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局長,這已經是這個星期第十次了!我們的賬上,現在一點多余的資金都沒有了。”
賈嚴的秘書有點膽怯的正在醞釀怒火,不知道這座火山什么時候就徹底爆發了。
說起來也是無奈,誰讓繡城工業系統和瘋了一樣,現在都在想方設法的回爐資金,準備在競標之前鞏固自己的技術和管理能力。
有辦法的就通guò種種手段從銀行從上級要資金來做改造,沒辦法但是效益還可以的,那就派出人去想盡辦法的收回尾款。
沒辦法沒效益的,就算是舉債拖債故意騙債,也要弄一筆現金放在手里。
錢多的,就想辦法對自己的企業進行點技術改造。
錢少的,至少也要把單位的花花草草侍弄干凈。
沒錢的,也能組織全體職工學習一下招標文jiàn,大家集思廣益哪能摳出點分數來。
胡文海的面子如今也確實不小,關鍵是伊拉克的70億這筆業務涉及大量的電子器件和芯片。
國內的軍工系統那點芯片生產水平,很多東西既造不來,造出來也是虧本。
只有指望胡文海從美國進口,亦或者寄希望于他承諾的那座還不存zài的晶圓廠。
反正整個70億美元的項目絕對不可能離開胡文海的支持,自然他說的話就相當有面子了。
他要給自己的家鄉繡城爭取點項目,任誰也說不出什么來。
想用山頭主義集體意識這些東西來規范他,卻尷尬的發現咱們胡總不是黨員不是軍人,就連個體制內身份都沒有。
既然人家不擔著公職,覺悟自然可以理直氣壯的低下一點。
這事兒就算是做他爹胡解放的工作都不好使,他爹的覺悟是高,但也沒有高到公而忘私的地步。
對于胡文海給繡城拉項目,他是舉雙手雙腳支持。
這么一來,哪怕是當做獎勵他為國家做出的貢獻,也不得不由著他任性一回,讓其他的單位發揮一下風格。
說起來因為70億的這塊蛋糕實在太大了。
這里面竟然沒有完全利益受損的一方。
哪怕是被繡城企業頂掉了項目的單位,組織上也一樣安排了國內其他的生產業務。
畢竟要提供給伊拉克整套C3I系統,需要的產品可絕不會少。
而國內的軍工企業原本的生產任務被占用之后,正好交給那些沒有入選的企業。
一來二去,大家都有了開工的任務,怨言自然也就少了。
伊拉克的外貿單有政zhì任務屬性在里面,說不定有的單位還樂得不去找麻煩呢。
而胡文海拉過來的業務也確實是不少。
不說別的。
單是為進口芯片配套的印刷電路,PCB印刷業務少說也是千萬人民幣的量級。
除此之外還有電路板上用的各種元件。
至少電容電阻這個東西國內產的也都能用,加上去這業務額妥妥過億人民幣。
為了爭奪這些項目,繡城市內凡是挨得上邊的企業都跟瘋了一樣。
無線電二廠只是其一,而且絕不是最有競爭力的選手。
除此之外無線電三廠六廠,渤海省晶體管廠,電力電容廠,電視機廠繡城計算機廠,這也都是頗有競爭力的對手。
在數千萬人民幣的業務面前,這些“兄弟”
企業之間的情誼一點作用也沒有。
都牟著勁兒的要將別人踩下去。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光學儀器和人造晶體。
比如釔鋁石榴石晶體,有了配方生產起來也不難,甚至就繡城目前的技術水平連新設備都不用添置。
這個吸引力就大了,軍工系統的155廠,市里的陶瓷廠儀器儀表廠光學器件廠玻璃晶體廠,甚至是制鏡廠燈泡廠還有玉器廠竟然都蠢蠢欲動。
章明杰特別讓人去問玉器廠。
你一個大集體的工藝品廠添什么亂?
人家振振有詞的說,我們工藝品廠加工水晶的技術也不比光學器件廠差啊!
憑什么不讓我們參加?
得,就這么一句話,然后全玉器廠的人都圍過來,直接把工業局的人給哄了出去。
全廠百十號玉匠老師傅,也是鐵了心要攙和攙和了。
涉及到機械設備的業務也有不少。
正好繡城的工業機械生產可是相當上規模。
農機廠重型機械廠,礦山設備廠起重機廠電機廠乃至自行車廠。
除了繡城主城區的企業以外,別忘了繡西造船廠年前剛發生爆炸大火,現在縣級市的繡西一票船廠配套企業嗷嗷待哺,對這筆業務同樣志在必得。
…簡單的說,繡城如今就好像熱油鍋里被倒進了一瓢水,亂了徹底的亂了!
