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濤對人體的了解不亞于任何一個優秀的外科醫生,但每個人的具體情況都是有差別的,比如姚明的參數和某跳起來能打到他膝蓋的小巨人之間的參數差異,不會小于一個正常成年人和一只成年銀背大猩猩。
但谷濤真的沒有解剖過一個活生生的人。
首先,這是科學界的絕對禁忌,只有下賤的畜生才會干這種事,如果在母星一旦發現有人進行人類活體實驗,那不管他對科學界有多大的貢獻,那必然是死刑,從孤島進入泛人類大學開始,就已經有六個人因為這種事情被執行了死刑,其中一個還是地區執政長官的兒子,封疆大吏的兒子都沒有任何特權。
所以要進行一場活體解剖對谷濤來說,壓力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所以谷濤雖然做好的十足的準備,但他本身卻陷入了tobeornottobe的掙扎里,在聞嬰去做準備的時候,谷濤坐在案前,看著外頭已經轉小但仍然朦朧的天空,愣愣發呆。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聞嬰把他要的東西全部找來,而聞嬰也敏銳的發現了谷濤情緒上的異常。
“怎么了?”
“其實我打心眼里不想去解剖你。”谷濤伏到桌子上:“說起來,我的夢想只是當一個吟游詩人,唱唱歌、賺賺錢。可到底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的呢。”
聞嬰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其實我并不在意。”
“不是你在意不在意的問題。”谷濤直起后背:“是我的問題,我現在所做的事其實就是在一步步的往深淵里跳。你不明白我多年來恪守的原則即將被我自己打破之前的那種悲痛,算了。不說了,不重要。”
“很重要。”聞嬰脫下披風,挽起袖子,露出一個鮮紅的紋身:“我曾經也有過你這樣的情況,我曾經也猶豫不定。”
“因為什么?”
“我殺了我的未婚夫。”聞嬰笑道:“而實際上,我真的很喜愛他。”
“哦,那你比較牛批。”谷濤轉過頭:“在真理和至親面前,我會沒有原則的選至親。”
“所以我也后悔了。”聞嬰把手按在自己胸口:“一千多年了,我無時無刻不陷落在追悔中,上官婉兒是他的轉世,她有野心,所以我決定幫她一把。”
“可是轉世終究不是他。”
谷濤長出一口氣,仰起頭看著聞嬰,然后站起來轉過身朝聞嬰張開手:“給我個抱抱吧。”
聞嬰眉頭皺了皺,但還是張開手抱住了谷濤。在還沒有經歷婦女大解放的年代,雖然現在遠不到男女授受不親的地步,更不用說程朱理學之后對女性的壓迫程度,但即使在風氣相對開放的唐朝,這樣的行為都是極親近的了。
好在谷濤現在沒有捏屁股的興趣,只是單純的希望有人能安撫一下自己,所以也只是單純的擁抱而已,不過單純的擁抱…谷濤比聞嬰高太多了,從側面看就像是他把聞嬰整個摟在懷里一樣。
根據墨菲定律,這個時候應該會有人過來搗亂的,但好像墨菲這會兒還沒出生,所以定律似乎也失效了,谷濤抱著一個大姐姐直接就睡著了…
感受到谷濤陷入沉睡的聞嬰詫異的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然后就用公主抱的姿勢把他放在了床上,而自己坐在案臺上看起了谷濤的草稿、筆記,雖然很多字她看不懂,但一些示意圖她還是能大概明白的,而那一沓紙已經所剩無幾了,每一張紙上都是密密麻麻,而最新的幾張上的字跡明顯出現了潦草和暴躁,地上還有一堆被撕成碎片的紙屑,可以看出谷濤停止工作前最后幾小時的癲狂。
“姐姐。”
承影從外頭風風火火的沖進來,嗓門很大。
聞嬰轉過頭手放在嘴唇上做出了個噤聲的手勢,而承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谷濤,不屑的一撇嘴:“不就是個渣滓嘛,階下囚罷了,姐姐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聞嬰就豎起了一根手指,靜靜的沒有說話。
“哦…我知道了。”承影低下頭,態度立刻發生了變化:“姐姐…你聽說了嗎?太虛舫被抄了家!”
