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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是古人

  朱寅當然不信是什么考場鬼怪。他看到那鉆入號房的黑影,下意識的一個臥膝,往上狠狠一頂。

  這是臥姿狀態下的殺招。

  朱寅的身體力量抵得上普通十三歲的少年,加上是特工出身,來明朝后又日日練習武技,反應速度當然遠超常人。

  那黑影悶哼一聲,極力壓抑著聲音,卻是被朱寅一膝蓋頂到了小腹,痛不可擋。

  朱寅聽到對方的痛哼,立刻判斷出對方大概得方位和姿勢,習慣性的一肘擊出,正中那黑影的頭部。

  說時遲那時快,朱寅一肘得手,身子從地上竄起,借著起身的機會,腦袋公羊般一頂!

  “呃…”那黑影又被頂中胸口,連續受到三次擊打,再也堅持不住的癱倒。

  朱寅年紀小,力氣遠不如成年人,近身肉搏當然最適合用膝、肘、頭。這三個部位最能彌補力氣的不足。

  這一膝、一肘、一頂,動作又快又狠,轉眼間就制住敵人。黑暗反而成為他的掩護。

  朱寅一放倒對方,就是一個反剪擒拿手,再加一個跪壓,最后換上坐壓控制。

  整套動作行云流水,熟練無比,都沒有驚醒旁邊號舍的考生。

  那黑影萬萬想不到,他剛進入朱寅的號房,還沒有動手栽贓,就被打的暈死過去。

  等他悠悠醒轉過來,這才發現被捆住了手腳。

  號房中點著一根蠟燭,燭光搖曳下,是清稚少年那清冷如冰的臉。

  清雅少年手中玩弄著一條蛇,呲呲吐著蛇信子,碧綠的蛇眸看著自己。

  他頓時毛骨悚然,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朱寅正在看從此人身上搜出來的浮票(準考證),知道此人名叫陳癸,也是應天府人氏,府學生員。

  他俯視著陳癸,壓著嗓音問道:“陳癸,誰派你來的你直接招了,還有機會。”

  “否則,你就不僅僅是趕出考場,革出功名的事了。”

  說完手一伸,美女蛇的頭距離那人只有幾寸遠,吐著蛇信子。

  “別......”陳癸嚇得面如土色,他以為蛇有劇毒,壓著嗓門說道:“我是...我是...一個帶戴斗笠的人派來...讓我在考場里栽贓你…”

  他更不敢大聲,唯恐驚醒其他考生。

  事到如今,為了自保他也不敢為那人保密了。

  原來,陳癸受一個斗笠男子收買,半夜潛入朱寅的號房,將用來作弊的東西,偷偷放在朱寅號房中的瓦縫里。

  那個瓦縫位置,朱寅因為個子矮難以看到。可是外面的成年人卻能發現。

  明天考試,監考官會多次巡視號房,肯定能發現。

  一旦發現,朱寅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就算證據不足沒有下獄,最輕也會被取消考試資格,削除國子監的學籍。

  這種事情,當然疑罪從有。

可沒有深仇大恨,誰會這么干  那個斗笠人陳癸也不認識,更不知道背后主使之人是誰。

  陳癸是個牧豬奴,賭坊的常客,欠了一百多兩銀子的賭債,根本就還不起。

  那斗笠人先給了他三十兩紋銀,說事成之后再付一百兩,還清他的賭債。

  陳癸知道自己考中舉人的可能不大,中舉之后再還賭債的希望就小。為了銀子,他咬牙答應了。

  于是,對方給了他朱寅的考舍號碼。今夜他就按照考舍號碼,找到朱寅的號房。

  卻沒想到,朱寅如此警惕,遠比他想象的難以對付。

  雖然牧豬奴的話不可信,可朱寅知道陳癸沒有撒謊。

  他的確是被人收買,受人指使。可是他自己,對那斗笠人及其背后主謀一無所知,連斗笠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對方很是謹慎,陳癸就是失手被抓,對他們也沒有威脅。

  陳癸能提供的價值信息,一是斗笠人應該很好色,因為他很像那種被女色掏空了身子的人,身上還有一股高檔脂粉的香味,似乎剛從花街柳巷出來。

  二是那人相貌普通,丟在人群中很不起眼。但他卻有個捻動手指的習慣,好像手中有什么東西。

  除此之外,毫不出奇。

  朱寅問不出更有價值的東西,就逼陳癸寫下認罪書,親手畫押,在他耳邊說道:

