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光速一腳
“喂，你們不要跟遺體告別一樣啊，好不吉利啊。”
谷濤躺在泰坦機器人延伸出來的運送板上，任由自己被固定住，而旁邊的幾個人，特別是薇薇，靠在六子的肩膀上紅著眼看著他，還抽泣。少風也好不到哪去，鼻頭眼眶都紅了，一手扶著徐夢夢一手悄悄抹眼淚。
看到這一幕，谷濤就扛不住了：“我只是去進化一下，你們能不能別用這種眼神。”
六子其實也有些傷感，她的聲音有些啞：“你躺在這，感覺就像馬上要送去火化的樣子。”
“不是火化！再說一次，不是火化！”
“艦長，基因鎖還有一分三十秒開始解鎖，請做好準備。”
谷濤不再解釋，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交代給你們的任務，你們去執行就是了，我已經把武器權限給你們完全解鎖了，實在不行就召喚辛晨。”
延伸板帶著谷濤慢慢進入泰坦機甲內部，而在臨關門之前谷濤還在那嚷嚷：“你們自己多小心一點啊，不用擔心我，薇薇多照顧他們一點！記得啊…我…”
谷濤的話還沒說完，他整個人就進入到了泰坦機甲內部，本來他還想再嗶嗶幾句的，但時間只剩下了最后六十秒，他也只好嘆了口氣，進入了泰坦機甲里的醫療艙內，然后拿出麻醉劑給自己胳膊上來了一下。
“薩塔尼亞，晚安。”
“晚安，艦長。”
麻醉劑起效很快，谷濤幾乎是轉瞬就失去了意識，接著他的衣服被機械臂脫了個精光，肚子上腦殼上也插滿了管子，看上去就像個植物人似的躺在那里，所有的脊椎神經都接駁到了特殊的設備上，就等著萬一進化失敗能夠保留意識。
不過這一次谷濤并沒有第一次睡的那么深沉，他的身體在進入植物人狀態之后，他就已經開始做夢了，不過…
“薩塔尼亞，這不是夢吧。”
谷濤發現自己穿著一身華麗的禮服坐在一張長桌前，面前是精致的銀盤子，盤子里有裝飾的很漂亮的牛排，牛排呈現出米其林廚師最愛的焦褐感，散發著幽幽的香味。
夢里是聞不到香味的。
“艦長，早上好。”
外頭有一個身穿女仆裝的女孩推著小車走了進來，帶著明媚的笑容和長長的金黃色頭發。
“你好大的膽子哦。”谷濤切了一塊牛排放進嘴里：“居然敢劫持我的意識。”
薩塔尼亞在意識空間的擬人外表是個大概十五歲的女性，有著典型東歐人種的外貌，看上去還是很精致的，她穿上女仆裝的樣子，基本上跟制服誘惑沒有區別。
“艦長，并不是我劫持你的，我可沒有那個膽子。”薩塔尼亞把小車推到谷濤身邊，然后給他遞上紅酒、鵝肝和魚子醬：“是程序邏輯自行判定的。”
“嗯？”谷濤歪著頭看著面前這個奇怪的人工智能：“你是說，有一個邏輯程序就是在我解鎖第二次基因鎖時把我的意識拉進來？”
“是的哦。”薩塔尼亞過坐在谷濤的腳邊：“程序的設定者是…”
“蒂法姐姐？”
“不，是迪克薩斯，泛人類倫理委員會最高執行者。”
谷濤的腦子嗡的一聲就炸開了…
簡單說，泛人類倫理委員會最高執行者其實也就是相當于是母星最高執政長官，換句話說是谷濤老家的皇帝，一個二級文明的最高統帥。據谷濤的了解，他是一個神一樣的人物，頭銜多到嚇人而且也優秀的嚇人。
首先，泛人類大學是他一手促成的，他也是第一任校長。第二，他是整個母星最優秀的科學家，是谷濤老師的老師。第三，他擁有絕對的武力，二十七道基因鎖解開的他，近乎于神。第四，他…是谷濤的爺爺，倫理上和生理上的爺爺，谷濤有四分之一他的基因。
但是…他已經去世了，在谷濤來地球之前就去世了。而他的死亡也是母星最有名的懸案之一，因為他遠沒有到死亡的年限，但卻就這么死掉了，甚至不允許親屬去探望。
谷濤其實一直想探查他死亡的真相，但那時已經到了出發來地球的最后準備階段，時間上不允許。
而沒想到今天，他居然得到了一個這樣讓他震驚的消息，老頭居然在探險者飛船上留下了這樣的后門。
