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左將軍的臨時行轅——好吧,這分明是一座府,是左將軍征用山陽某位豪商的,畢竟不是官宦人家,門房小的可憐,比成府的門房更小。
但就是這么一個屁大的門房中,居然在里面坐著七個人,加上現在進來的蕭文,正好八個了。
蕭文一進門房,目光就掠過里面的七個人,還看到了白日里在點心鋪子碰到的那個自己稱奉國將軍之子的青年。
“呵呵,八個人,正好是八仙過海…”
蕭文心中自嘲,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兄臺,又見面了,這次該報個名號了吧。”看到來人竟然是白日里碰到的熟人,奉國將軍之子略帶得意的說道,白日里他好心問對方是哪路神仙,想一起結伴,沒想到對方來了句有緣自會再見,沒成想山不轉水轉,晚上在這里見面了——都是走關系的,走的還是一路關系,藏著捏著有意思嗎?
“同武,你認識他?”門房中有熟悉說話人的年輕人低聲問詢。
“不認識,就是白日里見過。”被稱為同武的年輕人低聲回答。
蕭文笑了笑,既然第二次碰到了也就沒有賣關子,道:“涿縣,蕭家莊莊主,蕭文。”
蕭文?
蕭光頭?
涿縣孝廉蕭文蕭光頭?
聽到蕭文報的名字,門房內的七個年輕人皆是一愣。
官場里講究的是欺上不瞞下——黑風寨覆滅是個大新聞,常山郡尉名頭大震,坊間都稱之為名將。
但大多數消息靈通的人都曉得,真正的功臣是涿縣的孝廉蕭文,呆著一支光頭兵滅殺了黑風寨的主力,才讓郡尉撿了個大便宜。
而發誓替父報仇剃發明志的蕭文,也因此被人所熟知——畢竟剃光一頭頭發,在禮教森嚴的武朝都是驚天大新聞,但剃發是為父報仇明志,這等行徑又收到了道德的稱贊,再加上年紀輕輕的壯舉,多方因素之下蕭文的名聲還算不小,起碼在勛貴、勛莊中廣為流傳。
不約而同的,七人的目光望向蕭文的腦袋,好奇帽子之下的腦袋上頂著怎么樣的光頭。
沒想到自己的名聲流傳了這么遠?
這算是養名望?
蕭文心中樂呵,索性大大方方直接將帽子取下讓他們看自己的頭發。
不是光頭——但卻是標準的軍隊寸頭!
“真的剃發了,兄弟佩服!”被稱為同武的青年自然不認識霸氣的、彪悍的軍隊板寸,真心誠意的說道——刑法里有一種剃掉頭發的羞辱刑法,人們一般都是以少發為恥的,能頂著光頭,只能證明眼前這人至孝。
“酸儒守孝三年就是至孝,拿這個賣名頭,哼哼,在蕭兄弟跟前,酸儒這種名為守孝實則花天酒地的招式,還有什么臉說!”青年哼哼唧唧的表示蕭文乃是武人中的驕傲,一席話出來,瞬間引起了在場眾人的共鳴。
蕭文算是看出來了,這些勛貴子弟間共同的話題就是聲討文人——他雖然鄙視文人,但現在不同以往了,嘴上得帶鎖,并沒有聲討,但借著其他的話題,和這些紫色登記簿的重要拜訪者交流起來。
隨著相互介紹認識,蕭文對這七人的家世才掌握了。
白日里碰到的青年姓錢名同武,是北海郡臨海縣當代奉國將軍長子,奉國將軍這個爵位,在子爵中屬于第三等,其余六人都是一等子爵家的男丁。
蕭文好奇起來,錢同武是唯一一個三等子爵家的男丁,他怎么成為紫色登記簿的來客?而且看其余六人的架勢,好像也將其當做同等身份。
爵位差一等,身份就大不一樣,三等子爵雖然和一等子爵只差了兩等,但蕭文琢磨三等子爵應該都是屬于藍色登記簿的訪客,錢同武能例外,看樣子是另有底細。
不過初次見面,蕭文自然不能追底,只是默默銘記于心。
八人交流了好一陣子,剛開始的話題是風花雪月之事,作為鄉巴佬的蕭文插不上嘴,見狀這些人果斷將話題往兵事上引,倒是慢慢讓蕭文成了主角——蕭文暗中注意起來,這些貴二代看樣子對自己抱有別的企圖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有仆役進來,該仆役手拿一疊紙張,恭敬中帶著矜持,將紙張一一散發給在座的八人。
“請諸位公子明日按時來府中拜見老爺。”仆役散發完紙張后說道。
蕭文打開紙張一看,得,這是明日拜見左將軍的時間——自己的紙張上寫著亥時一刻。
晚上9點15分?
