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無法做出的決定
趙華生的話語讓許多人感到有些疑惑。什么叫現在已經處在了谷底？什么叫現在已經是最壞的情況？
趙華生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說道：“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感到有些悲哀。從什么時候開始，“情況不會繼續壞下去”這件事情也能成為一個好消息了？…大概，只有在情況一直不斷變壞的現在，它才能被稱之為是一個好消息吧。”
趙華生抬起了頭，將視線放到了已經黯淡，但仍舊懸掛在天空之中的太陽上面。趙華生抬起了手臂，指著太陽說道：“正常情況下，太陽表面溫度是六千開氏度。現在，太陽表面溫度是四千五百開氏度。太陽表面溫度整整降低了百分之二十五。但就像我所說的那樣，四千五百開氏度是太陽表面溫度的最低點，它不會再降低下去了。從現在開始，我們的未來之中，“情況比現在更壞”這個可能已經被排除，我們的未來只有兩種可能，一，情況和現在持平，二，情況比現在好轉。沒錯，只有這兩種可能。”
“趙華生先生，請問，您做出這個判斷的依據是什么？可不可以告訴我們？”一名記者問道。
“抱歉，我做出這個判斷的論據暫時還不能告訴大家。不過我的判斷很容易就可以得到證實。從此刻開始，手中有簡單太陽觀測儀器的天文愛好者們可以開始監測太陽表面的溫度數據了，驗證一下我所說的事情是否屬實。自從太陽危機爆發以來，太陽的表面溫度每一天都在降低，但在明天，這個數字不會再往下降了。”
趙華生并沒有預知的能力，不會知道明天的事情，但趙華生有這個把握。
“除了太陽溫度不會再降低之外，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關于太陽變冷的原因的推測在最近一段時間之內就會得到驗證。等到那個時候，我會將我的推測完完整整，原原本本的告訴大家，讓大家知道我們的敵人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奪走了屬于我們的太陽。”
“我并不是救世主，但我有足夠的信心帶領大家走出現在的困境。”趙華生說著，后退一步離開了話筒，然后對著前方深深鞠了一躬。
“趙華生！趙華生！趙華生！”此時此刻，在趙華生的身影從這里消失之后，無邊的歡呼聲響徹了整個世界，整個地球，無數人都在呼喊著這一個名字。
在無邊無際的歡呼聲中，趙華生對著人群以及堆積在一起數不清楚數量的攝像機揮了揮手，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家里的隔音很好，只要關上窗戶，再關上門，那么外界的任何聲音都不會傳到趙華生的耳朵里面。但趙華生好像聽到了那陣響徹整個赤道市的歡呼聲。在趙華生的感覺之中，就好像是一塊石子投入到了一潭死水里面，在讓這一潭死水之上泛起圈圈漣漪的同時，也讓這潭死水重新擁有了一點活力。
這就是趙華生的目的。這件事情也取得了元首的認同。人類社會沉寂太久了，它就好像是一個在冰天雪地之中即將被凍死的一個人。只有走動起來他才可能活下去，如果就此停下腳步選擇休息，他就會真的被凍死。
趙華生不想人類社會死去，所以選擇先透露出這一個不能算是好消息的好消息來刺激一下人類社會這個龐然大物。而現在看來，趙華生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情況不再繼續變壞下去就意味著人類社會之中的大部分人的生命安全都可以得到保障，食物和能源供應雖然暫時不會提升但也不會再降低下去，而…只要能維持住現在的生活水平，人們就已經感到很滿足了。
畢竟，只有先穩定下來，只有穩定下來了，人類社會才能尋求走出困境的辦法。
趙華生坐在書桌之前，出神的看著窗外，默默無語。李薇就在這個時候來到了趙華生身后。她將雙手放到趙華生肩膀之上，輕柔的為趙華生按摩著。趙華生沒有動，也沒有轉身沒有說話。趙華生只是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然后就放松了下來，享受著李薇的服務。
“我有一件事情要求你。”李薇說道。
“什么事情？”趙華生問道。
“關于我哥哥。”李薇的語氣有些失落，“我想知道，我哥哥在這次太陽危機之中到底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他是正面人物還是反面人物？他需不需要為這次太陽危機負責？”
