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思念是一把快刀
國防科技大學專業十一級的雙博士學位，畢業即封少校軍銜，這樣的履歷本已能夠站在社會金字塔的頂點，然而即使如此云夢揚還是無法清晰認識到這個世界，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感覺到自己在大自然面前的無能為力，不論學識還是見識，都沒法幫他理解隕坑中的黑色之龍是何來歷。
天外墜落的紅光。
它從三十萬公里之外的地球遠道而來，墜入月球北極，在這片土地上發了芽，并從中誕生出了一條似花非花似木非木的龍，云夢揚看到了這條黑龍自我展示的姿態，也看到了它與李良之間的互動，以及植物形態的轉換，所有畫面全都映入了云夢揚眼中。
云夢揚試圖理解黑龍的生理結構。
然而卻根本理解不了這條蛟木之龍到底是個怎樣的原理。
“等等…”云夢揚忽然間意識到了什么，他四下望去，附近果然已經沒有了楚云天的蹤影，想到這里，云夢揚趕緊從隕坑邊緣爬了起來，朝著那棵根植于隕坑深處的擬態植物望去：“它…它該不會就是…云天？”
云夢揚后知后覺反應了過來。
草！！
好大的草！！
楚云天變成了好大的草！！
意識到了黑龍的身份之后，這個失魂落魄的青年科學家滑下了隕坑，目光狂熱的朝著擬態植物跑了過去，他來到李良身旁，駐足仰望著眼前巨大的紅色骨朵，只覺得口干舌燥。
云夢揚仰望著紅骨朵一步一步走了過去，他來到骨朵跟前，伸手撫摸著骨朵基座上粗糙的植物纖維，而就在他觀察紅色骨朵的同時，他腳邊的土壤中鉆出來了一棵新生幼苗，緊隨其后附近又鉆出了第二棵、第三棵，這片沒有大氣環境沒有適宜氣候的荒蕪土地上，正在煥發著某種不得了的生機。
新生的幼苗鉆破了土壤。
它們承受著數百度的高溫，頂著恒星熾熱的熱浪腐蝕頑強生長，真空負壓無處不在，然而這些幼苗卻始終堅守陣地，堅定不移的扎根于土壤之中，學習著母株的循環方式，從地下汲取金屬礦物轉換成自己需要的能量，用來對抗高溫與真空。
這些幼苗最終形成獨特的生態集群。
最終徹底占領月球北極。
“楚云天可真是個難得一見的鬼才。”李良不知何時已來到了紅色骨朵跟前。
李良俯下身拽了拽某棵幼苗，感嘆道：“龍本無定型，世間萬物皆可化龍，云天這是在練就龍相木屬類真身的基礎上，衍生出了生態類真身的二次變化，在兼備始祖龍血脈的同時，還擁有著獨屬于他自己的真身神通。”
不僅要繼續白嫖始祖巨龍的血脈，還把白嫖出來的血脈做大做強，沒有天大的腦洞，一般人還真觀想不出來這樣的法相真身，看到楚云天的第二形態，這令李良不由想起了他自己的巴蛇法相。
算了，還是不想了。
巴蛇的第二形態有點惡心。
就在二人對黑龍擬態出來的骨朵品頭論足時，二人忽然注意到，這顆巨大的紅色骨猛地警惕了起來，從體內釋放出了密密麻麻的根須，那些根須的末梢一連睜開了數十只眼球，齊刷刷鎖定了南方的天空。
見到紅色骨朵出現的奇特反應，李良心中一震，他立刻轉身看向天外。
只見七道璀璨的劍光從遠方飛射而至。
“真元力御劍？修真者？”李良的目光一瞬間嚴肅了起來。
由于李良是以鏡像的身份身在心靈幻境之中，他對外界的感知并不及現實世界中敏銳，無法立刻察覺到自天外的在途打擊，但是這顆紅色骨朵不一樣，這顆紅色骨朵可是于現實中的實體生命，早在那七道劍光出現的一刻，它就感知到了敵意。
