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在一個挺有格調的地方上班,她上班時會先換上一身江南吳家女子衣服,頭發在挽成發髻被灰褐色的布包裹著,上身穿著深藍色的棉布衣服,前襟上有著蝴蝶狀的歡喜扣,下身是偏寬松的長褲,還有一雙扎染的布鞋,看上去就如同是從一副江南風景畫里走出來的人兒。
“可愛。”
薇薇在谷濤面前揚起手轉了一圈,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谷濤則朝她豎起大拇指:“這衣服簡直就是給你量身定做的。”
“嘿嘿。”薇薇點頭笑著,然后走到小矮桌面前坐下:“來,我給你泡茶喝。”
“要錢的喔。”谷濤擺擺手:“一看就不便宜。”
“沒事啦,我請你。”薇薇驕傲的拍著自己的胸口:“我可是這里的臺柱子呢,老板給我特別優待,再說現在又沒客人。”
“好吧。”谷濤坐在她對面,一只手撐在下巴上看著薇薇嫻熟的選茶、洗茶、分茶,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特別安靜祥和的感覺。
“你在這上班,有人占你便宜嗎?”
“沒有,來這里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他們不會太過分的。”薇薇說著揚起手:“這不是還有它嘛,它會保護我的。”
“嗯。”谷濤從旁邊的碟子里拿起一塊茶點塞進嘴里:“這個好吃!”
“十二塊錢一塊哦。”薇薇狡猾的笑了一下:“很貴的喔。”
谷濤吐了吐舌頭,不過這糕點還真是味道很好,味道清淡還有一股清香的桂花味,配上清冽的茶水,唇齒留香。
“沒關系,吃吧吃吧,開玩笑的,這是我自己做的糕點,老板說不能免費給他們吃,就定了價。”薇薇用手捏起一塊喂到谷濤嘴邊:“要是喜歡啊,回家給你做新鮮的吃。”
“喜歡喜歡。”谷濤一口吃下去,然后再一口喝干小杯子里的茶水,薇薇立刻給他再滿上了一杯,動作嫻熟輕柔:“話說,你這生意這么差,而且東西這么貴,怕不是洗黑錢的吧?”
“瞎說。”薇薇笑著橫了谷濤一眼:“因為今天是工作日,又是下午。所以一般這個時候是休息的,到了晚上七八點人就該來了。”
其實谷濤倒是明白,那些有錢人在談事情的時候大抵分為酒桌派和茶樓派,茶樓派里又分成兩種,一種是附庸風雅狗屁不通的,這樣的人是大部分茶樓的主要客戶,一個厲害的茶藝師三兩下就能忽悠他們買下十幾二十萬的茶葉,所謂半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就是這些人價值所在。而另外一幫呢,就是正兒八經懂行的人,這樣的人難伺候、難講話,但卻是這種地方賴以生存的根本,因為只有這些人才是一個風雅之地的口碑來源,也是他們才能讓那些狗屁不通的人能走進這個地方。
茶喝到一半,其他茶藝師陸陸續續的來了,他們看到薇薇正在為一個穿著打扮和這里格格不入的沏茶時,都感覺很奇怪,但優秀的職業素養并沒有讓他們多打聽,只是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選茶的選茶、焚香的焚香。
“香道也是茶藝的一部分,有的香料一克就要幾百塊,真正的有錢有閑的人都喜歡這種東西。”薇薇見谷濤側著頭看旁邊的人在香爐里細細的制香,所以細心的解釋道:“你喜歡嗎?”
