬首者,亦可摘其顱置入犬身、牛身、及胎生畜物之身,助斬首者死而復生…”
“人之相性者,芻有八九,漁有六七,禽有四五,蟲有二三,唯有草木,續肢者九死一生。”
書里的內容太瘋狂了。
按書中所述,所謂接肢,乃是一種可以把其他動物肢體接續到人身上的技術,原作者以救死扶傷的口吻來詮釋內容,然而滿篇讀起來卻有種令人頭皮發麻的驚悚感,正常人很難想象到這種技術表現出來的畫面,用鷹爪替換人的手指,用牛腿替換人的雙腿,甚至就連被砍頭的人,也可以把剛砍下的頭顱拼接到家畜身上去,延續死者的生命。
書里不光描述了理論層面的總結。
還有原作者對“接續”實驗的感悟,以及真實記錄在書中的成功案例。
就以作者對人體相性的描述,在挑選接肢材料時,哺乳類動物中的家豬和人類相性最為接近,其次是河魚,然后是禽鳥,相性最差的是昆蟲,甚至于,作者就連植物都能拿來當做接肢材料,給人換上草木類的肢體。
乍聽上去,書里滿篇都在胡扯,原作者就像個快要精神崩潰的瘋子在酒后胡言亂語一樣,人的身軀怎么可能接納動物的肢體?真當人體免疫系統排異反應不存在嗎?
事實上很多剛剛得到這本書的普通人都是這么想的。
然而當他們看到接下來作者解決身體排異反應的方式之后,那種對作者戲謔且又調侃的想法就隨之煙消云散了,心里只會剩下冰冷徹骨的寒意。
以毒治人。
這是原作者在書中自稱是最簡單的一個方法,通過作者在動物身上發現的某種毒素,用毒素感染續肢者,破壞其免疫系統,然后再用該毒素逆向培育出來的解藥植入續肢者體內,使其處于半生半死之間,毒素不會完全解除,續肢者也不至于立刻病死,續肢者只需定期服用解藥,便可遏制續肢者體內的毒素,使其保持在一個平衡上。
續肢者要付出的代價就是此生都不能再離開這種解藥。
并且續肢者的身體會隨著時間流逝產生耐藥性,直到解藥無法再從續肢者體內生效之日,就是續肢者患病身死之時。
除此之外作者還有著更為成熟更為完美的接肢技術,只不過再往后看,書里對人倫道德以及人畜之間的界限也就越來越模糊了,看到后面,會讓閱讀者很難再辨認什么是人什么是畜生。
就比如作者經常在書中闡述的一個思想。
眾生本無高低貴賤之分,人亦為雙足之芻,這個思想的含義就是作者認為人類其實和豬狗沒什么區別,從生理結構的宏觀層面來說,人也屬于一種畜生,本質上與豬狗一般無二。
正常人看到這里,真的很難相信寫出這本書的人,竟是抱著治病救人的心態去寫的。
略過“接肢”的篇幅,后面還有移容、換骨、造器幾種技術,一個比一個夸張,一個比一個瘋狂。
像是什么改變男女之間的性別,還有替換不同動物的生殖系統,以及手工制造肢體器官,包括對人類進行活體改造。
不想做男人了可以變成女人,不想當女人了可以成為男人,想一次生好多個孩子的可以下蛋,實在不喜歡做人了也可以脫胎換骨去做動物,這本書里關于四項技術的講解,已然打破了世俗中的生死倫常,各種奇思妙想不斷的在挑戰人類心理承受能力的極限,實乃人文禁忌之物。
這本書沒看懂還好。
看懂了的人,看到的風景越多,人也就離瘋魔不遠了。
“原來如此…”李良緩緩合上了書本。
書里的某些內容令李良產生了一種眼熟的感覺,尤其是關于接肢的技術,他立刻從中聯想到了吳王山上那群魔怔了的村民,這些目不識丁又沒什么文化水平的普通人,不靠拐賣人口的行當,他們養活自己都費勁,又是哪來的本事能把一個活人改造成大狗?
答案都在這本書里。
還記得那時候李良在市區里追蹤一伙人販子,將其打死之后,從車里救出了一名被采生折割的小乞丐,李良把小乞丐背去了醫院,經過院方診斷,小乞丐體內含有多種烈性傳染病毒。
免疫系統缺陷病毒。
蒼白螺旋體感染。
那個可憐人的身體正在病毒侵蝕下,即將完全喪失身體免疫能力,現在想來,等到小乞丐徹底喪失免疫能力之后,她就會被人販子送去吳王山,成為“接肢”的受術者。
蒼白螺旋體感染還好說,抗生素就能治愈,然而現代醫療技術是沒法攻克免疫系統缺陷病毒的,這種病毒號稱是不死的癌癥,沒想到吳王山的宗族,竟然會把無辜的生命當做這種病毒的培養皿,用人命當做身體改造的素材。
當晚。
李良瞞著家人,悄悄從窗戶翻了出去,連夜趕到了那名小乞丐所在的醫院。
凌晨三點多,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李良悄無聲息潛入了醫院,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找到了小乞丐所在的病房,結果當他來到病房外時,卻見病房門口的患者銘牌已換上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張悅悅…
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