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回不去了
葉落給衛風提出的“要么返航太陽系，要么前往南門二”這個二選一的問題似乎有些無頭無尾，但衛風卻在一瞬間之中就理解了這個問題的具體含義。
殘酷的現實再一次將衛風逼迫到了懸崖邊緣，并且沒有給衛風留下一點轉圜的余地。沒錯，確實像是葉落所說的那樣，只能二選一，衛風沒有任何別的選擇。
選擇留在這里修補破損以阻止燃料泄露，星海號飛船仍舊會有大致充足的燃料，但是導航儀器就會被火災燒毀。而沒有了導航儀器，衛風就永遠也不可能到達南門二星系中去。
因為太空中也并不是完全的真空。這里仍舊有為數眾多的微觀粒子，甚至有綿延千億公里的星際塵埃云。它們雖然完全無法用肉眼看到，也無法用身體真切的感受到，但它們卻無時無刻不在發揮著作用。星海號飛船在高速航行之中必然會和它們產生碰撞。就在這不斷的碰撞之中，星海號飛船的航線會不斷的偏移，但是對于恒星際航行來說，初始一厘米的軌道偏移，在未來到達目的地之時都可能意味著一百億，乃至一千億公里的誤差。
星海號飛船必須不斷修正自己的軌道以確保自道的精確。而修正軌道，就必須要用到導航儀器——導航儀器是一整套精密而完善的系統，它會通過不斷的觀測銀河系之中幾十顆標志性中子星的輻射強度，閃光頻率的變化，再結合動態星圖庫，再經過周密的計算就可以確定自己的位置，確定了自己的精確位置之后，就可以計算出精確的軌道來。沒有了導航儀器，軌道就無法修正，星海號飛船就無法到達南門二去。
星海號飛船之中固然是帶著備用的導航儀器配件的，但是…此刻衛風面臨的情況是，如果不去將那場火災撲滅。大火就會將導航儀器摧毀掉——是摧毀，而并不是某個零件出了故障，只要替換維修一下就好那樣。受到了這種程度破壞的導航儀器是沒有辦法維修的。
同時，如果失去了導航儀器。星海號飛船雖然無法再前往南門二星系，但是就此原地掉頭返回太陽系卻是可以做得到的。因為星海號飛船是從太陽系飛出來的，葉落一路上都在收集航行之中的星圖數據，有了這些數據，哪怕沒有導航儀器。葉落也可以找到替代的辦法回到太陽系之中去。因為前往南門二星系的剩下的路程尚未走完，葉落也沒有關于后半段路程的航行數據，所以這種辦法只能用于返回太陽系，卻不能用于航行到南門二。
所以，衛風如果選擇留在這里保留燃料，那么衛風就只能選擇放棄遠航南門二的想法，只能就此返航回到太陽系去。
但是…如果衛風選擇撲滅火災，保留導航儀器的話，b艙燃料儲備就會泄露至少百分之七十。這就會讓星海號飛船之中的燃料儲備嚴重不足，甚至于嚴重到所剩余燃料僅僅只夠將飛船從相對太陽每秒鐘三千公里減速到相對靜止。
此刻星海號飛船處在慣性航行之中。而慣性航行基本不消耗燃料。這就意味著，如果衛風做出這個選擇的話，星海號飛船仍舊可以在導航儀器的指引之下飛到南門二星系中去，在到達南門二星系之后，飛船仍舊有足夠的燃料用來減速從而進入南門二星系，但返回太陽系的燃料就沒有了。
這是一個二選一的問題，只要選擇了一方，就必然會失去另一方。它們就像是兩個深愛著衛風，卻又醋意十足的姑娘一般，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堅決無法忍受另一名姑娘存在。只要衛風選擇了其中一個，另外一個姑娘就會決然離衛風而去，永遠沒有回頭的可能。
選擇權在衛風手中。但衛風實在不愿意做出這個選擇。前一刻衛風還處在最深沉的冬眠之中，這一刻。衛風就必須要做出這個決斷，而且時間必須要快。因為如果衛風拖延的時間太長的話，不僅燃料會泄露光，就連導航設備也會被燒毀。到了那個地步，衛風就既無法返回太陽系，也無法前往南門二星系了。
那么…到底該選哪個呢？
一方是數千萬科研和工程以及后勤人員。還有時間旅者團隊的殷殷期盼，錯失了這次機會，人類文明就可能直到滅絕之前都無法跨出恒星際航行的這一步。另一方則是…永遠迷失在茫茫太空之中，永生永世都無法再回到自己的家鄉。衛風將真正成為一顆飄蕩在宇宙之中的冰冷石塊，永遠找不到歸宿。
