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天,一點紅楊梟虎回顧一生的時候,這么感嘆:
我這輩子,做錯的事無數,但都不后悔,可我后悔的是那天傾巢出動找光頭軍的麻煩,還有就是在那天,我怎么就傻乎乎的去了懸崖底下找你呢…
點燃的火把慢慢遠去,一群毫無斗志的悍匪也被其一個不剩的帶走了,只余下黑漆漆的夜晚和一個險些對人生失去信心的一點紅。
一點紅癱坐在地上,呆呆的在黑暗中發懵。
幾天前,在他看來就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兒,押了他的父親,所以他意氣奮發的打著為同道出氣的口號,出兵了!
當時他點起了兩百馬隊、八百步隊,這股力量在代州都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雄兵啊!
可是,僅僅一天他的雄兵呢?
雄兵呢?
一點紅舉目四望,這偌大的天地,仿佛就剩下了他一個人。
哦,錯了,還有一匹馬!
戰馬悠閑的在一點紅四周轉悠,這時候一點紅才從懵逼狀態中慢慢清醒過來,本想駕馬就走,可這時候突然想起了之前聽到的話語。
“他跳懸崖!”
跳崖?
一點紅想起之前典韋一心保護他的樣子,要不是典韋自己肯定破不了重圍,一想起入寨才寥寥幾月的典韋竟然這般忠誠,一點紅決定下山崖去找典韋。
“兄弟,哪怕是就剩殘尸,我也要把你帶回去!我發誓!”
就在一點紅重整精神要去找典韋的時候,蕭文這邊也整理出了此戰的傷亡。
“營長,我部這一戰共斬首四百二十八,俘獲517人,據騎兵隊說,大概只有不到20個馬隊悍匪走脫,除此之外,就只有匪首一點紅最后關頭從董屯長眼前溜走。”參謀匯報斬獲。
“咱們的傷亡呢?”
“斥候屯戰沒七人,騎兵隊戰沒25人,步兵營2隊和4隊,共戰沒79人,1隊和3隊戰沒7人,累積戰沒118人。另外,還有17個重傷的兄弟正在治傷,其中有11人還未脫離危險,除此之外,大概有至少9個兄弟,哪怕是痊愈了也沒法再留在隊伍里了。”參謀有些黯然的回稟。
都是一個鍋里吃飯的兄弟,一場激戰下來,沒了百多人,擱誰,心里都不好受啊!
一旁的蕭長生,在聽到傷亡數字以后第一反應就是計算需要多少撫恤他按照三百兩的開支計算下來,瞬間就傻眼了。
這幾戰打下來,折損的人員各種撫恤、補助和退役金再加生活保障金下來,起碼得四萬五千兩!
四萬五千兩要是吧這筆銀子給天武軍,天武軍肯定會像個瘋子和黑風寨不死不休的!
敗家!太敗家了!
蕭長生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但此時的蕭文,卻渾然不在意這筆巨額的開支,他一想到累積下來要失去將近一百五十名兄弟,瞬間就心疼起來。
這支軍隊,他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啊!
“我去醫所看看。”蕭文坐不住了,收買人心也好,讓自己安心也罷,他不想躲在指揮部里看著一個個數字,他想去看看那些鮮活的生命!
兩個擅長跌打損傷現在又被培養成外科大夫的軍醫,正在瘋狂的忙碌著,因為傷員過多的原因,四個初始兵也穿著白色褂子充當臨時軍醫,一起在醫所當中忙碌。
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治傷的時候鬼哭狼嚎的聲音將整個醫所變成了地獄,戰場受傷失血過多者極多,在確保戰斗力的前提下,只能將俘虜粗暴的抓進來采血。
五花大綁的戰俘進入醫所聽著鬼哭狼嚎的聲音就發抖,等開始采血的時候,誤以為是進行妖法的戰俘,嚇得屁滾尿流,采血室里簡直污穢的不像樣子,幾個倒霉的士卒正在一次又一次收拾戰俘留下的污穢,并不斷用在采血室噴灑酒精,濃濃的酒味到處彌漫。
“要通風,酒精會揮發的,濃度過高碰到明火就會爆炸!”蕭文急忙對忙碌的士卒說道。
“知道,別擋道,我還忙著呢!”士卒頭也不回的應承了一聲,手里的活沒閑著,見狀蕭文便不再多語,轉而看向采血的醫護兵。
采血的方式非常野蠻,消過毒的竹筒打開了塞子,醫護兵熟練的對一名綁著不能動彈的俘虜下手,直接割腕,殷紅的血汩汩的流出來流進了竹筒當中,戰俘瘋狂的掙扎,醫護兵一巴掌打在俘虜身上:
“別動彈!血都灑了!正常人流個半斤血死不了的,再亂掙扎,信不信老子給你放一斤血?”