趙華生同樣默然。片刻之后，趙華生回答道：“你哥哥當初也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他的想法是好的。他也在希望為人類做出貢獻。”
“但是…他最終犯下了大錯，導致整個人類文明都遭受到了重大的損失？”
“是的。”趙華生說道。
“我哥哥已經死了。”沉默半響，李薇顫聲說道，“他付出了自己的所有來為自己的罪行贖罪，他留下了暗示希望人類文明最終可以解決這次危機。他已經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彌補。他已經死了，所以，我求求你，不要再將他釘到歷史的恥辱柱之上，可以嗎？”
趙華生最終嘆了一口氣：“是啊，他已經死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就算我們將他的尸骨從墳墓之中挖出來，對于現實情況也不會有任何用處。而且…我們現在正是在依靠著你哥哥的余蔭才能取得現在的成就，并且，最終解決這次太陽危機的辦法也需要從你哥哥的暗示之中發掘出來。”
“李薇，你知道嗎？我一直十分崇敬你哥哥，從我上大學時候起，你哥哥就是我崇拜的偶像。當我第一次推測出你哥哥對人類文明犯下如此重大罪行的時候，我也曾懷疑過，我也不敢相信我自己，可是隨著我的推測不斷的得到驗證，我最終只能接受這一點。相信我，我的痛苦不比你少。”
李薇最終哭了起來，她的眼淚從眼睛之中不斷滑落，一滴一滴的落到趙華生的肩膀之上。
李薇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早就感覺到了我哥哥一定會對這次太陽危機負有責任，每當我想起在雪地之中凍死的弗萊婭一家，想起被蒙卓打死的那頭北極熊，想起這赤道市之中千千萬萬因為絕望而自殺的人們，想起無數因為冰寒而死去的我們的同胞…我的心就像是在針扎著一樣，我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我總是夢到我哥哥還活著，夢到他被憤怒的民眾押上斷頭臺殺死，然后被憤怒的民眾們將他身上的肉一塊一塊的咬下來…我想，我哥哥一定是在極度的愧疚和自責以及痛苦之中死去的，你…你能否放過他，不要讓他在死去之后仍舊承受著煎熬，就算死去都不得安寧，好嗎？”
趙華生有些痛苦的捂住了臉：“我無法做出這個決定。就算你哥哥的出發點再好，在事后你哥哥也用了最大的努力來彌補，可是他仍舊犯下了大錯，這一點是事實，無法否定。”
“我無比的希望可以代替你哥哥將這份罪孽承受下來，我也希望我可以對公眾隱瞞下你哥哥在這次事件之中所扮演的角色，但是…我做不到。對不起，李薇，我做不到。”
“在這次太陽危機之中，你，我，我們的朋友，親戚，都沒有受到太陽危機的直接威脅。因為我們的地位和身份，我們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我們仍舊會有足夠的保暖，足夠的食物以及不受威脅的居住環境。坦白的說，我們都是生活在社會上層的人。所以，不管是你還是我，我們誰都沒有代表大眾去原諒你哥哥的資格。有資格說出原諒你哥哥的，是那些在太平洋冰蓋之上冒著生命危險確保赤道市生命線的人，是那些在零下幾十度嚴寒之中仍舊在工廠，工地，野外工作的人，是那些因為工作職責所限，仍舊留守在非赤道地區的人，是那些在災難之中，失去了父母、愛人、親人、孩子的人。只有他們才有資格說出原諒與否，只有他們說出原諒你哥哥，你哥哥才是真的被原諒。”
趙華生站了起來，然后轉過身，將不斷滴落大顆淚滴的李薇緊緊的抱在了懷里，“我們不應該隱瞞這一切，就算我們不將事情的真相告訴大眾，可是…你我內心的煎熬會變輕嗎？你哥哥在九泉之下就真的得到安寧了嗎？不，不會的。所以，我選擇將真相公布出去，然后，由你和我，我們兩個人來共同彌補你哥哥犯下的錯誤，我們兩個人一同努力，用我們對人類社會的貢獻，一起來尋求公眾對你哥哥的諒解。只有這樣，你哥哥在九泉之下才能獲得真正的安寧，你我的內心才能真正平靜下來。”
李薇知道，趙華生一直是一個呆板的人。所以李薇也不再說話，她也緊緊的抱住了趙華生，任憑淚水大顆滑落，將趙華生的衣服都打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