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等一眾縉紳是在砍頭最為高潮之時到達屯留城的,與民眾們萬眾喝彩聲相比,他們的臉色卻是個個有些發白,甚至都有人有種拔腿就跑的沖動。
這般大規模殺人,沒有切身利益在里面的他們哪里能夠忍受這般血腥的場面?更別說有事情根本就是他們在背后指使的了,許多心虛的人也是害怕李征殺的興起,連他們也一并給剁了。
手腕強硬、滿手血腥、屠夫,這是他們對于李征的第一印象。宋老還好些,他有個好兒子,在京城中為吏部給事中,這個職務可是一個要害,雖然品級不大,但是天下官吏都要給幾分面子。無他,這個位置是可以評定他們在任時的政績,也就是說關系著他們升遷的道路。
除非李征瘋了,否則絕對不敢這般公然的對自己如何。而且這次,縉紳們能夠拿出錢糧,大部分的功勞可是出自于他。種種后手在握,宋老的心態也是極為的放松,根本不為李征這般鐵血所動。
中午時分,李征也是接見了宋老派來的家仆,對于這個家仆送來的錢糧清單,李征也是十分的滿意。十數戶縉紳,合共出錢銀五千余兩,糧一千九百余石,這甚至比李征預想中的數字還要多出不少。
錢糧到手,李征對于這些縉紳只是派一個家仆與自己見面,也就不再心中不爽了。對于如何的他,到手的東西才是真,什么臉面都是空。
他也是知道這些明末縉紳,也就是知識份子,對于自己一介武夫根本不屑一顧,根本不愿意來親近。不過,他也沒有與他們親近的心情。
屯留城,由于流寇是一哄而散,因此顧麻子大軍在手時擄掠來的錢糧也是全部便宜了李征。滿滿一倉庫的錢糧,也是讓李征感覺,未來數年的錢糧都已經無需擔心。
這些縉紳們的錢糧,若是沒有顧麻子的積蓄,也許會顯得極多,但是眼下,也只能算是錦上添花。
出乎李征意料的是,這個家仆在送上清單之后,更是單獨遞上一個名貼。溜金的名貼摸起來十分的舒服,李征打開一看,落款之人名為宋謙平。
李征也是想起,知府大人在自己出兵之時,也曾經說過,屯留宋氏。宋氏本來不算什么,但是出了一個了不起的兒子,在京中就任吏部給事中,天下官員都得側目。當時知府也是認為宋氏已經全滅于流寇刀下,還囑咐自己有可能的話,要收斂一下宋氏的遺骸。
但是明顯,這宋謙平本事不小,竟然從亂局中成功脫逃。只是有些不明白為何他不去長治城躲避,偏偏要在荒山中受苦,不過也可能是流寇橫行,道路封閉,冒然出山危險性極大。
知道是宋謙平,李征也不敢怠慢,一個吏部給事中若是鐵了心找自己麻煩,那自己還真抵擋不住。無論自己的上官是哪個文官,估計都會給幾份面子。他此時也是想起來,清單上第一位的名字就是宋謙平,數量也是最多的,一個人捐出來的錢糧幾乎就占了三分之一了。當時還只是覺得眼熟,不曾想是這么大個的一個人物。
既然知道這份錢糧是宋家捐的,為了避免麻煩,李征也沉不住氣了,“宋老有心了,李征心領了,東西就不用再送來了。”
對于李征的表態,這個老仆也是很滿意,但是對于錢糧,老仆卻是搖頭,“家主從來說一不二,既然已經錄了上來,錢糧便不會缺少一毫。若是大人有心,家主也是另有求于大人,至于何事,大人晚間便知。”
見到對方不似作做,李征推讓了幾次,也就不提這事,答應晚間一定到來。
見到宋謙平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出乎李征的預料,宋謙平并沒有太過于倨傲,竟然親自帶人迎了出來。以一介文人身份這般相迎,不僅是自降身份,也是給足了李征面子。但是李征卻更加的謹慎,禮下于士,必有重圖。
酒過三巡,客氣話說完,宋謙平也是將話題拉到流寇入城一事上,“流寇兇殘,破城之后,家家系白布,戶戶有哭聲。這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橫死刀下,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妻女受辱。幸得游擊將軍大人雷霆出擊,蕩滅群丑,一掃百姓腦中郁氣!”
李征連連謙讓,心中卻是在盤算這老家伙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到底是有什么打算。但是接下來宋謙平的話,卻是讓李征一下子對宋謙平的道德模范形象顛覆了。
“此次城中浩劫,縉紳士人之家十去八九,百姓流離失所。老朽愿接起這些亡人的責任,收攏田地,雇民安家。”宋謙平眼睛炯炯的看向李征,等待著他的回答。
他心中把握十足,這等事于李征并無任何壞處,相反若是李征配合,他還可以另外再付上一份儀金。
李征心中格噔一聲,這宋謙平可以說與李征想一塊去了。李征弄出這么大的陣仗所為何圖,還不是這里的田地和人口?若是全部給了他,自己豈不是白忙活一場?若是一口回絕,那完全是結下一個大仇,畢竟對方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善意了。
沉吟了一下,李征也是干咳一聲,尷尬的道,“宋老父子說笑了,李征只是一介武夫,這等民政事務當由知府大人垂詢才是!”
宋謙平搖搖頭,一臉正氣的道,“這事老朽自然會知會知府大人一聲,老朽要大人做的,就是若是有人‘冒認’這些田地,大人當為國正法度!”
“這個…”李征這會兒也是真的震驚了,這宋謙平還真是夠狠,他當然明白這冒認是什么意思,看來宋謙平這是鐵了心要兼并這些田地,猶豫了一下,李征也是小聲問道,“這事說小不小,本官雖然可以用些罪名招乎他們,但是若是有人彈劾,本官可壓不下來!”
“無妨,老朽說的也只是萬一,若是有人意圖冒認,老朽自會通知大人于道路攔截。至于彈劾,老朽兒子在京城也還算有些門路,你只管正國法,其他無需擔憂。”宋謙平云淡風輕的說道。
這也是將李征摘出來了,他只要當一把暗中的刀就可以了,畢竟半路攔截,自己也是可以打著清剿流寇作孽的罪名進行。就算有人漏網,筆墨官司打起來,宋謙平也是能夠壓的下來,至不濟也可以說成誤剿。
這事也只有自己能做,怪不得這老不死下這么大的血本,整個屯留縣十數萬畝田地,其中近三分之一都是宋家的。眼下這宋老頭人老心不老,還想玩一次鯨吞戲碼,但是李征卻也是知道,他也是不能讓步!
兩人利益沖突極大,李征又不愿意撕破臉,心中更是有些后悔沒有及早收拾了他,弄到眼前不上不下的局面。他皺著眉頭,苦苦的思索著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