  “你就當什么事也沒有發生。考完之后,那人一定會找你,質問你為何不動手。你只要不蠢,就只能說我防備很嚴,不好動手。”

  “也有可能,他不會再出現,白白送你三十兩銀子。”

  陳癸低聲道:“只要你饒過我,我就幫你釣他出來。”

朱寅只能暫時放了陳癸,他總不能在考場殺人吧  若是不放了陳癸,直接揭發此事,那不是打草驚蛇么幕后主使之人就會知道陳癸失手了。

  至于陳癸,出了考場再找他算賬,眼下只能先“原諒”他。

  兩人的交談聲音極低,簡直是耳語一般。朱寅固然不愿意張揚此事,陳癸更是不敢搞出動靜。

  朱寅警告敲打了一番,這才解除對陳癸的控制。

  陳癸屏氣斂聲,再次躡手躡腳的潛回自己的號房。只是回去時,他因為受了傷,行動很是不便。

  其他考生無人知道,陳癸栽贓不成反而被朱寅拷問。

  陳癸一離開,朱寅頓時陷入了思索。

  自己得罪的不少。但本地最主要就是菊社背后勢力、青橋里的張家和劉家。

  另一個王家,已經完全覆滅,不可能對付自己。

  劉家雖然不知道出海貨物是朱家劫走,可朱寅逼迫劉家賤買產業,挖走劉家佃戶,劉家要報復也很正常。

  但劉家還有虎牙的眼線,情報做的很周祥。劉家族人如果動手,自己肯定收到情報了。

  同理,張家也是如此。

  張家出事后,家主張賢易被田義、喬壁星,王用級等人彈劾,已經辭去山東按察使之職回鄉閑居。

  張賢易同樣不知海盜和朱家的關系,就算因為佃戶之事報復朱家,可他一回到張家,也繞不開虎牙在張家的成熟情報網。

  張家劉家這么一排除,應該就是菊社背后的蘇松豪族勢力了。

  王家、董家、徐家等蘇松豪族雖然不知道王瑞芳下獄、徐晉元開革之事是自己的手筆,卻知道王瑞芳的菊社和自己的宣社是對頭。

  也知道王瑞芳和自己的賭約。知道菊社被解散之后,獲利最大的就是宣社。

  或許也因為,不愿意看到江寧出現十一歲的舉人。

  光憑這些理由,就足夠那些大佬們出一次手。

  而且虎牙在情報上,對這些蘇松大佬的監視還不成熟,目前發展的眼線還觸及不到核心機密。

  這也能解釋,為何自己沒有收到情報。

  蘇松士族是個很龐大的政治經濟集團。這個集團之中高門大族很多,諸如王氏、徐氏、董氏等,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他們沒有明著對自己動手,肯定是已經知道田義、海瑞和自己的關系了。

  所以就用這種上不了臺面的手段,來陷害自己作弊,壞自己的前程。

  他們能很輕易搞到自己的考試登記信息,知道自己在哪個號房。

  至于那個斗笠人,朱寅猜測可能是個出入秦樓楚館的個花和尚,也可能是對方故意誤導。

  這是一出陽謀。因為就算陳癸失敗了,也能讓自己變成驚弓之鳥,夜里睡不好覺。

  若是心理素質不好,夜夜睡不好覺,考中的希望就更小了。

  精神恍惚,壓力山大,考試中難免犯下諸如“妹妹(昧昧)我思之,哥哥你錯了”之類令人噴飯的低級錯誤。

  朱寅想到這里,干脆不再去想。

  現在最重要的事是休息。

  朱寅很快就展現出強大的心理素質。他居然再次入睡了。

  一直睡到五更鼓響,休息的還不錯。

  “咚咚咚咚咚!”鼓聲一起,天剛蒙蒙亮,又是三聲炮響。

  號軍宿舍的號軍,戴著晨曦再次出現在每個考生的號房。

  考試正式開始了。

  因為天沒有大亮,考生們都點起了蠟燭。

  朱寅點燃蠟燭,第一時間踮起腳,檢查瓦縫、磚槽等處,搜查仔細了,防止被誰藏入作弊之物。

  沒有。

  但今晚還是不能大意,誰知道有沒有第二個陳癸。也有可能癸晚上又來:再次栽贓或者偷回認罪書。

  他一邊要考試,一邊要防止小人手段,真是太難了。

  “小相公!”號軍元釗精神抖擻的按刀而來,“馬上就要宣布考題了,小相公必得文曲星保佑,文思泉涌啊。”

  朱寅拱手笑道:“謝元大哥吉言,無論是否考中,出去都要請元大哥喝酒。”

  剛說到這里,忽然又是一通鼓聲,接著有人拖著語調高聲說道:“宣題了!題榜到!”