而工業系統熱鬧起來。
最直接的受害者誰也沒想到竟然是二輕局。
說起來也不奇怪,繡城二輕局手下一票的集體和街道企業,管著整個繡城百萬市民的吃喝拉撒睡需求。
二輕局每年和工業局來往的業務甚至以億來計算,工業局想要開工沒有二輕局的支持是絕不可能的。
工人在工業局下屬企業里賺到了錢,總是要花費出去,總是要養活一家老小。
糧棉布票甚至是各種早餐票澡堂票,鹽汽水票,特殊工種的勞保票――八十年代光有錢不行,還得有票!
工人手里的票,就是工業局從二輕局手里拿來的,然后按照票據產生的價值給二輕局付賬。
在這個過程中,工業局要求著二輕局,可二輕局卻不用去求工業局。
二輕局手下一群手工業者和街道小集體,確實是用不上工業局生產出來的大工業品。
這么一來,二輕局的地位就隱隱然占據了主動。
反應到市面上,就是二輕局手下的企業比如供銷社營業員之類的,反而比工廠企業里的工人還吃香。
而在業務往來上,二輕局同樣很占優勢。
它和工業局搞的不是結算制,而是預存制。
對,就好像話費一樣預存一筆錢給二輕局,然后根據票據進行抵扣。
二輕局的現任局長賈嚴是早年造反上來的,本來都已經做到繡城革委會主任的位置,結果后來一朝回到解放前。
政府編制集體回檔,更新到了資料片開始之前。
下牛棚的重新回來做了領導,辛辛苦苦十幾年爬上去的,又回去做了資料片之前的位置。
而賈嚴在上一個資料片開檔之前,做的就是輕工局的位置。
后來走了省里的關系,才堪堪保住一個二輕局局長的位置。
他至此也知道自己沒了上進的可能,再加上年齡眼,倒也消停了一段時間。
不過眼今年就要走人了,不由動了點心思,想給自己在退休后留套房子。
可這年頭當官的想貪點可不容易,下面多少眼睛,再說也沒有商品房不是。
所以局長想自己蓋房是不可能的,只能要蓋就蓋一批福利房!
二輕局本來是沒有今年蓋房的計劃,可既然局長要給大家上福利,于是就動了一筆工業局預存的“話費”
,緊趕慢趕的就動工起來了。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這不是二輕局的福利房剛剛上馬,結果工業局這邊的企業竟然紛紛提出把企業預存款收回或者推遲繳納的要求。
這一下,眼輕局已經開始動工的福利房就要干不下去了。
賈嚴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后長長的吐了出來,像是做了一個什么艱難的決定。
“從今天開始,把工業局的勞保票都停了!”
“停了?”
秘書瞪大了眼睛:“可是局長,這樣會出大亂子的。”
“出什么大亂子和我二輕局有什么關系?他工業局想不花錢就享受二輕局的勞保,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你去告sù章明杰,要么把錢拿回來,要么就沒有勞保!”
“可王市長肯定不會同意咱們這么做,他是下了明文規定,要市里全力支持工業局這次行動的。”
賈嚴聞言,有點色厲內荏的喊道:“他說了就算?我二輕局拿錢辦事,沒錢天王老子也沒辦法!說到哪去,我都是這個道理!”
工廠的勞保品是開工必須品,比如說鹽汽水供應,這東西對鍋爐工這種高溫重體lì工人就相當于血液一樣重要。
還有澡票,工廠里需要下工洗澡的崗位很多,不洗澡臟的連家門都進不去,停了簡直要人命。
除此以外還有早餐票午餐票,二輕局的食堂管著不知道多少企業的工人肚子,這些都停了,那非得引起繡城大暴動不可。
賈嚴這也是沒辦法,真要讓工業局這么搞下去,福利房在他卸任之前肯定蓋不完。
正所謂人走茶涼,下了課到時候就別想再分房了。
想到自己已經從當初只住了一個月的革委會主任“官邸”
搬到了逼仄的二輕局宿舍,一家三代就擠在六十平米的小房間里,他就把所有顧慮都拋之腦后了。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賈嚴咬咬牙,決定一定要拼這一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
他揮揮手,將秘書趕了出去,坐在椅子上想了想,然后毅然的拿起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