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中都在某一天的黎明時分,進入了全面戒嚴的狀態,谷濤看著城頭的烽火被點了起來,大隊的士兵開始執行調動,他蘸了點醬,吃了一口烤餅。
畢青還在睡覺,她完全不知道現在外頭正發生著什么,只是外頭的雨聲和嘈雜讓她睡得不安穩,在做惡夢。
金中都崩了。
和谷濤預計的時間相差大概七個小時,他預計要晚一點才會崩盤,但沒想到提前崩了,連夜殺人大法沒有成功,有舊貴族跑了出去,于是金國內亂在這個春雨淋漓的黎明開始了。
就和所有的帝國崩塌時沒有區別,大廈的崩塌絕少是外部的壓力,內部的紊亂通常才是真正造成覆滅的原因,曾經輝煌過的大金朝,終于也迎來了這山雨欲來、大廈將傾的一刻了。
都城全面戒嚴,百姓不允許隨意出街,戰略物資開始大量堆積,百姓其實是恍惚的也是懼怕的,他們將自己關在屋子里,街上看不到任何一個人影。
“師父…”
畢青揉著眼睛推開谷濤的房門,睡眼惺忪的她到現在還不清楚外頭發生了什么,只是知道很吵很鬧。
“吃了么?”
“掌柜的說,這些日子可能都沒什么可吃的了,城里從早晨開始糧食就開始飛漲,可就算是這樣都買不到什么東西了。”
經濟狀況是反應一個國家狀態的最直觀信息,經濟下行、物價下行是衰退階段,經濟上行物價下行是復蘇階段,雙上行是火熱階段,經濟下行物價上行是滯脹階段。
從現在金中都的情況來看,這是屬于一個社會急速衰退的階段,又或者說是崩潰階段。
現在城里還有東西可吃,但過幾日、十幾日、幾十日,城里的儲備就會消耗一空,這個時候如果叛亂圍城逼宮,不管哪一方勝利,帶來的直接結果就是金朝在這個春天徹底進入寒冬。
復蘇需要最少一年到一年半,但前提是周圍的地緣環境好到極點,但很顯然…不管是大宋還是蒙古,都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從地圖上顯示,山西大同那邊是會直接跟草原韃子進行接觸的,現在應該掌握在一個大貴族手中,而南下的路線也被一個勢力阻斷,金中都只能尋求苦寒的“龍興之地”,但關外能夠給的支持實在少的可憐,甚至于如果完顏璟想要解決這個覆巢之危,唯一能夠求助的只有大宋,而金和宋可是死敵…
代價,一切都是需要代價的,就算蒙古人現在還不成氣候,但宋朝呢?那虎視眈眈的宋朝呢?
完顏璟站在皇宮的高樓上,一夜白頭。他年齡不大,今年也不過三十二歲,他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個仁善的皇帝,但為什么就會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明明金國已經達到了建國以來最強大的時刻了,那些漢官說他這一朝可以和當年的“文景之治”“貞觀之治”“開元盛世”齊名,尊一聲“文昌之治”也不為過。
可為什么強大的金國卻突然變得如此模樣,他愁…他也慌。他想當的是中興之主,不想當亡國之君,他不想讓自己的謚號被冠上“哀”“昭”之名。
“宣四位將軍前來覲見!”
在城里氣氛變得越來越詭異時,谷濤卻坐在陽臺上喝茶、看雨。這北京城的雨啊,怎么都看不夠,美景美食美酒好茶,生活怡然自得。
“師父,你真的就不慌張嗎?這馬上就要打仗了。”
“打不起來。”谷濤搖頭道:“但圍城肯定是要圍的,如果我沒猜錯,蒙古人這兩天就要在大同扣關了。哦…云州。”
“那…”畢青眼角上揚:“那我們干什么?”