  隨即就見一個個小吏,舉著一面面的木牌,上面貼著白紙。

  每個舉牌的小吏,身邊都跟著兩個士卒,舉著火把,照耀木牌。眾考生紛紛探頭,但見那木牌之上,寫著一道道考題。

  從上到下,一共二十三道題。

  三道是《四書》義,每人必考的題。剩下的二十道題,是《五經》義,各經四題,只選考一經。

  頓時,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第一道題:首場首題!

  也就是最重要的那道題。

  朱寅一看心中一喜,果然出自《中庸》,題目是:“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

  不遠處號房中的郝運來,看到首題是出自中庸,恨不得大笑三聲。

  我的運氣,實在是好。

  之前朱寅押論語,他為了和朱寅反著來,就故意押中庸,誰知押對了!

  看到首題出自中庸,大多數考生都是心中一沉。

  糟糕,押錯了!

  很多人頓時嘆氣的嘆氣,懊惱的懊惱,牢騷滿腹,甚至有人捶胸頓足。

  還有人悲憤的說道:“又押錯了!這次不中,干脆按照納捐之制,納兩百五十石,投個正九品散官!”

  更有人落淚道:“錯了!錯了!唉......十口溝隍待一身,半年千里絕音塵。鬢毛如霜心如死,猶做長安不第人。”

  還沒考呢,看到題就慫了。

  “不要喧嘩!”舉著題牌的小吏大聲喝道,“趕緊抄題!一刻鐘之內抄完!”

  眾人趕緊取出專門的抄題紙,抄寫考題。

  二十三道題,只需要抄七道,其余的不用抄。

  朱寅不急不躁的抄完三道《四書》題,又抄了《詩經》的四道題。

  郝運來則是抄了《易經》的四道題。

  嗯,他學《易》。

  一刻鐘之后,抄題時間截止,又是三聲炮響。

  “轟轟轟!”

  這就是正式考試的炮聲了。

  隨即,考場兩邊傳來鞭炮聲,霹靂啪啪。

  等到鞭炮聲一停下,考吏大聲道:

  “停止抄題!開考!從此時起,任何人不得喧嘩!不得交談!不得相互示意!不得探頭探腦!不得出號房!違者以作弊論處,勿謂言之不預也!”

  “如廁之人,必須告知號軍,陪同前往,嚴禁私自獨自如廁!”

  “國家掄才大典,不容絲毫褻瀆!諸君慎之慎之!”