蕭文暗中撇嘴,大佬就是大佬,這架子可真是夠大的。
“多謝,明日在下準時拜見左帥。”
眾人紛紛朝仆役說道。
見面預約成功,眾人都帶著興奮之意,待仆役走后,錢同武就道:
“諸位兄弟,今晚不如去第一樓不醉不歸?”
眾人起哄,紛紛道不醉不歸,唯一沒有聲音的蕭文自然就成了眾人關注的對象。
“小兄弟,咱們武人不像酸儒那般矯情,咱們見面這么義氣相投,同去?”
錢同武拉著蕭文。
蕭文搖頭:“不行,我得回營,士卒還沒有安頓好。”
其余人紛紛在一旁敲邊鼓:
“蕭孝廉,咱們有緣相見,馬上便是大戰,及時行樂才是正理,走,咱們去第一樓,不去就是不給面子!”
“對,不去就是不給面子。”
一群貴二代起哄,一副你敢不去就是看不起我們的態度。
蕭文皺眉起來,雖然他覺得結交幾個貴二代不算壞事,但這種強迫的行為他很不爽,再者現在自己是帶兵之人,如果做不到于兵同在,這像什么話?
左將軍敢將行轅設在縣內,遠離軍卒,那是左將軍自家的事,自己身為三個營當前最高的軍官,必須要以身作則。
“諸位,實在不好意思,我必須要回到軍營才行。”蕭文堅持拒絕。
“蕭兄,你真不給面子?”有個名為方躍然的青年冷哼起來,貴二代那種傲氣撲面而來,剛才刻意的結交姿勢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蕭文輕笑,威脅我嗎?
老子好歹是殺過人的軍官,麾下一群如狼似虎的大兵都降得住,害怕你個小屁孩?
“不給如何?”蕭文起身,冷冽的目光從方躍然臉上掃過:“老子帶的是兵,不是一群販夫走卒,你的面子重要還是軍律重要?”
蕭文冷哼一聲,扭頭就走,臨出門前,蕭文折身道:
“諸位兄弟,再過三兩日就要出征,雖說諸位都有兵士護衛,但戰陣之上可不能有絲毫松懈,有飲酒的功夫,還不如多和身邊的護衛交流交流,上了戰陣,大伙的命可是得靠護衛。”
蕭文說完便走,心中嗤笑:所謂的貴二代,不過如此嘛。
脾氣比老子這個穿越者還大!牛逼轟轟的——老子有殺手锏,你們有嗎?
蕭文曬然而走,門房內的氣氛有些微妙,顯然蕭文臨走的一番話眾人都是聽了進去。
“諸位兄弟,蕭兄弟這話沒毛病,戰陣之上人命賤如草芥,咱們這命金貴,還是多層保險為好,小弟我回去和我家護衛聯絡感情去也!”錢同武抱手致歉。
其余人也紛紛贊同,相繼出了門房。
只留下臉色發黑的方躍然在其中。
眾人散去以后,臉色發黑的方躍然突然笑了起來,自語:
“有意思,有意思…是個莽人。”
這個世道,是人吃人的世道,想要吃人就得有吃人的牙口——蕭文自認為不過如此的貴二代,又豈是真的這么簡單?
就連看著是一副直腸子熱忱的錢同武,在離開了門房上了馬車以后,也都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有趣啊!”
錢同武呵笑,“現在的人都這么聰明嗎?”
蕭文渾然不知,自然剛剛差點入了一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