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我想放棄
沒有人知道就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鐘時間之內，在趙華生身上發生了多么重大的事件。那是從地獄到天堂，又從天堂重新墜落到地獄之中的大起大落。但趙華生的神情一直維持著平靜，說話之間，話語也沒有任何波動。誰都不知道趙華生心中在想些什么，又想做些什么。
趙華生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來到了另一間辦公室之中。這臺辦公室之中同樣擺著一臺電腦，趙華生便走過去坐在它面前，然后按下了開機按鈕。
“你想做什么？”恒星人問道。
“做一些尋常的事情，為我的未婚妻準備一件禮物。”趙華生淡淡說道，“我的工作很忙，我沒有多少時間陪她，所以我會錄制一段影像，讓她想我的時候可以通過這段影像來打發一下時間。”
“你不要想著搞鬼。”恒星人說道。
“你一直在監視著我，發現我搞鬼的話，直接給予我懲罰好了。”趙華生說道，“很抱歉，你們恒星人只有一個性別，所以你們大概無法理解我們人類生命體之間的這種感情。”
恒星人默然，沒有說話。趙華生便打開電腦，隨意將一張空白光碟放入到了光驅之中，然后打開攝像頭，開始錄制自己的畫面。這些畫面會被刻錄到那張光碟之中。
就像趙華生所說的那樣，趙華生果然沒有搞鬼。趙華生只是看著計算機之上的攝像頭淡淡的微笑著，身體則一動不動，沒有說任何話，沒有做出任何小動作，沒有做出任何表情又或者眼神的暗示。在打開攝像頭之后，趙華生就好像變成了一具泥塑雕像。如果不是趙華生的胸膛因為呼吸還在不斷的起伏之外，這簡直就是一副完全靜止的畫面。
趙華生的呼吸也是完全正常的，沒有加快也沒有減緩。趙華生并沒有試圖通過呼吸的頻率來傳遞什么信息，首先，趙華生其實不懂密碼學，其次，趙華生就算懂，也做不到這一點。
趙華生面對著攝像頭微笑了五分鐘時間。在五分鐘時間之后，趙華生有了動作。趙華生伸出手去，按下了停止鍵。于是錄制結束，光驅被打開，那張光碟被趙華生拿在手中，然后裝在了盒子里。
“你如果對它有所懷疑的話，我可以重新錄制一張。”趙華生說道。
恒星人哼了一聲，沒有說話。趙華生便不再理會它，而是隨意的將那張光碟塞到了口袋之中，然后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之中。
趙華生找到了蒙卓，要蒙卓重新為自己安排了一部手機和一臺電腦之后，趙華生的辦公室就恢復了正常。趙華生仍舊像是往常那樣工作，那樣作息，從外表之上看不出一點不正常的地方。
到了下班時候，趙華生像是往常一樣回到了家中，和李薇一起吃過了晚飯，然后看了一會電視，到了十點多的時候，兩人互相告別，然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在這段時間之中，恒星人一直沒有再和趙華生說話。但趙華生頭部一直持續著的輕微瘙癢感則在不斷的提醒著趙華生，那個恒星人一直在監視著自己，沒有一刻離開過。
趙華生并沒有將那張光碟送給李薇，而是像是忘記了這件事一樣，直接就將它扔在了自己房間之中的桌子上，然后再也沒有去理會它。第二天時候，趙華生仍舊來到了恒星物理研究所開始了一天的工作，然后回家，如此重復了五天時間。
第五天的晚上，在和李薇告別之后，趙華生并沒有著急睡去，而是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恒星人在這個時候終于對趙華生說出了幾天來的第一句話：“今天的你好像不太正常。”
“你們恒星人沒有性別之分，你們無法明白這種感覺。”趙華生低聲說道。
“我明白的。”恒星人說道，“我說過，我了解你們人類的文化。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此刻的狀態…似乎和性有關？你在白天時候吃了一些羊肉，還吃了其它的一些東西，我想，你此刻的狀態大概和你吃過的這些東西有關。同時，你和李薇同居已經快一年時間了，李薇在你們人類文明的審美觀念之中也算是個美女，用我們太陽文明的話來說，就是擁有十分優秀的生命信息。你的生命信息同樣優秀，我相信，你們兩者的生命信息交融在一起，所誕生的后代一定更加優秀。”
“所以，你為什么還要忍著呢？”恒星人說道，“我們之間的合作協議將延續你一生的時間，一直到你死去為止，我并不希望你的生命變得無趣，因為那樣會降低你生存的欲望，從而提升你違背合約的幾率。只有越珍惜生命的人，才越會遵守合約。”