“不是喜歡不喜歡,這個比例有問題啊。”谷濤抿著嘴搖搖頭:“不過沒關系了,想要真正的黃金比例就要分子級實驗室了。”
薇薇莞爾一笑,雖然她聽不懂,但是她特別聽谷濤講這些東西,也不知道為什么。
“這塊牌子是干什么的?”谷濤拿起桌上倒扣著的一塊紫檀牌子:“上面還有你的名字哦。”
“這個牌子豎起來的時候,就代表我有空閑可以為您服務,當它倒扣的時候呢,就代表我已經在工作中了。”薇薇彈了彈那塊木牌:“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
谷濤側頭一看,果然每一個小隔間里的桌子上都有一塊這樣的牌子,唯一倒扣的就只有薇薇的了,不過其他茶藝師也沒來幾個,偌大一個大廳里只有寥寥數人坐在那,干著自己的事。
這份工作還算清閑,看來這里的老板對管理學有研究啊,他知道這種工作一定要服務者保持非常愉快的心情才能夠讓客人的心情愉悅,要換成商場導購那種模式,別說那些正兒八經有內涵的客人了,恐怕谷濤這樣的糙漢子都會看著生厭。
“這里的隔音不好,如果客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這里可以提供非常私密的獨立空間,但價格可是這里的十倍哦,不過大部分人還是喜歡在大堂,因為他們大部分都是很孤獨的人,在這里可以找到不少有共同語言的人,比如喜歡木頭的、喜歡茶的、喜歡香的或者單純喜歡這里的環境的。”薇薇繼續解釋著,然后一抬頭看到門口走進來一個女人,她笑著沖她點了點頭,然后對谷濤說:“那就是老板,我們叫她吳姐。”
谷濤回過頭,大量了一下老板,發現她大概三十歲上下,保養的很好也顯得很有知性但不是那種拒人千里之外的類型,她長得不算特別好看,但走在街上也絕對相當可以的類型,除了氣質比較好之外,還有那種歲月沉淀下來的內涵,光這一點就比大部分年輕女孩更有吸引力。
當谷濤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著谷濤,但并沒有因為他的穿著而改變神態,十分有禮得體的朝谷濤點頭示意,然后走到了薇薇面前,坐在了谷濤身邊。
“薇薇,這是新客人嗎?”
“不是的,吳姐。這是我男朋友。”
薇薇說道男朋友的時候偷偷看了谷濤一眼,看到他沒有特別的反應,她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而她這個反應被吳姐看在眼里,反而讓她感覺到了詫異。
真的很神奇,因為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薇薇配這個男生都是綽綽有余的,按照常理應該是他在薇薇面前小心翼翼,但剛才薇薇的謹小慎微卻是瞞不過經驗老道的吳姐的,這不免讓她對谷濤產生了一絲好奇。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我們薇薇有男朋友呢。”吳姐側著身子看著谷濤,然后主動伸出手:“吳雪。”
“吳老板好,多謝照顧薇薇。”
谷濤伸出手,但只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指前端,還是虛握。這讓吳姐更加好奇谷濤這個人了,因為這種社交禮儀現在很少人注意了,不主動對異性伸出手也不會大力的握住對方的手,說話時眼睛并沒有和自己的眼神對視,而是看著自己雙眼之間微微偏下的鼻梁上。
而且說話的不卑不亢的語氣神態,完全和他身上穿的復合肥不匹配。要知道其他男人,哪怕比他年紀大十歲的那些自詡見多識廣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或多或少會露怯,但這個小伙子…有意思啊。
薇薇顯然注視到了谷濤和吳姐的交鋒了,她用一張小扇子遮住嘴,眼神里全是笑意。因為她知道許許多多男人都栽在了吳姐的氣場上,而谷濤居然略勝一籌。
這樣的谷濤和平時那個滿嘴跑車、不著邊際的谷濤判若兩人,甚至他最順口的臟話都沒有順出來,可以說光這一場就得加上二十分了,如果滿分是一百分,在薇薇這里谷濤的得分已經達到了一百一十九,扣了一分怕他驕傲。
“你們聊,薇薇去拿我的普洱吧,我請客。”吳姐站起身:“我先走了。”
“吳姐…”薇薇驚訝的看著吳姐:“那個普洱…”
“值。”吳姐掃了谷濤一眼,而谷濤輕輕朝她笑了一笑,她也笑了一下:“畢竟是最優秀員工的男朋友。”
她風情萬種的走了,而谷濤和她告別之后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仿佛她沒出現過一樣,而薇薇則小聲的對谷濤說:“吳姐可是第一說用她的普洱待客的。”
“不是為了給你獎勵么。”谷濤笑著說:“而且我實在喝不下去了…饒了我吧。”
薇薇笑的都快融化了,她太滿意谷濤的反應了,因為他見過太多男人把吳姐一丁點的饋贈都當成恩賜,甚至握手之后公然宣布三天不洗手,而薇薇剛才可是看到谷濤在吳姐走之后悄悄的用濕巾玩命擦手來著。
“為什么要擦手啊。”薇薇壓低聲音問道:“很嫌棄吳姐啊?”