紅色骨朵伸出的根須眼球鎖定了劍光。
下一刻，這些根須陡然縮回了骨朵內部，只見那骨朵開始劇烈顫動起來，骨朵外部紅色的蓓蕾外殼緩緩展開，恢復成了黑龍的紅色龍翼，黑龍將深植于地下的尾巴抽了出來，緩緩從地面站起，昂首看向那明亮的劍光。
“這星球上怎么會有外來修真者？”李良回身望向劍光，眼中漸而涌出一絲寒意，早在上次登月時，李良就隱約察覺到了暗處的窺探，只不過因為對方反偵察意識極強，李良尚未鎖定對方神識對方便立刻退走，如果他猜得沒錯，這天外飛來的劍光想必與那神秘強者屬于同一勢力。
地球上的人類文明尚處于萌芽階段。
面對能夠進行宇宙穿梭的高等修真文明，地球人類的軍隊連大氣層的邊界都走不出，又如何踏足月球邊境保衛家鄉？那七道劍光來者不善，李良擔心楚云天一個人應付不來，于是他立刻催促道：“云天！馬上發動煉成陣的傳送功能，把我地球上的肉身傳送過來！”
黑龍看了李良一眼。
“咯咯咯…”黑龍咽腔中發出了些許意味不明的低吼，它沖著李良搖了搖頭，隨后主動站在了李良前方。
之前楚云天有一句話是沒騙人的，自從轉化成真身形態之后，他的神圣領域確實改變了性質，如今在神樹狀態下，他的神圣領域不再具備凡物不可進犯的絕對拒絕屬性，沒法再抵抗真空與高溫，真把李良的肉身傳送過來，李良會在到達月球的一刻瞬間暴斃。
黑龍決定獨自解決問題。
“嘶…”黑龍深深吸入了一口氣。
隕坑內絲絲縷縷淡紅色的含氧紅霧被黑龍吸入了胸腹之中，隨著黑龍胸腔上的纖維脈絡緩緩亮起，黑龍仰頭放聲咆哮：“吼————”
與此同時，那七道劍光陡然轉變角度，以七種不同的軌跡從天空中激射了下來，其中為首的劍光筆直射向了黑龍。
“全隊聽我號令，長風劍陣，疾！”劍首當先攻向黑龍。
其余六道劍光以劍首為中心，為其掠陣，分六合之路從各個方向封鎖了黑龍的閃躲路線，看到這些劍修如此嫻熟的配合，李良立馬便知對方必定來自于一個體系規模成熟的修真門派，他目光如電掃視過七道劍光的合擊陣型，旋即出聲道：“云天！北斗二五位，攻你左上方對手，沖破陣型！”
“嗚？”黑龍疑惑了片刻。
什么北斗不北斗的，黑龍聽不懂，既然李良要他逮著左上方的點位突擊，黑龍也沒啥好猶豫的，它正好想試試這具全新形態的戰斗力來著，于是便邁開前肢向劍光發起了沖鋒。
蝙類龍翼的前肢構造事實上并不擅長奔跑，但在黑龍蠻不講理的身體素質下，它四肢奔跑的動靜可謂是地動山搖，只見黑龍直接就向這些劍光沖了過去，在劍光即將攢射下來的一刻，黑龍后肢蓄力，隨之彈跳騰空而起，它掄起足有身體三分之一長度的超長龍尾朝著左上方抽了過去。
劍首沒想到這黑龍居然不按常理出招。
正常情況下，龍類往往會通過撕咬、龍翼拍擊、沖撞、爪擊等等路數進行物理攻擊，但是劍首還從沒見過哪條龍竟會一個前空翻蹦起來用尾巴抽人的，眼見黑龍居然還瞎貓碰見死耗子逮住了劍陣的弱勢方位，劍首擔心同門擋不下這一擊，遂即刻變相，強行攔在了黑龍的攻擊路線上。
黑龍一個前空翻就用尾巴抽中了劍首。
巨大的力量配合體型碾壓的噸位，令劍首被迫退出了人劍合一的狀態，兩者相撞的瞬間，劍光隨之消散，劍首雙手持劍死死抵著龍尾，他正要騰出一只手掐訣反擊時，卻沒想到黑龍的力量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雙方的僵持只不過維持了一息而已，龍尾便把劍首抽射了出去。
