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遙遠至極的時空之外,曾有一個文明為了火種的延續,毅然決然啟動了長達百年的遠征計劃,在失去了陽光的最初,聯邦的人類本以為自己會就此滅絕在黑暗中,險些沉淪在臨死之前的放縱深淵,然而百年前觀測到的恒星卻給了他們新的希望。
自由聯邦舉全族之力,集數代人的心血,他們前赴后繼的將希望投入了星空航行技術之中。
遠征軍出發了。
他們帶著全世界的希望踏上了探索恒星的航路,在經過三十余年的航行之后,遠征軍終于到達了恒星所在的星域,而今,承載著希望的艦隊踏上了榮歸故里的航道,這些不怕孤獨的勇士們,他們帶著從恒星上采集的聚變之火返回了母星。
這一天會被永遠載入自由聯邦的歷史。
“啟稟祖師,艦隊已到達聯邦母星環衛軌道。”
航母主艦的指揮室中,一個歡實的胖子從門外小跑了進來,跑到戰略沙盤跟前時,還不小心在地上的臺階絆了一跤,他匆匆忙忙爬起來沖參謀席上的李玄鶴行了一禮,李玄鶴看了看這個的家伙,淡淡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隨后李玄鶴的目光重新看向了全息沙盤上的投影。
這個參謀席位原本的主人,莫德·雷諾上校這會兒就在李玄鶴身旁站著,沉默且又安靜,眉宇間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對于這個翹著二郎腿身穿奇裝異服的青年男子,莫德上校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滿情緒。
母星的同胞們還不知道艦隊在那片星域遭遇了什么。
同胞們更不知道這個滿頭白發的異族青年擁有著何等恐怖的戰斗力。
僅憑一己之力就把能夠吞噬恒星的神話生物打進了恒星內部,將其壓制得動彈不得,莫德·雷諾經歷了噬星者物理刪除艦隊的可怕遭遇,也從全息沙盤上看到了李玄鶴如何與弒星者交戰的過程,他不敢相信宇宙中還有這種神祗一般強大的人類,更不敢相信這樣強大的人類居然會好心從噬星者嘴里救下他們。
直到現在遠征軍還不知道這個不可思議的神級戰士是個什么來歷。
“歸游人?”李玄鶴輕輕抬了抬眼皮。
靈活的胖子趕忙湊到了參謀席這里:“弟子在。”
“待艦隊入港,你替我去和這里的文明首腦交涉,你告訴他們,恒星的火種就當是我送給他們的禮物了,作為回禮,你從此地的人口中挑選三百名資質上佳的幼童帶回宗門,充入外門選民,再者就是此地的科技成果你也一并要過來,將其打包帶回宗門解析參考。”
遠征軍艦隊帶回來的聚變之火還是李玄鶴去采集來的,僅憑遠征軍這點技術成分,他們還沒本事從恒星的聚變沖壓層采集到聚變之火,要不是李玄鶴出手,別說采集恒星的火種,他們早就變成噬星者的口糧了,哪還能等到榮歸故里的機會。
李玄鶴是為了他的師弟才沒有滅了這個文明。
為了避免師弟沾染上毀滅這個宇宙所有生命的業障,李玄鶴不光是對自由聯邦網開一面,還順手幫遠征軍采集了恒星的火種,為自由聯邦帶來了延續下去的希望,但這對自由聯邦來說并不是沒有代價的。
僅僅是索要了三百個人口和技術資料,這已經是李玄鶴格外開恩了。
“弟子領命。”
目送著歸游人離去之后,李玄鶴心中莫名一陣恍惚,沒想到許久時日不見,他的師弟李玄素已然進化成了那般猙獰恐怖的形態,這次是李玄素正處于休眠狀態中,沒有來得及完全蘇醒就被李玄鶴封入了恒星沖壓層內,若是這魔頭蘇醒了過來,李玄鶴還真不一定能打得過對方。
他心不在焉的看向了全息沙盤。
航母主艦的指揮室里是沒有窗戶的,如果指揮官想觀測艦外的星空,指揮室內的全息沙盤可以清晰投影出艦體外部的畫面,李玄鶴從沙盤中看到,自由聯邦的母星早已被改造了個面目全非,原本天然化的自然生態圈,硬是被這個種族改造成了半機械化的結構。
看來,這個種族確實已經快要走到了山窮水盡的階段。
在一百多年前失去了陽光之后,這顆星球上的凡人為了抵抗黑暗和寒冷,他們瘋狂開采地下礦物,破壞生態榨取資源,把整個星球都挖的面目全非,這種半機械化的改造也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妥協而已。
一架架能夠直通地外軌道的太空電梯在天地間穿梭,星環上遍布著自由聯邦的磁力運輸軌道,沙盤上顯示出來的投影給人一種密密麻麻而且緊致有序的感覺,李玄鶴莫名想到了螞蟻的蟻巢,這顆星球上的人類,與那螞蟻又有何異?