“你說得對。”趙華生回答道，“我確實沒有理由再繼續忍受下去。”
“去吧。”恒星人的話語之中滿是笑意，“她不會拒絕你的。不過就算你們開始進行繁衍后代的過程，我也不會放松對你的監視。你不要感到別扭，你要知道我們是不同的生命類型，觀看你們繁衍后代的過程，在我看起來其實和兩只螞蟻交配沒有任何區別。又或者，你可以將我當成是一只螞蟻，我想，你大概不會介意你們的事情被一只螞蟻看到。”
趙華生嗯了一聲，就從床上爬了起來，然后走到了李薇的門前。好像鼓足了勇氣一般，趙華生終于抬起了手臂，輕輕的敲了敲李薇的房門。
李薇或許剛剛睡去然后被驚醒，又或者只是陷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之中，在第四聲敲門之后，李薇慵懶的聲音傳了出來：“華生？怎么了？”
“我…你…請開一下門。”
房間內響起了腳步聲，片刻之后房門打開，披散著長發，穿著睡衣的李薇靠著墻壁，有些疑惑的看著趙華生，“你怎么了？”
在夜燈柔和的燈光映照之下，李薇渾身上下好像發散著一種攝人心魄的光芒。趙華生滿是愛意的看著李薇的眼睛，緩緩伸出了雙臂，然后緊緊的將李薇抱在了懷中。
這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李薇感到有些慌亂，又有些意外。但李薇仍舊沒有反抗，而是同樣抱住了趙華生，在趙華生耳邊柔聲說道：“華生，華生，你怎么了？”
“對不起，我控制不住我自己。”趙華生低聲說道。
李薇的身體便猛的僵了一下，然后兩朵紅云便爬上了臉頰。在這一刻，李薇也變得手足無措，舌頭好像也僵硬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們到你房間去說，好嗎？”趙華生問道。
李薇的身體好像軟了，只是溫順的點了點頭。于是兩人就回到了李薇的房間之中，然后倒在了床上…
在整個過程之中，趙華生的眼神一直很清冷，一直很平靜。似乎趙華生的內心根本就沒有什么感情又或者欲望波動。但此刻的李薇恐怕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不知道多長時間過去，房間之中終于恢復了平靜。趙華生躺在一邊，李薇便像是一只溫順的小貓兒一般依偎在趙華生的懷里。
趙華生的眼神仍舊平靜而清冷。在這靜謐而甜美的黑暗之中，趙華生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傳進了李薇的腦海之中。
“李薇，你知道嗎？我很累。”
李薇抱著趙華生的力氣便更大了一些，聲音也愈發的溫柔：“華生，我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
趙華生并沒有對這句話做出回應，而是繼續說道：“我瘋狂的思考，瘋狂的做研究，我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但我仍舊一無所獲。我沒有超人的智慧，沒有突出的特長，我僅僅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這背負在我身上的一切讓我疲憊不堪，因為這件事情的困難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能力所可以應對的范圍。”
李薇隱隱察覺到趙華生似乎有些不對勁。但到底哪里不對，她卻說不上來。在這一年多時間的交往之中，兩人雖不能說心靈相通，但也有了許多默契，而此刻的趙華生，讓她感覺到有些怪異。
但李薇并沒有說話，而是仍舊靜靜地傾聽著。
“我想放棄這一切，放棄這個任務。”趙華生幽幽說道，“但是…這世界上所有人都在看著我，都在期待著我有什么重大的發現，期待著我能解決掉太陽危機，能將整個人類文明從苦難之中解救出來。想起被凍死在冰雪之中的弗萊婭一家，想起寧死都要留守故土的那些老人，想起在太平洋和大西洋冰蓋之上冒著生命危險維系著赤道市補給線的工作人員，想起此刻所有正在奮斗著的人們…我會心痛如刀絞。”
“李薇，你可以理解我嗎？我想放棄，但我沒有放棄的理由啊…”趙華生滿是痛楚的說著，“我想放棄，但是我又不能放棄，這讓我感到很痛苦。”
黑暗之中，趙華生的眼睛仍舊平靜而清冷，沒有一點情緒波動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