身邊的常備聚變反應爐隨時都有可能產生二次爆炸，a艙和b艙之中儲備的燃料仍舊在迅速的流失著，d區之中，火苗仍舊在無情的破壞著對于衛風來說無可替代的導航設備，情況實在已經到達了千鈞一發的時候。但衛風卻在這個時候失神了。衛風感覺自己的思維似乎都凝固了，在這一刻，衛風不能動，不能想，不能說話，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
做出這個選擇是很殘酷的事情，雖然衛風在出發之前承受過二十多年的專業訓練，雖然衛風經受過兩百多年孤寂旅行的磨練，雖然衛風自認為自己的心智已經堅韌到無可扭曲，但此刻的衛風還是遲疑了。
前方的兩條路，一條路是數千萬人心血白費，一條路是永恒的孤寂漂流。
“船長，時間已經不多了。按照我對您身體狀況以及任務執行難度的判斷，您必須在三十秒之內做出決斷并且迅速開始行動。否則，我們就有可能即失去這些燃料，又失去導航設備。”就在這個時候，葉落的聲音傳到了衛風的耳中，讓衛風的思緒重新恢復了運轉。
這一刻，衛風的嗓音有些嘶啞：“給我…給我十五秒！十五秒之后我告訴你我的決定！”
衛風知道，如果做這個選擇題的時間充足的話，自己可能思考上一個月兩個月，甚至思考上一年兩年都無法做出決斷。但是現在，衛風必須在十五秒時間之內做出決定。
到底，到底該選哪一條路呢？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靜止了。遠處靜謐的星辰，宇宙之中幽深的黑暗，不斷泄露的白色氣體，不斷冒出的噼啪火花…這一切景象都在衛風眼中定格。
衛風的眼神在一開始的時候有些迷茫，但是片刻之后就恢復了清明，緊接著就多了一點瘋狂的意味。衛風的喉嚨之中發出了一陣似乎野獸吼叫的聲音，那聲音十分模糊，但葉落卻清楚了聽清了衛風嘶吼話語之中的每一個字。
“去他媽的！老子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遇到困難就想往家跑那是孬種！孬種！”
“不就是南門二么！！老子去定了！老子非得到那里去看看！大不了就是個死么！老子什么時候怕過死！”
星海號飛船的船體自轉正在緩緩減慢，人造重力便也開始了漸漸的消失。衛風在如同野獸一般吼叫出那兩句話之后，身體之中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一股力量，竟然讓他一下子就跳了起來，轉身就向著d區位置奔跑過去，速度竟然要比往常衛風健康時候全力沖刺還要快。
衛風緊緊的咬著牙，臉孔都有些扭曲。此刻的低重力給衛風的奔跑制造了許多便利，讓衛風跑起來簡直就像是飛翔一樣。葉落一開始還試圖阻止衛風，讓衛風選擇一種可以保持體力的前進方法，但看到衛風如此瘋狂之后就沒有再阻止衛風，只是不斷的告訴衛風前進的方向，以及該在哪里帶上什么樣的滅火工具。
衛風終于沖到了d區，沖到了存放導航設備的區域之中。衛風抄起滅火器就開始了瘋狂的噴射，一個滅火器用完了就換另外一個，一直在這里瘋狂的噴射著，忙碌著，一直沒有停下，就像是一臺不知疲倦的機器人一般。
這里泄露出來的是一些混雜了氧氣的氣體，其中并沒有如同氫氣又或者甲烷一類的易燃氣體，這里的火災是因為爆炸引燃了可燃物導致的。因為無法將氣體迅速排凈的緣故，衛風只能選擇將撲滅明火這種滅火方案。
不知道忙碌了多久，衛風才將最后一處明火撲滅掉。氣體泄露仍舊在持續著，但此刻的衛風已經沒有力氣去修復它們了。
就在這個時候，葉落的聲音再一次傳進了衛風的腦海：“船長，導航設備受損度只有百分之二十，經過修復之后它仍舊可以使用。b艙燃料泄露了百分之七十，因為壓力的降低，在儲量剩下百分之三十的時候，它已經自行停止了泄露。”
“你是說…我們已經永遠都回不去了么？”衛風嘶啞著嗓子問道。
“是的。”葉落回答道，“我們只能繼續前往南門二星系，我們…永遠也無法回到太陽系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