聞言,倒霉的俘虜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看著汩汩冒出的血,又成為了一個屁滾尿流的倒霉蛋。
“臥槽,這他媽都第幾十個了?我是要不然直接把俘虜眼睛蒙住吧。”收拾污穢的士卒抱怨起來。
“蒙住會嚇死的前幾個就是蒙著眼睛的,結果活活嚇死了三個,這他媽都成殺俘了!營長要是知道了,還不得關咱們小黑屋?”醫護兵沒好氣的說道:“我就納了,不就是一群作惡多端的惡匪嗎?殺了咱們這么多弟兄,搞死一堆又怎么著了?”
“用得著拿小黑屋來威脅咱們嗎?”
蕭文無語,他不久前特別叮囑麾下,不能殺俘虜,主要是不想養成部隊不良的作風,沒想到現在就有怨言了。
“戰后的俘虜,哪怕是要殺,也要手續合法。經過審判罪大惡極者明正典刑,濫殺的話,咱們和強盜山匪有什么區別?”蕭文悠悠的說了一句。
“切,”正在放血的醫護兵下意識的撇嘴,隨即反駁:“這有什么區別,反正都是殺…”
說著醫護兵抬頭,看到是蕭文以后立即立正,下意識的行禮叫道:
“營長好!”
隨即這醫護兵反應過來,整個人小臉慘白起來。
一聲營長好讓整個采血室變得鴉雀無聲起來,剛才應付過蕭文的士卒也呆了起來。
完了。
兩個倒霉鬼面色慘白,意識到不好。
“瞅瞅你們這什么出息?老子會吃你們肉嗎?該干嘛干嘛!”蕭文呵斥一聲轉身就走,他意識到自己要是還呆在這里,士卒們肯定沒法工作了。
“對了,好好研究下,同樣是采血,為什么蒙著眼睛的會活活嚇死,而不蒙眼睛的就是沒事,頂多嚇得屎尿橫流。”蕭文臨走丟下一個課題,暗暗得意的走了。
在醫所轉悠了一圈,看到沒有麻藥的情況下傷員疼的死去活來的樣子,蕭文暗暗記下,以后一定要督促著將麻藥給研制出來有了麻藥,傷員的境況就會好很多,而且鐵定會促使各種手術的發展。
“看,我又在為這個世界的醫學進步操心。”蕭文心里嘀咕著,盡量讓自己從看到部下哀嚎的心疼中走出來。
但隨后蕭文來到的地方,卻讓他更心疼起來。
墳場。
一具具戰死者的尸體整齊有序的堆放著,盡管士卒們盡量的去搜集棺材了,但僅僅一個鎮子,又怎么可能輕易湊出一百多幅棺材?
無奈之下,士卒們只能用簡便的方法各種木料被他們從民居中拿了出來,在民夫挖好的坑中支成棺材的大概樣子,一具具袍澤的遺體在其中安置。
“火化了吧!骨灰咱們帶走!不能讓讓他們死了還要流落異鄉!”
看到這一幕,蕭文制止了部屬的行徑。
“營長,入土為安比火化…”負責袍澤后事的秦燕有些不認同,畢竟火化在邊州人看來和死無全尸一般。
“火化!”
蕭文看著一個個墳穴,高聲道:“骨灰裝成兩份裝起來,一份給家屬,另一份集中在駐地外面掩埋,他們是咱們的袍澤,哪怕是沒了,他們也要看著咱們!明白嗎?”
“老子的兵,戰死了也不能流落異鄉!我要把他們的魂帶回去!”
“是!”秦燕高聲回道。
隨即秦燕指揮部屬和民夫準備火化事宜,蕭文則挨個去送別自己的部屬最后一面。
“蕭全。”
“秦三陽。”
“成曉陽。”
“趙德祿。”
“李德昌…”
蕭文一個個名字的叫著,越發的心疼起來,幾個月下來,這些士卒在他眼中早就不是一個個數字了,而是一個個名字代表著的鮮活生命,可現在,他們卻變成一個個的數字了。
往后,他們將慢慢被人遺忘,最后變成記憶中塵封的面孔,乃至于在這個天地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不!”
“我不能讓你們就這么走掉!”
蕭文突然吼道:“來人,給老子拿一塊白布!”
秦燕不知道蕭文要白布干嘛,但蕭文吼著要,他當即飛速找來了一塊碩大的白布。
“裁成旗幟大小。”
在蕭文的吩咐下,秦燕帶人急忙裁剪成旗幟大小,蕭文接過旗幟大小的白布,在每一具尸體上沾染了些許的暗紅凝結起來的血塊染過白布,終究是在白布上留下了印記。
蕭文沒要任何人幫忙,固執的拿著白布一次次的從尸體上沾染血色。
一百多具尸體,讓這面旗幟,成為了黑紅色。
“從今往后,這面旗幟,就是咱們的軍旗!這是咱們的袍澤血染的旗幟!他們的英靈,將永遠依附在這面旗幟之上!”
(既然加更,那就過萬字吧。)