體型與力量的差距不是單憑修為境界就能彌補的。
一擊得手，黑龍伸開兩條前肢，利用前肢的龍翼恢復身體平衡落回了地面，而那被抽出去的劍首則是在倒飛過程中再次進入了人劍合一狀態，身體化作劍光返回了合擊陣型之中。
“大膽妖孽竟敢來我雷宗領地放肆，你可知我萬象雷宗之威？”劍首以真元力傳音呵斥。
怎么不知道，黑龍當然知道萬象雷宗在月球的南極上建立了宗門據點，而且它還見過這個劍首，當時這位劍首帶領的隊伍正在施工現場進行建筑雕刻工作來著，這些人在工地上是以氣馭劍的雕刻師，離開了工地就是人劍合一的絕頂高手。
不過這群天工組的真人怎么會突然跑到北極來找事，莫非趙卓陽沒給這些宗門子弟打招呼？黑龍狐疑了片刻，他回頭看了李良一眼，想了想，于是折身跑歸來把李良和云夢揚馱到了背上。
之前和趙卓陽說好了雙方各玩各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黑龍打算到月球南極去找卓陽兄問個清楚，問他到底是怎么管教宗門弟子的。
當然，為了防止發生意外，萬一趙卓陽翻臉了，它就把李良當法寶祭出去。
黑龍馱起李良發足狂奔起來。
“你不是龍么，怎么連飛都不會？”李良此時還不知道黑龍正在心里打著什么鬼主意。
黑龍喉嚨里發出幾聲沉悶的低吼，一邊躲避雷宗的劍修，一邊搖頭晃腦的表達著無奈的意思，不是它不想飛，而是它這具身體剛剛完成初塑，龍翼還有點不聽使喚，就在李良和黑龍進行你動我猜的眼神交流時，云夢揚忽然抓緊了黑龍后背上的根須：“臥槽！他們又來了！”
七道劍光重新追了上來。
一生二，二生三，七道劍光分化二十一束鋒銳劍芒，以眼花繚亂的軌跡追向黑龍，這群天工組的建筑工下手可真夠狠的，黑龍可不想用自己的寶貝真身跟這些瘋子硬碰硬，它在狂奔的過程中抖動龍翼，龍翼上鮮艷的紅色鱗片頓時抖落出絲絲縷縷紅霧，飄向了空中。
二十一束劍芒沖進了帶有強烈致幻毒素的紅霧。
“啊？”
“什么東西？”
“劍首！救我！”
在接觸到紅霧的一刻，七人劍隊中的成員發出了一聲聲驚叫，有人看到自己體內鉆出了植物的根莖，有人看到同門兄弟慘死在了自己面前，那二十一束凌厲的劍芒轉眼間就熄滅了十五道，僅剩下劍首和另一人還能勉強維持人劍合一狀態。
弟兄們一個個中招陷入了幻覺，劍首被迫停止了追擊，轉而向宗門匯報了偵查結果。
“長風小隊偵查完畢！”
“此次天外墜落之物乃是一頭古怪龍類，疑似外來神系物種，目標十分擅長體術搏斗，同時兼具精神類攻擊，并且身法詭異，暫時無法評估威脅等級。”
“我方有五人深陷幻術，幸而暫無生命危險，但也無法再對目標進行追擊。”
“以上，長風小隊匯報完畢，還請師門指示！”
等待了片刻，遙遠之外回復過來的傳音令劍首面色微變，他望著一路絕塵而去的黑龍，面色不由古怪了起來，在劍首的印象中，雷宗行事向來雷厲風行，對于外人是殺是滅，宗門從不拖泥帶水，可自從來到這顆星球之后，宗門變了。
師門長輩們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雷宗從沒有對這樣一個低等文明如此溫柔過。