“等。”
別說古代車馬慢,那只是相對而言,一個國家發生了這么大的事,周圍的鄰國很快就會得到消息,他們會以最快的速度反應。
南宋會慢一些,但蒙古的部落可是不會客氣的,他們一定會趁著這個節骨眼上從大同下來,如果能打就打,打不過就如往常一樣掠劫一番。
這對他們是習以為常的事,但對于金朝來說可能就得雪上加霜了。
谷濤不著急,別說是一次金朝的逼宮內亂,就算是成吉思汗提前打過來了,又有誰能奈何他呢,他就是想看看完顏璟到底會怎么處理這件事。
打,還是不打,這絕對是能讓人想到猝死的問題。因為不管打不打,金朝的氣數恐怕都要涼逼在這一代了。打,內戰的耗損甚至遠超外敵入侵。不打,那么他就必須妥協,妥協的代價是什么就不用說了吧,這些年的改革毀于一旦不說,甚至自己的皇位都可能被掀起來。
就看這家伙貪不貪這一手了,要貪的話…呵呵,那可操作性就高了,至少谷濤就現在的局勢來看,完顏璟的決定會在兩個選擇中偏向于不打。
當然,也不排除會來這么一場,不過有意思的就是過幾天的情況了,蒙古人一來,這一畝三分地那可就是水淺王八多,渾得睜不開眼了。
“來,寫封信給你的狗皇帝。”谷濤頭也不回的說道:“字不用多,就問他打算用什么來換燕云十六州。”
“好好好!”畢青激動的連連點頭:“我倒要看看狗皇帝會給我什么!不過師父呀,寫了信我們怎么送出去呢?”
谷濤從背包里拿出一只鴿子。
鴿子?畢青都傻了,他那個包里到底還能掏出什么玩意啊,這鴿子…有點嚇人了吧,看來是真的有仙術啊。
一封信快速寫好,然后由鴿子偽裝的無人機帶著直奔向了臨安城,根據現有的速度,谷濤稍微調整了一下,朝發夕至,也算是正常水平。
這只鴿子在傍晚時分,直接落在了趙性的窗口,當他看到這咕咕叫的鴿子時,還詫異了一陣,但當他看到鴿子腿上的信時,他連忙取了下來。
而當他看到上頭熟悉的字跡在問他打算用什么換燕云十六州時,趙性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他感覺到自己幾乎不能呼吸,腦子里一片混亂。像沒頭蒼蠅亂竄了一陣之后才想起了自己的太師。
“來人!來人啊!傳太師!快,傳太師!”
很快,太師就拿著那張紙條端詳了起來,看了一會兒他抬起頭:“官家,秣馬厲兵吧,是時候了。”
“那我該怎么回青姐姐?她問我打算用什么換,你說…如果我什么都不給,她是不是就不會幫我拿下燕云十六州?”
“如果是畢小姐,那陛下大可放心,但…”
趙性懂,太師也懂。畢青這小丫頭是什么水平,他們還能不知道嗎?這張紙條說白了,就是畢青的師父給她打理下的嫁妝。
可有了嫁妝,沒彩禮這說不過去啊。而且收付燕云十六州這等功勞,放誰身上誰其實都是難逃一死的,功高蓋主啊,真的要出一個收復燕云十六州的人,那這個人的聲望會達到一個可怕的高度,振臂高呼一聲,那些擁躉就能把他這個皇帝的老巢給掀掉。
“太師…這該如何是好啊。”
“官家,倒不如寫得模糊一些。”
“那該怎么寫?”
太師背著手轉了兩圈:“容我三思…”
“你可快點吧,那鴿子還候著呢。”
鴿子等著那就等著唄,關鍵現在這個索求是真的難搞,換做一般的人可不敢跟皇帝提這種要求,可偏偏畢青的身后是那個可怕的穿越者。
太師生怕給多了或者給少了,不過如果真能把燕云十六州拿回來,多少才算多呢?所以,根據這個思路,“師兄”想要的定然不是功名利祿,只是為畢青要一份彩禮,可是…嫁妝太重了,彩禮不好還啊。
“有了!”
太師到底還是聰明,他一拍手:“官家,你就這么寫。以后家給你管。”
趙性略微一琢磨,一拍大腿:“妙啊!太妙了!”
“只是官家,這金口玉言、君無戲言,你說出去了就得有所準備。”
“準備什么?”
“終其一生,都需活在娘子的陰影之下。”
趙性張大嘴,難以置信的看著太師:“沒…別的方法了?”
“官家…”
從他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來,這一劫恐怕是躲不開了,而趙性卻也只是略微思考,然后重重的拍了拍桌子:“那可是燕云十六州!值了!”
所以很快,這封回信就被放進了信鴿,看著那只鴿子忽閃著翅膀離開了皇宮,趙性這才發現自己早已經激動得手腳冰涼,整個人仿佛是像水里撈出來的似的。
“管家,冷靜。”
“哪里還冷靜的下來,列祖列宗都盼望著拿回燕云之地,如今它唾手可及,哪里還冷靜得下來喲。”
趙性一只手撐在桌子上,一只手扶墻:“我已有些迫不及待…迫不及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