聞嬰愣了一下:“為何?”
“不知道,但從描述來看,應該就是這個家伙的同伙,一個劍仙和一個樹妖,樹妖被人認出來了,是黯音!鳳棲梧桐雙生子!太虛舫損失慘重,連維持護山大陣的核心都被奪了,現在他們已經發出了召集令,正在論道的十幾個太虛舫長老都已經趕回去了。”
聞嬰皺起眉頭:“那人已到劍圣境界,可卻沒有能耐撼動太虛舫,為何?”
“嗨呀,還不是那把妖劍,連斬十三把圣劍,清風明月聯手都不是那妖劍的對手。要不是我有紫氣加持,我恐怕也被斬斷了。”承影說話時帶著心有余悸:“我擔心那兩個妖人會來找我們,避避風頭吧,帶著這個東西,我們走,去朝歌,躲進義父的墓里,誰也找不到我們。”
“不了。”聞嬰回頭看了一眼谷濤,笑著說:“小影兒,也許我們到了該分別的時候了。”
承影愣在當場,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只是戳在那一言不發。
“你伴我千多年,也該另尋新主了。”聞嬰走上前,撫摸著承影的頭發:“去吧,我們本就相性不合,你在我手上委屈了。”
“不委屈…我不委屈…你是我姐姐,你不能趕我走!”
承影倔強的搖頭,但聞嬰并不多說,只是張開手,像擁抱谷濤那樣抱住了承影,任由承影在她懷里哭了個痛快,等她的情緒平復的差不多了,聞嬰拽起自己的一縷長發,手指一劃,長發便落入手中,她蹲下身子慢慢的把長發系在承影的腳踝上。
“姐姐累了。”聞嬰笑著說:“姐姐想去過屬于我的人生。”
“姐姐!”
“無需多言。”聞嬰走到房間的一個柜子旁,拿出一個小盒子:“這是父親給我的嫁妝,鐲子給你,我戴玉佩。若是有一天還能再相遇,以此相認吧。”
盒子打開,里面出現了一塊特別華麗的金鑲玉和一對手鐲,聞嬰拿起手鐲給承影帶上:“尋得新主家,就贈與他們吧,替姐姐看看這個世道。”
承影哭得像個孩子,而聞嬰也紅了眼眶。
“好了,時候不早了。”聞嬰松開承影的手:“承影!”
“姐姐!”
“一路順風,起!”
聞嬰手捏劍訣,承影化劍,接著就見一道寒光射向南方,速度極快,轉瞬就劃過了整片天空,而當承影飛出萬里之后,聞嬰強忍著疼痛切斷了自己和她的聯系,而在再也感覺不到承影的存在之后,聞嬰站在床邊,淚濕了衣襟。
舍不得么,當然舍不得。但如果自己真的能夠以另外一種方式進入輪回,這對承影來說也是一種極殘忍的事,而如果自己真的再入輪回,那么承影很可能會落在床上那個家伙的手上,聞嬰雖然只認識這家伙幾天時間,但從他的種種作為來看,這人絕對不是個心胸開闊的人,如果自己有什么事,一代名劍恐怕就要隕落了。
這個想法有點可笑,但卻也沒得其他更好的辦法了,總不能把承影托付給這家伙吧…他親口說過別讓承影落在他手里的。
送走承影,聞嬰枯坐在椅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谷濤醒了過來,她才有了一點動作。
“不好意思…太累了。”谷濤揉著眼睛,看了外頭黑透的天空:“現在什么時候了?”
“酉時。”
“還好。”谷濤從床上起來:“準備一下,開始吧。”
“你想通了?”
“你還能復活的嘛,而且…”谷濤的語調突然低沉了起來:“現在我有十足的把握。”
“為何?”
谷濤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聞姐,你一直坐在這,沒聽見什么嗎?”
聞嬰默默搖頭,而谷濤則拉起了袖子,他的手腕上有一圈奇怪的東西,閃閃發亮。
“這是何物?”