很快，大門慢慢打開，一個衣著華貴的老頭手里拿著權杖，慢慢走了進來，谷濤直勾勾的看著他，甚至連嘴里的東西都沒有咽下去。
“我們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吧，最后一次是你五歲那一年。”
老頭的聲音就是谷濤記憶里的那個聲音，他還記得父親在他七歲的時候就已經和這個老頭徹底決裂了，而至于他們為什么決裂，一直到谷濤出發前往地球的時候也沒有答案，只是從那以后，谷濤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爺爺。
“嗯，五歲。”
“一百多年咯。”老頭坐在谷濤的對面，薩塔尼亞弓著腰給老頭倒上了紅酒：“嘗嘗看，跟地球上的美酒有什么不同，應該能讓你回味故鄉了吧。”
“等等。”谷濤皺起眉頭：“為什么你會出現在這。”
“輪不到你問我問題。”老頭還想記憶里一樣霸道，他的聲音平靜，但卻不容反駁。
谷濤冷笑一聲：“你還以為你還是那個皇帝嗎？你還以為我還是那個瑪莎嗎？”
老頭頓了頓，輕笑了起來：“如果你父親沒有這么執拗，你現在恐怕已經是皇帝了。”
“爺爺，我們早就沒有皇帝了，沒有了兩千七百年。”
老頭眼睛輕輕瞇了起來，然后把權杖放在桌上，滾到了谷濤面前并用輕蔑的語氣問道：“是嗎？”
好吧，他就是皇帝…
那…老子不就是王子了？皇太孫對吧，牛批啊，我的爺。
谷濤賤兮兮的笑了起來，然后喝了一大口酒：“不過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在地球只是個小人物，而且身份也不再被母星認可，我算不算是殺馬特王子沉迷釣魚無心復國啊？”
老頭沒有搭理他，只是仰起頭看著飯廳上面華麗的吊燈：“你作為我的孫子，太讓我失望了。”
“喂，爺爺。你說這句話，一點不虧心嗎？這么多年，你管過我嗎？”
“你以為你是怎么活到這么大的？”
老頭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然后雙手輕輕放在桌上：“沒有我，你以為憑你和你父親和你那個庶民母親，你能活到成年嗎？”
“說話歸說話，你要說我媽，我跟你翻臉啊。”
“放肆！”
“我就是放肆。”谷濤瞇起眼，神態和對面的老頭并無二致，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下來的。
老頭盯著他的眼睛，良久才展顏一笑：“這才是我的子孫。”
谷濤：“？？？”
“不過你真的太弱了，弱到我難以想象。”老頭嘆了口氣：“我問你三個問題，你能回答嗎？”
“你問。”
“為什么整個銀河系都是人類，基因組完全一致？”
谷濤愣了，然后撓著頭：“布吉島…”
“為什么每個人類文明的走向都不一樣？”
“不…”谷濤咳嗽了一聲：“不知道。”
“為什么所有文明的物理定律和世界規則都一樣？”
“這這這這…這…”谷濤腦殼頓時腫了：“我不知道。”
老頭似乎很滿意谷濤的答案，然后輕聲笑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問我啊？你是不是吃飽撐的啊？
谷濤心里嘀咕著，滿是對自己親爺爺的不滿，這老頭…真的是討厭呢，跟自己孫子都擺個皇帝譜，真的是頂沒勁。
“所以我選擇永恒的生命來研究這個問題，在你離開家之前，我選擇自我消亡，將意識數據化存在于世界的各個角落。”老頭抿了一口紅酒：“這才是一個科學家應該做的事情，而不是你這樣整天和女人糾纏不清。”
“王八蛋，你出賣我。”谷濤指著薩塔尼亞：“你是不是皮癢。”
薩塔尼亞吐了吐舌頭，然后突然立正：“薩塔尼亞永遠忠誠于皇帝陛下。”