不光是害怕會打攪到臨近星球上的土著，甚至還會擔心與隔壁星球的來客產生誤會，而讓長風劍隊的劍首暫時終止偵查任務，返回駐地，待深入調查黑龍身份之后再做定奪，這不是雷宗的作風，但是身為雷宗的門徒，劍首只能領命回歸。
而在另一邊。
月球南極新建的桂月宮，一個單薄的身影依靠著桂角，獨自在穹頂上自斟自飲。
這是一座擁有獨立引力懸掛系統的空中閣樓，月球是以軸心自轉圍繞著地球進行公轉，與地球一起按照既定軌跡圍繞恒星進行大周天旋轉，但是桂月宮自帶獨立的引力，它靜靜懸浮于月球南極上空，宛如一顆獨立的星辰，在南極上空進行著緩慢的自轉。
李玄鶴靠著宮殿穹頂的桂角，枕著手臂，時不時端起酒壺灌一口。
沒有人會來打攪他。
“嗯？”
紅色的星光進入月球北極上空時，李玄鶴朝著天外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的，在看到這顆紅色的星辰墜入月球之后，他總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就好像心里有什么東西在撓一樣，燥意蠢蠢欲動，這是十分少見的情況。
大羅金仙的心性直達太上，不是說仙人就沒有心了，仙人的心也是人心，只不過這顆心在千錘百煉之后早已古井無波，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大羅金仙，哪會輕易再被擾動心弦？除非是勾起了李玄鶴記憶最深處的悸動。
李玄鶴閉上眼睛。
“沒想到你都到這個年紀了。”
年輕的父親眼中涌現出了淚光，定定的凝望著看上去比他自己還要蒼老的兒子，闊別了數十年的父與子，他們哭泣著相擁的畫面，每當回想起這兩個凡人重逢時的喜悅，李玄鶴就會忍不住想起他的師父。
李玄鶴并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
事實上，一頭靈智未開的大鵝并沒有多少關于親生父親的概念，在李玄鶴的記憶中，他第一次產生“父親”這個認知時，是在師父抱著他去城里看燈會的時候…李玄鶴睜開了眼睛。
他不敢再回憶下去了，越是回憶，心煩意亂的感覺越是強烈。
“算了，我親自去看看。”李玄鶴扔掉酒壺從穹頂上一躍而下。
他的身形一瞬間遁入了四維太虛界，腳踩著維度的軸心，一步便已跨越到了數百公里之外，當他在太虛界中看到那頭奇特的黑龍時，不由挑了挑眉，因為這頭黑龍給了他一種略有些熟悉的感覺。
不會是楚云天那小子吧？
李玄鶴從虛空中現身。
他屈指一彈，一柄由罡風組成的劍氣直接朝著黑龍射了過去，不過李玄鶴并沒有直接瞄準黑龍的身體，而是打算用這道劍氣攔下黑龍再說。
正在狂奔的黑龍頓時一個猛子就來了個急剎，四肢深深插入月壤中強行停了下來，黑龍抬頭看向天上突然憑空出現的身影，在對方現身的瞬間黑龍就知道這是個它惹不起的存在，而且還說動手就動手，這威壓，這氣勢，這絕對的實力差距，反應稍微慢點都會當場暴斃，于是黑龍看也不看，它二話不說就祭出了自己的看家法寶——李良。
黑龍啟動煉成陣的投影出了李良的身體鏡像。
只見黑龍抓起一臉懵逼的李良，直接就把李良朝著天空中突然現身的仙人砸了過去，然后扭頭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