“對外宣稱是手表。”谷濤看了一眼手上的聯絡裝置:“但其實它…”
話還沒說完,谷濤裝甲上身,他的全身都被皇帝裝甲包了起來,手腕兩道光刃在屋子里閃爍著冷光并伴隨著滋滋的聲音,身后的外掛槽上還背著一柄沖擊炮,耳邊響起了薩塔尼亞熟悉的呼喚:“艦長,你好呀。”
“yes!”谷濤雙手握拳,撤下了裝甲,滿臉笑容的對聞嬰說道:“聞姐,這是我未來的伙伴給我郵來的快遞。有了它,我有十足的把握!”
聞嬰滿臉驚奇的看著谷濤:“方才…那是?”
“戰甲。”谷濤撩起袖子:“承影在哪!我要跟她單挑。”
聞嬰長出一口氣:“她走了,我放她走了。”
“啥?”谷濤一愣:“沒有報仇的機會了?”
“嗯。”聞嬰指著自己:“你可以把對她的恨,放在我身上。”
“不舍得呢。”谷濤搖頭:“聞姐這么溫柔的女人,不能夠。”
聞嬰再次笑了起來:“你真會討人喜歡。”
“那是因為真的喜歡呀。”谷濤從盔甲的儲藏位里往外掏了一會兒:“這是個啥?”
接著從儲藏位里掏出了一大包牛肉干,還有一個金屬小瓶子:“薩塔尼亞,這罐是啥?”
“吃下去就死藥。”薩塔尼亞的聲音響起:“成年人致死量為零點三毫克。”
“作用呢?”
“破壞腦部組織,完全損壞所有腦神經,瞬間腦死亡。”
一聽就是蒂法制造,這種有針對性的毒素,只有蒂法這個喜歡針對人的家伙能干出來,不過這東西真的是太棒了…正好適合現在谷濤的處境,真的可以說是無巧不成書了。
“聞姐姐,這次我一定能滿足你的愿望。”
聞嬰看著谷濤:“謝謝。”
“不用謝。”谷濤想了想:“不過要是成功了,你可能就不記得所有的過去了。”
“不需記得。”
“好。”
谷濤點頭,然后從手表通訊器上拆下一個小部件塞進耳朵里,走到書桌前:“薩塔尼亞,現在的情況我給你說明一下,等一會兒你操作盔甲進行手術,這里是手術方案。”
“明白,艦長。”薩塔尼亞一如既往的言聽計從:“納米機器人已經準備就緒。”
“對了。”谷濤皺著眉頭:“如果我直接把納米機器人植入到腦部,定時釋放毒素的話,能夠支撐多少時間。”
“一千至一千五百年,不定量。”
“足夠了。”谷濤點頭:“聞姐姐,如果一千年后你蘇醒了,就去找我。最多三百四百年,我們就能再見面了。”
聞嬰想了想:“你打算怎么樣?”
谷濤的設計理念很簡單,就是將納米機器人植入到聞嬰的體內,這些納米機器人可以像衣服一樣無視掉她的復活一直保留在里面,只要給這些機器人定好時,比如八十年一輪回,聞嬰就會在八十年之后陷入沉睡,在沉睡中慢慢死去,然后她的身體會進行自我修復,但沉睡之前的那段時間的記憶會被納米機器人消除掉。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循環,納米機器人定時釋放毒素致死,然后在復活之后納米機器人破壞掉她的記憶儲存系統,而如果沒到八十年這個年限,納米機器人不會啟動,也就是說無論她在這八十年死多少次都不會被清除記憶,而當八十年一到,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都會被清除記憶。
這里的操作難點是毒素的劑量,多了直接致死,她的身體會在復活的時候自動修復到最初的狀態,毒素也會被清理掉,必須要做到讓她長時間假死導致死亡,這需要非常精準。而少了,劑量不夠,四百年后失效了…剩下的一千多年又是一場艱難的輪回。
所以谷濤要做的就是盡快的計算出這個精準的劑量,在沒有實驗室的情況下,就只能靠薩塔尼亞來蒙吧。
“聞姐,等會你可能會進入一場神奇的冒險。”谷濤笑了笑:“等醒來時,你就再也記不得所有的一切了。你選一個你想復活的地方吧。”
聞嬰想了想,輕笑了起來:“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