看著這個不爭氣的薩塔尼亞，谷濤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讓我理一下頭緒。”谷濤深吸一口氣：“第一次我超進化失敗，身體被重構，但在日志里卻找不到相關的內容，還是我自己翻物理記錄表才找到的結果。薩塔尼亞那時候的嚴重違規行為，其實根本不是蒂法姐姐的意識，而是你下達的指令。之后你向母星發布了我死亡的訊息，導致我徹底和母星脫離關系，最后再經過薩塔尼亞進一步控制我的行為？好算計啊。”
“母星已經沒了。”皇帝陛下突然十分冷靜的說道：“文明消亡了，我發出你的死訊是為了防止那些成為流浪者的盜賊順著之前的線索找到你。”
谷濤一愣，表情變得震怒無比：“啥？”
“我說，我們的文明消亡了。”
“我不相信。”谷濤用力搖著頭：“那么強大的文明…那么偉大的文明…那么和平的文明…”
“但是它就是消亡了。”老頭仰起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天花板：“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們送出來，來到一個低階的文明，讓你們有機會解開這個迷，只是沒想到最后只有你一個人活了下來。”
“你丫早就預料到了是嗎？”谷濤雙手撐在桌子上：“你早預料我們的文明會完蛋是嗎？”
“沒錯，我一直在壓制人體科技和超能科技，但最后還是抑制不住了，我為帝國續命一百三十年，我問心無愧。”老頭嘆了口氣：“你一直擔心的問題不會發生了，母星不會再派人來了，他們完了。”
“我不信。”谷濤用力搖頭。
老頭轉過頭看著薩塔尼亞：“告訴他真相。”
薩塔尼亞深深鞠躬，然后開始說道：“在你離開的第十二年，母星周圍發生重粒子碰撞事故，十七個殖民地化為灰燼。你離開的二十七年，粒子風暴造訪母星星域，整個恒星系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災難，母星人口銳減到百分之三十，資源戰爭開始，你離開的第五十七年，母星最后一個殖民地宣告消失，母星所有機構由人工智能接管。你離開的第八十二年，人工智能完成工作任務，進行自毀。母星所有系統下線，白矮星吞噬母星，繼而發生坍塌，形成黑洞。二等半人馬文明，宣告滅亡。”
“你是怎么知道這些信息的！”谷濤厲聲質問：“說！”
“你遷怒給一個機器人有意義嗎？”老頭嘆了口氣：“我當然有能力知道這些事情，我是先知，唯一一個先知。”
谷濤的世界瞬間坍塌了，他坐在那愣愣的半天沒有說話，臉色陰晴不定。
“給我一個解釋。”他仰起頭，紅著眼，用陰沉的語氣說道：“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先吃飯吧。”老頭不慌不忙：“你最好冷靜一下。”
冷靜？怎么冷靜的下來，一直以來不管怎么樣，母星都是支撐谷濤繼續下去的動力，不管是一個人完成任務還是一個人默默建立防御體系，母星都是他的精神支柱，哪怕是知道母星有可能干掉他，但只要有這個擔心在，他就覺得他干的事情有意義，而現在…居然有一個便宜爺爺跑出來告訴他，文明消亡了？自己成了整個文明的遺腹子？
這能接受嗎？
正常人都不行的好吧。
之前谷濤回不去家，但他始終覺得在宇宙的另外一個方向，有一個被稱之為家鄉的地方在那里，即使再怎么回不去了，但知道它還在還是那么美麗就足夠了。現在家沒了，變成了黑洞…
谷濤當時就哭了，眼淚抑制不住的流了出來。
“沒出息。”老頭拂袖而去：“等你冷靜了告訴薩塔尼亞一聲，到時候再來見我。”
老頭走了，但薩塔尼亞卻沒有離開，她走向谷濤然后輕輕抱住他的頭：“艦長，請原諒我，我是皇帝陛下設計出來的，在沒有他的首肯之前，我是不能夠將任何信息告訴你的。他擔心你會承受不住，母星的確是結束了，但皇帝陛下給你留下了一筆巨額遺產。”
遺產？
谷濤突然就振奮起來了，摸了一把眼淚和鼻涕：“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