李玄鶴輕嘆一聲。
他緩緩抬起了左手,正想從左手的袖里乾坤中取出一壺好酒,打發一下時間,誰知他身旁站著的凡人上校突然就從懷里掏出了一根精裝煙卷,塞進了李玄鶴手中,沒等李玄鶴出聲,上校又從口袋里取出點火器,一邊用手護著火一邊為李玄鶴點燃煙卷。
李玄鶴:“?”
上校:“?”
“我要喝點東西,你這是作甚?”李玄鶴傳音進入上校腦海中。
莫德·雷諾怔了怔,頓時明白過來自己是干了多余的事,只見李玄鶴把煙卷還給了他,隨后從袖中取出酒壺,兀自斟酌起來,在上校沉默的過程中,李玄鶴忽然傳音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莫德,莫德雷諾。”上校老老實實回答。
“有家人嗎?”
“有兩個兒子。”
莫德上校不知道這個神一樣的青年是如何讓聲音直接進入他腦子里的,其實他也不清楚李玄鶴為什么會突然和他聊起這個,李玄鶴聽到這位凡人上校有兩個孩子,他頓時來了興趣,跟上校聊起了家常。
然而上校卻是苦笑了一聲。
“先生,我和我的孩子已經有三十年沒見了,我們的最后一次通訊,還是在我進入冷凍倉之前。”上校說到自己的兩個兒子時,心里突然抽抽了兩下,闊別家人三十余載,他不太確定他的孩子是否還記得他,是否還認識他,只要想到自己的家人,上校心里就一陣不是滋味。
李玄鶴對此不可置否:“三十年的時間確實可以改變很多東西。”
在船體發出陣陣轟鳴聲中,遠征軍的一艘艘戰艦成功靠港,包括李玄鶴所在的這艘航母主艦,也是在空港的引導指示下安全入港,艦隊上發出了一聲高過一聲的歡呼,所有幸存下來的士兵全都喜極而泣,他們歡呼雀躍,他們親吻地面,在冰冷宇宙中孤獨的航行了三十多年后,他們終于回到了他們的家鄉。
李玄鶴晃了晃酒壺。
“去吧。”
目光中帶著點微醺的醉意,李玄鶴以眼神示意莫德雷諾可以離開了,可以去享受母星同胞們的簇擁了,可是到了這個時候,莫德雷諾卻一時間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該以怎樣的表情去面對那些陌生的母星同胞。
三十年時間能改變太多東西了。
寂靜的通道中早已沒有了其他人跡,那些歡呼著的小子們,興高采烈的往對接軌道跑去,他們可能還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在宇宙中漂流了三十年時光,此時還沉浸在回家的喜悅中,暫時還沒意識到哪里不對,等到他們發現他們認識的人已經一個個消失,察覺到記憶中的家鄉變了模樣,知道親人已故,在這之后哪里又還剩下他們的歸處?
莫德·雷諾麻木的向前走著。
他臉上沒有多少喜悅,有的只是對于未來的茫然和遠征歸來后的恐慌。
渾渾噩噩的,莫德上校終于來到了星艦對接口,他抬眼就看到了對接口另一端站著兩排迎賓儀仗隊,帶隊的士官長見到莫德上校走來,于是向這位面容滄桑的上校報以一個溫暖的笑容:“歡迎回家,長官。”
回家這兩個字宛如一根尖刺扎進了莫德上校心里。
他差點就沒忍住眼淚。
“嗯。”莫德盡力保持著平靜的面色,大步走進了空港對接軌道。
三十年航行的路途就在身后畫下了句點,這一步跨出,莫德恍如隔世,眼前就是他的家鄉,寬敞而又明亮的空港軌道充滿了溫馨感,香甜的空氣中也在彌漫著家的味道,莫德上校在一眾儀仗隊的注目中,最后一個走出了星艦,進入了空港的升降大廳。
航母主艦服役三千余人,如今幸存下來的僅有一千兩百名戰友,在這人影稀疏的升降大廳中,莫德上校見到了原艦隊最高指揮官被人正躺在運輸無人機上,被急救部隊帶走治療,其余戰友則是在儀仗隊士兵的粗用下,整理起了衣著與形象,按照儀仗隊長官的說法,待會兒各位英雄從太空電梯降落的期間,全球媒體都會對各大太空電梯進行實時直播,他們每一個人的英姿都會清晰呈現在全球同胞的眼中。
“草!”