  考吏們說完,整個考場頓時杳無人語,只聽到卷紙的嘩啦聲,磨墨的沙沙聲,沉重的呼吸聲。

  鞭炮的硝煙氣味、翰墨的香氣混雜在一起,令人精神一震。

  五千考生,五千號軍,全場超過萬人,突然安靜的可怕,一股緊張的氣氛,頓時彌漫在整個貢院。

  朱寅老神在在,安之若素,一點也不急躁,胸中只要心靜二字。

  他甚至沒有磨墨,更沒有開始研究考題,而是開始進食。

  沒錯,他要吃早餐了。

  朱寅慢條斯理的打開食盒,先喝了一口水,就開始吃鹵肉、煮雞蛋、餅、黃瓜、奶糖。

  這些都是寧采薇精心搭配的食物。每餐一份,份份不同。

  吃完了這份早餐,朱寅意猶未足,又打開莊妹的食盒,吃了一顆酸梅。

  元釗看著朱寅好整以暇的朝食,不禁對朱寅的大將風度很是佩服。

  這個小相公,真是不能小看啊。

  用完了早餐,天色微亮。

  朱寅這才揣摩考題。

  按制度,首場三天,要寫七篇八股文。每一篇大概三五百字,也就三千字左右。似乎很輕松嘛。

  大謬。

  這可是七篇八股啊。先不說每篇文章的立意、構思、辭藻需要花費大量時間思考,單說寫字就是個考驗。

  說是三千多字,可必須要先寫在草稿上,然后自己再謄寫一遍,草稿必須有,還要和正式考卷內容相符合。

  沒有草稿文,成績作廢。

  也就是說,最少是...兩遍,翻一倍六千多字。

  為何說最少兩遍因為正式考卷只要滴了一個墨點子,染上一點污垢,寫錯一筆,寫丑一個字,忘記一處避諱,就要重新寫。

  可想而知,哪怕只是抄寫,也要一筆一劃,絲毫不能馬虎大意。

  當然,還要用十分工整的館閣體。而且,古人用的可是繁體字啊。

  可想而知,光是謄寫的工作,你一天都很難完成。

  容錯率很低,錯一次可能就廢了。

  至于文章本身,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不能用錯,都要符合經義道理。而且必須嚴格符合格式,處處如履薄冰,需要很多時間思考揣摩。

  正所謂“一字不協,滿幅俱差。片語不諧,全篇俱失。”

  這考驗的絕不僅僅是對四書五經的理解熟悉。書法、毅力、嚴謹、心境、體質、韌性...都要經受嚴峻的考驗。

  平心而論,考不中的未必不是人才。但靠實力考中的一定是人才。

  朱寅看著題目,最重要的首題:“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

  意思是,治理天下需要九種準則。

  看到這道題,朱寅不禁啞然失笑。沈師的法子,真是既粗暴簡單又立竿見影啊。

  《中庸》的這句話,他破過題。

  八股的破題,乃一文之眼。對考官的第一印象影響很大,甚至“一言取士”。

  拜沈一貫為師之后,他的破題工夫簡直是爐火純青,看到四書五經中的任何一句話,都能做到迅速破題,并提綱挈領。

  已經融會貫通了。

  可以說,朱寅是標題黨般的考生。

  于是,他的靈感立刻福至心靈,水到渠成般的破題曰:

  “天道臻于九經者,地德極于九緯也。’

  這一破題很有格調,而且四平八穩,還不失新意,也符合如今的破題體例,本題、章旨相互承接,如門扇對峙。

  想到了破題,朱寅卻沒有急著在草稿紙上寫字,而是開始磨墨。

  墨是頂級的徽墨,硯也是絕佳的端硯,研磨起來溫潤香軟。朱寅聽著磨墨的美妙聲音,一邊思索著承題。

  平時的大量訓練,以及對經書的理解,讓朱寅心中文思涌動,他仿佛化身一個古代哲人,上廟堂,入江湖,游列國,調雅音,教百姓...

  此時此刻,他不是朱寅,而是一位厚德載物的古人。

  于是承題道:“天之蒼蒼,故不循經而不知九德哉。地之茫茫,故不履九緯無以成九州也。九德之于天,九州之于地,天地感而萬物生,而后萬物興,而后沛然教化也。”

  朱寅文思泉涌,心平氣和的開卷寫字,筆端生出一個個的精美文字。清雅俊美的小臉上,在晨曦中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神圣,目光竟然有點悲憫。

  我為古人。

  他不能闡發自己的思想,完全忘記了穿越者的思維,以古人的意識在寫作。

  破題、承題、起講、入題...層層遞進,環環相扣的娓娓道來,圓潤自然,毫無火氣。

  此時的朱寅心無旁騖,物我兩忘,完全沉浸到古人的微言大義之中,不知今夕何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似乎很多年。

  似乎一瞬間。

  朱寅忽然醒悟般回過神來,草稿紙上已經洋洋四五百言。

  這篇《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他終于寫完了。

  似乎每一句話都不太出彩,但每一句話都挑不出一點毛病,全無指責之處,通篇都是道理,讀來令人深以為然。

  成了啊。

  朱寅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揉揉發酸的手腕和眼睛,如夢初醒般的抬頭一看,居然日上三竿了。

  已到巳時!

PS:八股文實在太難了,對不起我不行。所以只能寫個破題、承題,不能真讓我寫八股文吧。寫個八股就像寫修煉,哈哈。明天考試就結束了,考試真討厭,你們不喜歡看,我寫的也艱難,還不能省。蟹蟹,晚安!各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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