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三章 舊因
三月初九，鑾駕回京。
回到長安，日子不緊不慢，不咸不淡的過著，但也沒無聊到靜觀庭前花開花落，閑看天上云卷云舒的地步。
新建的園子已進入室內裝修階段，看著自己的各種想法經過荀先生的手一點一點的呈現于現實之中，心里有種莫名滿足和踏實。
方郗私下感嘆著，估計沒有哪個民族能像華族人這般，對房子有著特別的執念，哪怕是更換時空，歷經異世，也無法改變印刻在靈魂之中的某些習性。
在三月中旬的某個夜晚，夏祿喜以十二時辰不間斷審訊的水磨方式終于撬開了黑衣人的嘴。
得到口供后，縱若以夏祿喜這個骨子里都浸染著陰\毒狠辣的內廷秘衛，都被驚得豎起一身汗毛，不顧時辰已晚，當即將審訊出的內容呈報到其時已入寢的惠武帝面前。
先前，劉紹賢在信函里所提及的自己當初陪聶氏到外祖所在的部落探親，在蠻寨中過夜時，因半夜酒醒后失眠，輾轉反側時隱約聽到像是有人掉落懸崖發出的慘叫聲。因他住的房間是憑山而建，推窗便可看見對面山中的一些動靜，基于職責本能，他摸黑推開一絲窗縫觀察究竟，發現對面原本漆黑的懸崖之中，出現了一個亮著火光的山洞，山洞口有人正推著獨輪車輪流著往懸崖下倒著一些東西，原本他以為是一些廢棄物，直倒有一輛獨輪車中倒出的東西在半空中發出慘叫聲，他才知道那些獨輪車里裝著的都是人，有的已死，有的則被活生生扔下懸崖。
他隱隱感覺許是自己發現什么大秘密，不敢做聲。在接下來的幾天，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邊與聶氏的外祖土司周旋，邊在暗中探查，終于被他發現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那座白天看起來毫無異常的懸崖之中，竟隱藏著一座有唐人士兵把守的兵工作坊，而聶氏也不是土司真正的外孫女，她甚至很有可能是那土司的舊情人，由此可見聶氏當初的身份和經歷都是偽造出來的，至于聶氏真正的身份，偽造的原由，其中蘊藏的深意，他不敢想，不能想，也沒能力繼續追查，只能快刀斬亂麻，除了聶氏，辭官歸鄉。
黑衣人在口供說道，劉紹賢所發現的那隱藏在懸崖中的兵工作坊只是其中一事，那山中還有一座中大型的鐵礦以及十數個藏兵洞，每個藏兵洞中均駐扎著六七百位，裝備精良，訓練有數的士兵。
那個蠻寨部落是他們的同盟，負責前哨及后勤保障。至于聶氏，原來姓商，她的母親確實是蠻族人，只不過不是土司的庶女，而是一個部落長老的私生女，嫁了人又和離，后來帶著女兒做了他主子伊州土同知聶直忠的外室后，將女兒改姓為聶，母女倆人被聶直忠安置在韶州，經過特殊培養，最終聶氏成為那個部落和聶直忠之間的紐帶。
由于劉紹賢所任職的那個縣的地理位置很微妙，恰好處在部落所在的大山與伊州之間，劉紹賢又在那盤亙多年，雖然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其實對那縣里的邊邊角角都了如指掌，因此他主子想把劉紹賢收為己用，故而設了個套，將聶氏嫁給劉紹賢做二房。
可惜不知道是聶氏自己的原因還是劉紹賢有所防患，聶氏嫁給他之后多年未有所出，讓聶直忠一直不能真正掌控劉紹賢，眼看著劉紹賢三任期滿，即將換任，聶氏無奈之下，想要借種生子，但又不能被劉紹賢所疑，這才有了韶州歸寧和部落探親之行。
可是從部落回來之后，沒過幾日聶氏竟然染了急病一命歸西，借種之計直接胎死腹中。
因自聶氏嫁于劉紹賢之后，一直很被寵愛，幾年下來未有變化，而她病死之后，聶直忠也詢問過為她就診的多位郎中名醫，皆無異常，確是因病重而死，因此他的主子最先開始并沒有懷疑劉紹賢。
直到去年六月份后，伊犁將軍鄧威銘突然繞過官府，率領伊州軍以軍隊拉練的名義頻頻進山搜查，剿滅了好幾處占村為寨的“山匪”后且不罷手，將搜查范圍一擴再擴，看那架式有將伊州府境內全都搜查一遍的趨勢。
他主子正心急又忐忑時，某日接到一封密信，之后突然開始重新追查起兩年前聶氏的死因和劉紹賢在蠻寨探親時那幾日的行跡和動向。
不久之后他就被派到劉家灣監視劉紹賢，在確定劉紹賢在歸鄉之后無任何異動，消息并未外傳時，為確保萬無一失，將其全家滅口。
至于劉叢明能帶妻兒回岳家，黑衣人說，是他有意放掉的，目的是因為想借劉叢明的手找到他們想找到的東西，若確定劉叢明也不知道，屆時再殺不遲。
但讓他沒料到的是，劉叢明一回到家，當即報案，讓自己一家三口完全處在官家的視線當中，讓他不能冒險下手。更沒想到的是，官府能那么快查出死者的死因，外松內緊搜查不止，又公開懸賞。他本想潛伏下來，待風聲過后再繼續行事，誰知，那幾日，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官兵竟封鎖了通州，還逐一入戶搜查，核實身份。他無可躲藏，被逼無奈之下，他只能鋌而走險，在離開通州之前，最后到劉宅再搜尋一次…
惠武帝放下口供，面無表情道：“令伊犁將軍鄧威銘并伊州知府方正陽查抄聶直忠府，鎖拿聶直忠及其全府上下歸案，暫押伊州府監，不必進京，等候旨意。”
“是。”角落里不知何時站著的青衣內侍躬身應道后，無聲退下。
“去年六月…”惠武帝道：“老二和鳴謙是去年四月在伊州遇刺的吧？”
高大同回道：“是，當時是泰寧侯上街購買手信，在與一個蠻族老人交談時感覺山里有些事情不太對勁，回去提醒了鄧將軍，鄧將軍為了探查究竟，向秦王殿下借用千里眼，之后才有殿下的伊州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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