“放開我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混賬東西!”
“有本事等我把本命法寶修好了再戰啊混蛋!趁人之危算什么好漢?”
就在莫德上校失神之際,他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了騷動,當他定睛望去,頓時就被眼前所見的畫面震驚到無以復加,只見那個跟在李玄鶴身邊的胖子居然被一群士兵給按住了,這胖子的力氣不小,十幾個士兵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才堪堪把他壓在地上。
士兵們吆喝著把歸游人綁了起來。
“你們小心點,這名可疑分子戰斗力十分可怕,他徒手就放倒了我們好幾十個人,千萬別松開他!”
李玄鶴與歸游人的存在,只有將軍和在場的幾位參謀知道,其他遠征軍士兵并不知曉恒星上發生的一切,何況就算給他們解釋,他們也理解不了這種究極的單兵作戰力,因此指揮室只是把真實情況匯報給了母星,眼下,遠征軍的士兵突然見到一個陌生的胖子從星艦上跑了下來,趾高氣揚的嚷嚷著叫他們的聯邦議長出來見他,士兵們哪會慣著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家伙,當然是撲上去就給對方按在了地上。
遠征軍的戰士甚至連一顆子彈都沒浪費就制服了歸游人。
“該死的!”莫德上校看到這一幕都快瘋了。
也許這個胖子沒什么戰斗力,但是主艦指揮室里的那位可是能夠滅星的超級強者,這群臭小子無知者無畏,莫德可不敢再讓這群家伙再放肆下去,他當即就從腰間取出配槍沖穹頂開了一槍,槍聲響起的瞬間,周邊所有人都朝他看了過來。
“都給我住手!!”莫德上校怒吼道。
他大步走向騷亂的人群中心,眾人見到來者是將軍身邊的參謀長,紛紛讓開了道路,壓制著歸游人的士兵自然認得莫德是他們的長官,見到長官來了,他們正要解釋,卻聽長官怒斥道:“放開他!”
士兵們雖然不懂長官的想法,既然長官都開口了,大家只好悻悻松開了歸游人,身旁還有士兵小聲提醒莫德:“長官您小心點,這名可疑分子猛的不像正常人,您最好不要離他太近。”
歸游人罵罵咧咧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會兒他的法寶又出故障了,法寶使不出來,他也就沒有了再跟遠征軍士兵叫囂的底氣,眼見莫德上校走了過來,歸游人記得這家伙,他裝模作樣的拍打著身上的土,掩蓋著心虛的慌張感:“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好歹我派于你們有救命之恩,你們就這樣招待我?”
“…”莫德雷諾一時沒有聽懂歸游人陌生的語言。
見到莫德上校這幅模樣,歸游人立刻就知道是他的法寶上又出了問題,翻譯功能好像失靈了,他從喉嚨里摳出一個彈球大小的玉牌,敲了兩下,又往玉牌上吹了口氣,這才把通靈寶錄重新塞回舌根下吞咽回去。
“咳!”
歸游人清了清嗓子:“能聽到嗎?”
這一回莫德雷諾聽懂了,雖然心中好奇歸游人嘴里那塊玉牌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不過礙于眼前的麻煩,他硬著頭皮沉聲道:“先生,我們無意冒犯您,在這里我替我方士兵向您誠摯致歉,至于您想見聯邦議長的要求,我已經提前向母星做過了匯報,稍后,議長閣下便會親自接見您。”
“最好如此。”歸游人氣哼哼的撇了撇嘴。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人臉,作為一名資深技術人員,其實歸游人并不擅長什么人際關系處理,眼看莫德上校如此誠懇,歸游人也就不好意思追究了,他現在只想去看看這顆星球的科技成分如何,有哪些技術成果值得吸納到門派中去。
莫德上校又補充了一句:“另外,議長還專門為您與另一位先生設下了宴席。”
“有好吃的?”歸游人的眼睛頓時亮了。
莫德雷諾點了點頭:“有。”
“你不早說!”
