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動作小心地合起了畫卷,因為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是他的思兒絕對不愿意看到的,但他又非做不可,只好以這樣的方式讓自己的心中少幾分愧疚。此時如果景寧在那間密室,她會驚訝地發現墻壁上所有的畫卷都被合了起來。
趙宇將畫卷捧在懷中,就好像那是什么稀世珍寶一般,他在畫卷上輕輕落下一吻,放下后便是滿臉的肅殺之意。他目光堅定,眼底閃爍著絲絲的冷意。
而此時王府花園中已經集結了一千名赤炎衛中的精銳,這些人都是趙宇精挑細選出來,絕對可以信任的人。宋遠站在他們面前沉聲道:“此番起事一旦開始就不會結束,前方道路不明,此番一去很有可能一去不回,此時若想退出還來得及,殿下也不會追究,但若是臨時退縮,便只有死路一條。”
宋遠原本平淡的眸子中此時滿是精光,連帶著他那張極為普通的面容都多了幾分堅毅。
“愿誓死效忠殿下!”一千赤炎衛雖然刻意壓低了喊聲,但他們的氣勢卻分毫不減。宋遠面色嚴肅的點了點頭,開啟石門之后便帶著士兵們涌了進去。
半個時辰后,皇帝所居的乾清殿已經被團團圍住,宮中處防守的士兵也都變成了赤炎衛的人,趙宇站在乾清殿門前,目光冷漠地盯著攔在他面前的大太監。
“二殿下未免太大膽了些!竟敢帶兵入宮!”
大太監尖細的嗓音令趙宇嫌惡地皺起了眉,他冷聲道:“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有什么不敢的么?我記得她的尸體是你抬出來的。”
趙宇話音未落便舉起了長劍,劍尖直指大太監的脖頸。那大太監面色頓時蒼白起來,他看著趙宇的目光仿佛看魔鬼一般。
“原來你竟是為了那件事!”
“你知道就好,那就下去給她賠罪吧。”趙宇唇畔泛起一抹溫柔的笑容,卻顯得十分詭異。
那大太監還沒來及的說話,一道溫熱的鮮血便噴灑出來,在趙宇純白的衣衫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紅。
是的,在一片火紅的鎧甲之間,趙宇一身白衣,額間亦是帶上了純白的抹額,仿佛是喪服一般。
趙宇提著還在往下滴血的劍抬腳走上階梯,踹開了乾清宮的殿門。宋遠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合上了扇沉重的殿門。
“何人…咳,在外間喧嘩。”皇帝虛弱的聲音響起,他神色委頓地躺在龍床之上,層層的紗幔擋住了他的視線。
趙宇聞聲發出一陣低笑道:“父皇,是我啊。”他的尾調輕得不像話,仿佛是來關心皇帝的一般。
“宇兒?你為何會在此處?”皇帝一邊重重地咳嗽一邊問道。
“我來問問父皇,這半年過得可是安穩?午夜夢回時可會聽到思兒絕望的哭喊聲?你欺辱她時可曾記得她是我的王妃?可曾記得我是你的兒子?可曾記得你是個人!”趙宇每說一句便向前走一步,提起劍斬斷面前的紗幔。
他話音落下時,已經走到了龍床前,滿目通紅地看著面色鐵青的皇帝。
“逆子!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如此大逆不道!”皇帝此時已經明白了趙宇的來意,他怒目圓睜,絲毫沒有因為趙宇的愧疚而感到一絲一毫的愧疚,反而心中涌起一陣又一陣的怒火,若是他此時還有力氣,必然會提起劍狠狠向這個逆子刺去!
趙宇聞言輕笑一聲,他挺拔的身影似乎有幾分搖晃。
“是我妄想了,你怎會為自己的罪行感到愧疚,你已經成為權力的奴隸了,你身為人的心臟早在你登上帝位的那一瞬間就停止了跳動。”
趙宇眼角含淚,眼底一片嗜血的猩紅,他舉起劍架在皇帝頸間,面上的表情似乎已經對他絕望了。
“混賬!這天下是朕的天下,天下的女人便是朕的女人!”皇帝雖然形容枯槁,但那一雙眼眸卻精光四射。
“罷了,你便去吧。”趙宇偏過頭,似乎不想再多看一眼面前這個毫無羞愧之心的男人,他手腕微動,那鋒利的劍尖便劃破了皇帝的喉嚨,那腥熱的鮮血噴薄而出,染紅了一旁輕輕飄動的殘破紗幔。
趙宇看著皇帝臨死前還不肯閉上的雙眸,終是落下淚來。
“終是到了今天這一步,我無力護她周全,又無法原諒他,為何命運如此待我?”趙宇木然地轉過身,目光怔忪地看著對面的宋遠,面上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
宋遠心中鈍鈍的痛。他想起了初遇李思思的那一天。
那時他是街頭的乞兒,是李思思把他撿回了李家,自那之后他便成了她身邊最伶俐的小廝。他是喜歡她的,那樣明媚純凈的女子,誰能不動心呢?可他沒有資格,他給不了她幸福。
宋遠并不喜歡趙奪,他的眼神太過陰鷺,他的眼底沒有一分對李思思的憐惜,他幾次開口欲言,卻在看見李思思雀躍的笑容時住了嘴。
幸好沒有嫁給趙奪,這是她與趙宇大婚那日宋遠心中唯一的慰藉。他隨著她來到了趙宇的府邸。他就那樣看著她,看著她面上的愁容一天天的消失,幸福的笑容在她的臉上出現地越來越多。他原本以為日子能夠就這樣平淡而幸福的過下去。
但那一夜,幸福被終止了,他只記得趙宇狀若癲狂地沖回府中,尋不到她的身影之后便要提劍向皇宮沖去,然而剛到門口,那個嗓音尖細的太監就把她送了回來。不,是她的尸體。
宋遠至今忘不了她毫無生氣的面容,她的衣物凌亂不堪,原本柔順的秀發此時纏成一團,雨水不斷滴落在她的臉上,又從她的臉上滑下來,仿佛是淚水一般。
“怎么能不給她大傘呢?她身子弱,受不住的。”趙宇搖搖晃晃地走到她身邊,抱著她仰頭痛苦。宋遠默默攥緊了拳頭,他不記得自己當晚是如何攔下要去殺了皇帝的趙宇,亦不記得趙宇是何時抱著李思思的尸體回了房間,他唯一記得的,就是那夜寒入骨髓的冰涼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