“嫌棄倒是不至于。”谷濤伸出手看了一眼:“萬一她和她老公午休的時候干了什么,我這不…就等于間接的摸了那什么玩意么,小心點還是好的。”
薇薇的表情變得奇怪,然后等她反應過來之后,立刻戳了谷濤一下:“你腦子里都是什么啊…吳姐一直單身呢。”
“預防為主預防為主。”谷濤擺擺手:“行了,你什么時候下班?我不耽誤你上班啊,我去那個死胖子那轉一圈。”
“死胖子?”薇薇愣了一下:“我認識嗎?”
“不認識,以前收留我的那個家伙。”
“嗯!”
而就在這時,外頭走來兩個男人,一個老頭看上去六十多歲,看上去頗有風骨的那種,穿著綢緞拿著折扇,手上沒有手表但卻掛著一串品相完美到不行的核桃,而這也是他身上唯一的飾品,看上去很讓人舒服的老男人。而他身邊那個男人二十六七歲的樣子,戴著金絲框眼鏡,一副青年精英的模樣,這么熱的天身上還是西裝筆挺、皮鞋锃亮。
他們兩個人進來之后直奔向薇薇的方向,而薇薇也立刻站起了身朝那老頭鞠躬:“何老師,午安。”
“坐坐坐,有客人啊?”
“哦,這是我男朋友。”薇薇十分自然朝那老頭介紹著谷濤:“叫谷濤。”
谷濤也站起身朝老頭鞠躬,然后主動伸出手:“你好。”
“好孩子好孩子。”何老師見谷濤的樣子連連點頭,然后順勢就坐了下來,然后指著旁邊的凳子對那年輕人說:“你也坐。”
“何老師,這位是?”薇薇仰起頭:“您還沒介紹呢。”
“對對對,我都給忘了,老糊涂了。這是我侄子,何遠昌。”
“你好。”薇薇從沸水中拿出兩個新杯子放在他們面前:“請問兩位想喝什么茶?”
何老師摸著下巴似乎在思考,而何遠昌卻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看著薇薇,頗有些不禮貌,直到薇薇輕輕咳嗽了一聲之后,他才暗搓搓的收回了目光。
谷濤撇撇嘴,輕笑了一聲站起身:“薇薇不耽誤你了,我出去轉一圈。”
“嗯,我今天會早些下班,五點半左右。”
“我到樓下等你。”
谷濤起身的時候,他的復合肥十分搶眼,何老師倒是沒在意,仍然沉浸在選茶的糾結里,但何遠昌倒是看了他一圈,表情里透著一種社會精英在地鐵里看到渾身是泥的農民工時的厭惡。
谷濤從他身邊離開的時候,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搖頭笑了笑,這種人谷濤見多了,再說了,他嫌棄就嫌棄唄,還能揍人不成?他敢動手,工蟻無人機就教他怎么重新做人,到時候還能讓辛晨去接個法會賺賺外快。
“等會等會。”薇薇站起身走到谷濤身邊,從口袋里摸出錢包塞進他的手里:“你呢,去買個手機,然后看著想買什么就去買,衣服也要買的,后面都破洞了,鞋子也買啊,都快磨穿了。”
“哇,我這算不算被你包養了啊?”
“你知道就好。”薇薇哼哼了兩聲:“不許和別的小姑娘眉來眼去!錢不夠卡里有,密碼是我生日,你知道的。”
“知道知道。”
谷濤根本不客氣,直接把錢包往口袋里一塞轉身就走,而薇薇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帶著微笑說:“何老師,選好了嗎?”
“就要個滇紅吧,薇薇啊,今天心情很好哦?”
“嗯!”薇薇甜甜的點頭:“男朋友回來啦。”
而他旁邊的何遠昌這時才把視線從谷濤的背影上收回來,用詫異的眼神看著薇薇,但沒說話只是指了指木制的茶單,點了個最貴的。
“兩位請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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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多寫點的,但是實在抵御不住球賽的誘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