發生在升降大廳的騷亂只是一段小小插曲,接下來就是自由聯邦歷史上的高光時刻,全球數十億人都在等著遠征軍凱旋回歸的直播,幸存下來的主艦士兵在儀仗隊的帶領下,從升降大廳進入了太空電梯的觀光轎廂中,在這透明的轎廂內,外界的所有攝影設備都能清晰拍攝到他們的面孔。
太空電梯還沒下降,戰士們就在地外軌道上聽到了震耳欲聾的吶喊。
聲浪一波接著一波沖天而起,地表上的人類,他們瘋狂的歡呼聲甚至傳達到了太空軌道上,一共十二架太空電梯,分別承載著各個星艦的士兵,開始緩緩下降,雖然母星已經沒有了山川與河流,但是崢嶸聳立的鋼鐵叢林依然反射出了美麗的霞光,那代表著自由人民頑強不屈的意志。
戰士們茫然的望著大地。
“我們,回來了!”
就在第一聲落下之后,轎廂中的士兵們也如夢初醒,開始向下方的大地與鋼鐵叢林遙遙揮手,在人民那如海嘯一般的歡呼聲中,遠征軍的戰士終于回到了他們的故土,莫德雷諾也在太空電梯上,在看到大地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之時,他莫名忐忑了起來。
經過一段短時間的失重加速之后,十二架太空電梯依次停靠到港。
萬余名遠征軍士兵從轎廂中列隊登出。
母星上的同胞組成了歡迎儀式,密密麻麻的人影在現場攢動,大家手里高舉著橫幅與塑料鮮花,迎接他們的英雄,就在遠征軍士兵走下太空電梯時,道路兩側的儀仗隊則是向英雄們行禮致敬,其他早已等候多時的少女們手捧著花籃,開始向英雄的凱旋之路上撒起了塑料制的花瓣。
“羅姆!”
“克魯德?是你嗎克魯德?”
位于太空電梯最內圈的迎賓區域中,不少群眾忽然就開始沖士兵們呼喊了起來,莫德雷諾注意到,那些群眾似乎正是戰友們的家屬,被政府有意安排在了這個位置上,大家走下太空電梯之后,第一時間就能看到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一個又一個名字被家屬們叫起,一個又一個戰友認出了家人,三十年的時光過去,由于遠征軍士兵大多是在休眠倉內渡過,容顏上并沒有多少衰老,但是他們母星上的家人并沒有這個待遇,有些人已然永眠,更多的則是被時光雕刻成了另一個模樣。
莫德雷諾目光掃過那些情緒失控的家屬團隊。
忽然間。
他瞳孔緊縮。
“弗洛伊?”莫德雷諾突然撥開身旁的戰友擠到了前面去,他沖道路一旁的人群呼喊道:“弗洛伊!嘿!看這兒!”
在那冰冷而又孤獨的星空之中,就連電子訊號也無法傳達對家人的思念,無數個日夜,莫德雷諾都在幻想著孩子長大成年后會是什么模樣,三十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孩子變成大人了,足夠讓一個懵懂的孩子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莫德仍然是一眼就從人群中認出了對方。
只因他無數個日夜都在想象著孩子成年后的模樣,就像已然在腦海中預演了很多次那樣,當莫德看到看臺下方那個抱著一個小孩的中年男人時,看到對方的臉,莫德瞬間就認出了這就是他的小兒子弗洛伊。
原本中年男人也正在遠征軍隊伍中焦急尋找著什么,當他注意到有人沖他呼喊時,他頓時看到了神色激動的莫德雷諾,中年男人怔了怔,童年時期的記憶已經讓他對父親的長相有些模糊了,直到莫德雷諾喊出他的名字,他才確定這就是他闊別了三十年的父親。
中年男人抱起懷里的男孩沖臺上呼喊,可惜身邊人喊的比他還大聲,聲音根本傳遞不過去,于是他索性舉起懷里的孩子,沖孩子指向臺上的莫德雷諾,像是在給孩子介紹離家三十多年的祖父。
男孩好奇的看著莫德雷諾。
小家伙似乎不明白為什么祖父看上去比父親還要年輕。
“沒想到你都已經到這個年紀了。”莫德單手掩蓋住了失態的表情,他眼中忍著淚光,強顏歡笑道:“好久不見,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